常柳捧着热腾腾的碗药送到范玉娘的嘴边,见她慢慢喝下了,才放了些许的心,继而似是十分疑惑。
常柳小心问道:“范表姐,恕常柳多嘴,你如今伤重到此,果真是你不小心才失足跌入石池里去吗?”
范玉娘苦笑,眼神迷离,徐徐道:“听闻是你路过乌石池,才救下了我?若不是你,恐怕我已命丧黄泉了。”范玉娘低头示谢,又道:“你救了我,我必会重重赏赐你,但我还有一件事必须提醒你的。”
常柳小声啜泣,半跪在地,道:“范表姐,你已帮了我很大的忙了,再受你赏赐怕不再是常柳的福份了,救人乃是人之常情……只是常柳见到范表姐你如此受罪,心里难过,不知范表姐又想提醒我什么?”
范玉娘压低声音,道:“我知道此事绝非偶然,当时你是不是发现了桌子的信函,才依着上面写的字,在后院找到了我?”范玉娘伸手,想把常柳扶起,奈何身子疼痛,突然叫喊了一声,吓得常柳连忙扶着她躺下,然后回答道:“正是如此,怪常柳粗心竟把范表姐心爱之物,连同画卷一起捎到了自己的房间,我怕范表姐会着急寻找,于是跑来你的房间想归还给你,可当时天色已晚,也不见你在房间,于是四处寻找……好在天有眼,让我发现了溺水的你,并连同两个守夜郎一同救下了你,你是好人,不应该如此死去的。”常柳说着,从腰带夹缝处摸出了一只小小的金指环,并递给了范玉娘。
范玉娘看着指环,突然心里百感交集,拿过来细细观察了一会儿,便戴回手指上。
范玉娘又问:“那么你来寻找我的时候,可在后院看到了什么人?”
常柳不假思索,道:“看见了小柔小姐,当时她走得慌张,喃喃自语,但我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
范玉娘突然紧张道:“那么,那龙小柔可曾发现了你?”
常柳道:“应该没有,中间隔着假山,她也没挑着灯,四处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走路全凭是摸着黑。”
范玉娘点头,又摇头,皱着眉头说:“龙小柔差使小翠给我送信,然后我如时赴约,不久,她却偷偷摸摸,慌张逃离,待你发现我时,我已被水泡得像个粽子,难道你还认为,我是自己跌入水中的吗?”范玉娘攥紧常柳的手,煞有介事,又道:“如果当时你被那龙小柔发现,怕且你我主仆二人现在应不是在这翠玉轩,而是在阎王殿,等报到了。”
手一抖,喝过药的碗差点跌落地,常柳的心不禁乱跳,惊恐问:“难道是……是小柔小姐推你下水的?”
范玉娘轻声道:“正如你所猜测的,我的确是被她推进水去的,幸好我命不该绝。”嘴巴紧咬,似要流出血来,范玉娘又恨恨道:“这仇,我非报不可。”
常柳不解道:“真是可怕极了,既然是这样,那老爷来探望你的时候,为何你不一一说出来,来让老爷为你作主?”
范玉娘冷笑,道:“傻丫头,若是你龙老爷,遇到危急的境况,你为救你的女儿还是你姐姐的女儿?要知道,杀人须偿命,事关重大,只怕我那舅舅会帮着她的女儿,加上唐弯弯在旁怂恿、进言,我若哪里说错话,必会死第二次了,再说,我现在谁也不敢相信,我只相信你,常柳,你可知道现在你可以做些什么?”
常柳早已吓得魂非魄散,没想到自己竟摊上这样的事情,虽然她读书不多,但是非黑白总能分得清的,况且范玉娘有恩于她,她怎可以在这种时刻,要离开范玉娘呢?于是道:“我只希望范表姐能早日康复,若范表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定在所不辞。”范玉娘笑道:“我是真的很需要你,我需要你绝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半句,任何人也不能说,还有我需要你帮我找一个人,现在或只有他能医治我了。”
常柳问:“是谁?”
范玉娘道:“东林医馆,猪华大夫。”
主仆两人,交头接耳,细声地诉说着,不觉天已黑,窗外传来一两声乌鸦啼,凄凉悲戚之感袭上心头。
常柳哭道:“范表姐,你定要安心休养,我定帮你把猪华找来,还有,夫人已派人送信到朝安城,相信,你的双亲迟些日子就会到来,到时必会为你主持公道。”
范玉娘两眼微垂,似在思考着什么,突然道:“只怕他们来了,也帮不了我,或许未等他们来,我已命丧九泉了。”
池面平静无波,一阵微笑袭来,波光粼粼,一层层的水痕慢慢地向外扩张,正如丑恶的人心,一旦张开,便汹涌而来,令身边的人毫不察觉,死于非命。
第二天,天还没亮。
常柳便着急要出门,小翠揉着惺忪的眼睛问道:“常柳,你这是要去哪啊?”
常柳机灵道:“昨天夜里,我突然想起在范表姐出事前,她曾经交待我去东市金钗,钱已付过,怪这两天事太多,我竟忘了,所以我现在要赶去取回。”
“哦,还有事啊,话说范表姐摔得那么严重,料定你也有很多事情的照顾了,那你快去快回吧。”小翠说了一会儿,又慢慢睡着了。
出了龙府,特意绕了一段路,才雇上了马车,常柳便要求马夫以最快的速度赶至东林医馆,两个时辰之后,常柳便出现在医馆门前了。
医馆人多声杂,连门口都站在好几个人,一个二个伸长着脖子往里面看,一看见猪华的身影便兴奋地笑了起来,好像品尝到了天下的美味。
常柳早已听闻猪华有天下美男第一的称许,自然受人爱慕,倍受欢迎。只是没有想到,场面是如此浩大,吓得她好些颤抖,见人满为患,脚不插缝,又着急起来,要知道她是受了范玉娘的差遣来找猪华的,岂能失信于人,办事不力?就在她彷徨失措之时,一把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姑娘,是来看病吗?”
常柳回头见一青衣少男,约摸十四、五岁的样子,见他手里挽着一个篮子,篮子里装着菜与肉,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药材,于是道:“不是我,是我家小姐。”
二树奇怪道:“你小姐看病,那她人呢?”
一想到范玉娘遭此横祸,常柳心里难过,加上心里着急,竟然当着二树的脸立马就红了眼眶,泪水不停在打转,声音颤抖,道:“我家小姐跌断了脊骨,来不了,希望请猪华大夫上门看诊,救命。”
二树怜悯道:“哦,原来如此,那么请姑娘随我进去,一同问问我家猪华大夫的意思。”常柳本就好奇,为何这位小哥这般热情地询问家里病人的情况,原来他本是这医馆的人,于是就紧跟着二树,避开人群,进入侧门,来到了偏厅,见偏厅还有几个人,于是问:“他们也是看病的吗?”
二树道:“是啊,料想姑娘应是第一次前来,我们的凳子是给病人坐的,凳子一字排开,依照顺序来看病,那些站着的人,多是来看围观的,所以不用理会他们,看够了,或到饭食时间,他们自会慢慢离开,请姑娘在此等候,应该好快可以轮到你了。”
常柳向二树道谢,又问了他姓名,得知他叫二树,竟改唤他为“二树少爷”,惹得二树不好意思,突然红了脸道:“姑娘,不要这么叫唤我,我只是这间医馆的小学徒,平时也是打点些杂务,叫少爷实在不妥。”
常柳笑了起来,只觉二树甚是可爱,看着心里觉得喜欢,便又轻声道:“那不叫少爷,可以直接叫你的名字吗?”
二树连忙道:“当然可以,我是个孤儿,很早就没有了爹娘,早些年在码头做小帮工,后来得猪华大夫怜悯在到医馆来。”
“二树,回来了吗?今天都买了些什么回来,有鱼吗?”小诚从屋里突然蹿了出来,看着两人正聊着天,突然厉色道:“哦,还想着你为何出去这么久,现在才舍得回来,原来在这里骚扰病人,不行,我要去告诉猪华大夫。”
“哎,你别啊,你胡说什么?是不是把你饿着了,心里不高兴?”二树没有发怒,反而笑了起来。
小诚也接着笑了,道:“你知道就好,我若饿坏了,第一个吃了你。”
常柳不禁皱起眉头,心想,觉得两人感情甚好,嬉笑怒骂,自然而平和,不像自己在龙府凡事得处处小心,步步为营,生怕做错了一点小事就会被挨骂甚至被打。
小诚注意到常柳脸上的表情变化,以为自己冒犯了她,不好意思道:“姑娘,请你有怪莫怪,我两兄弟打闹惯了,才失了礼貌分寸,恳请姑娘原谅。”
常柳笑了,解释道:“不是这样的,是我太过多愁善感,见着你们开心突然感伤自己的身世而已,是我的错才对。”
二树拎起菜篮子笑道:“医患是一家,不用太生面,也不要说什么你对我错的,众人皆平等。”笑着,便绕到邻室,进入厨房开始烹饪。
小诚望了望坐在凳子上的几个人,一看便认出他们是经常装病人来看诊的,于是道:“想必姑娘是来看病的,既然是着急,那么请随我来。”
常柳见偏厅中排队的人也没有吱声,心里奇怪,但又觉得庆幸,于是便跟着小诚一同来到正厅,见一白衣男子正站在药柜前,为一老妇人配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