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马家集杂货店的高老头,赶着驴车直奔闲云寺而来。
马家集离闲云寺大约十五里左右,老头心急,鞭子频频挥舞,不到半个时辰,就来到了闲云寺。
把驴车拴到了路旁的一棵小柳树上,一溜小跑来到门前,举手“啪啪啪啪”叩打门环。
不一会,一个小和尚,轻轻地推开门,探出光秃秃的脑袋,诧异地问:“老施主,您有什么事吗?”
“我找大愚法师!”高老头焦急的说,也顾不上擦一把脸上的汗水。
“法师不在啊!三天前就出门云游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哎呀!”高老头双手抱头,一脸痛苦地蹲在了地上“怎么这么不巧啊!”
“阿弥陀佛!施主,找我有事吗?”大愚突然出现在面前。
“大师回来了!”小和尚兴奋地喊了起来。
高老头扭回头,看见大愚正站在身后。猛然站起了,一把抓住大愚的手“大师,你可回来了!要不然,可就出人命了!”
“阿弥陀佛!什么事这么严重?施主,请寺里说话!”
高老头随大愚来到了禅房,把家里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详细地说了一遍。最后说:“大师,看样子她还会去的,我们怎么办啊?”高老头焦急地看着大愚。
大愚沉吟了一会,从墙上挂的布袋里拿出一道符,递给了高老头:“如果那个女鬼再来买货,你只需把这道符与货包在一起,交给她就可以了,我第二天就会到。”
高老头接过符,千恩万谢。临走,又回头叮嘱了一句:“大师,你可千万去啊!”
“阿弥陀佛!放心吧施主,出家人不打诳语!”
高老头的心,这才踏实下来。赶着驴车,哼着小曲,慢悠悠地返回了马家集。
一连三个晚上,也没什么动静。
高老头现在也不出去打牌了,因为老伴儿不敢一个人在家。
吃完晚饭,就把外屋的门插上,老两口躲在里屋的炕上,用棉被蒙住头,不敢有一点声响。
也许是一连消停了几天,老两口有些放松了警惕。
“我们别把自己搞得这么紧张,或许她不会再来了!”老头儿看着老伴儿说。
“也许吧!但是,我们还是要小心点!”
“嗯!”老头儿应了一声,拿起旱烟袋,装了一袋烟,擦燃火镰点上。
因为没有点灯,烟袋锅里的火,一闪一闪的,在暗夜里,显得有些诡异,有些神秘。
霎时,一股浓烈的旱烟味儿,在狭小的空间内,弥漫开来。
屋里静悄悄的,静得掉在地上一根针,都会听得清清楚楚,出奇的静,让人有一种心慌的感觉。
“梆!梆!梆!”一阵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老两口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大娘!开门啊!我是买货的。”
这熟悉的声音,差点把老太太吓得背过气去,她瞪着惊恐的眼睛,用手捂着张大的嘴,连气都不敢出了。
高老头强作镇静,挡在了老伴儿的身前,手里紧紧地攥着那杆大烟袋。
“大娘!我是买货的!”说这话时,已经不是在外面了,分明是在外屋的货架子前。
老太太推了老头儿一把,轻轻地说:“快去啊!”
老头儿硬着头皮,哆哆嗦嗦地点燃了墙台上的那盏煤油灯,缓缓地挪到了外屋,连头都没敢抬声音颤巍巍地:“姑娘!你要买啥?”
“两包果子!”
“好!你等一下!“老头儿转过身,及快速地从怀里取出那道符,连同果子放在一起。
因为手抖得厉害,忙了好一会,才包好两包果子,转身递过去。
“再给我倒点水吧!”那个女人接过果子,又把怀里的瓦罐放到柜台上。
老头儿应了一声,扭过身,在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倒在瓦罐里。
“谢谢大爷!钱放到这儿,不用找了,以后再算吧!”说话间,人已经没影了。
老头儿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愣在那里,半晌才回过神来。端起油灯,跌跌撞撞地跑回了里屋。
一看老伴儿,用棉被蒙着头,在炕旮旯发抖呢!
老头儿上前拽了一下棉被,吓得老太太“妈呀!”一声。
“别怕!她走了!”
老太太把棉被慢慢地掀开一道缝,惊恐地看了老头儿一眼“走了?”
“嗯!走了!”
“哎呀妈呀!吓死我了!”老太太掀掉棉被,满脑袋的汗水,还在冒着热气呢。
就这样,老两口儿靠在一起,一直坐到天亮,那还敢睡了?
第二天一早,草草地吃了点饭,收拾完,就等着大师前来捉鬼了。
太阳已经升起一竿子高了,还不见大愚的影,高家老两口儿有点沉不住气了。
“大师会不会忘了啊?”老太太瞅着老头儿,“你出去看看吧!”
老头儿应了一声,出门向村口走去。
远远地看见一个人,径直地向这边走来,那光秃秃的脑袋,灰不拉几的僧袍,是大师来了。
高老头儿兴奋地迎了上去,“大师,你可来了,昨晚上差点没把我们吓死啊!”
“阿弥陀佛!老施主,你前面带路吧!”
高老头儿和大愚一前一后进了家门,老太太赶紧给大愚沏茶倒水。
大愚没顾得上喝茶,从怀里掏出三根香点燃,仔细地观察三根香燃烧的速度和香烟飘散的方向。
半晌,回过身问高老头儿:“离此地东北三十里左右,是什么屯子?”
高老头儿歪着脑袋皱着眉,想了一会,“应该是冯家沟吧!”
“那好,我们马上去冯家沟!”说罢,大愚收拾起香火,催促高老头儿。
高老头儿到外面套上驴车,两人上了车,直奔冯家沟而来。
大约一个时辰左右就到了。
进得村里,迎面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赶着两头牛,慢慢地走过来。大愚上前双掌合十:“阿弥陀佛!施主,请问一下,你们村最近可否有人过世?”
说来也巧,这个人正好是冯木匠家东边的邻居。“有啊!我家邻居的儿媳妇刚刚死了七八天。”
“那就有劳施主,带我们去他家看看好吗?”
“好!跟我走吧!”大愚和高老头儿跟着这个人来到冯木匠家。
“喏!就是这家,你们自己进去吧!”说完,赶着牛回家了。
自从桂花死后,冯木匠老婆变得沉默寡言了,每天吃完饭,都会呆呆地坐在那,点着一袋烟,直到烟已经燃尽熄灭,她也没吸一口。
每到这时,冯木匠都会怨恨地骂她几句,她也不还一句口。这要换做是从前,借给冯木匠一个胆,他也不敢骂她老婆的,只有挨骂的份。
今天,冯木匠刚刚骂完老婆,推门走出屋,看见院里进来一个和尚和一个老头儿。
“你们找谁?”冯木匠一脸诧异地问。
“阿弥陀佛!请问施主!府上最近可否有人过世?”
冯木匠更糊涂了:“你问这干嘛?”
“阿弥陀佛!施主,实不相瞒,在你们这里,有一个刚刚过世的人,因为下葬的时辰不对,魂魄不能归去地府,游离在阳世,如果不能及时处理,久则恐贻害自家亲人,所以,才来寻找!”
“啊?”冯木匠惊得瞪大了眼睛,“请问大师,要怎样处理啊?”
“需要扒开棺木,重新下葬!”
冯木匠一时没了主意,叫出铁柱,两人商量了一会。然后,走到大愚面前,抱拳深打一躬:“那就有劳大师,我先谢谢了!”
“阿弥陀佛!施主不必客气,赶紧找人去墓地吧!”
铁柱出去,叫来了几个邻居,拿了铁锨镐头,直奔墓地而去。
因为是初秋季节,并且还没下雨,刚刚埋了七八天的坟头,土非常的松软,众人三下五除二,就铲平了棺木上的土。
突然,棺材里传来婴儿的哭声。
“啊?”大伙儿都停下来手,瞪着惊恐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棺材,愣在了那里。
“有鬼啊!”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扔了铁锨,没命似的往山下跑。
“阿弥陀佛!”大愚的一声佛号,才让众人缓过神来。
“唰!”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大愚。
“各位施主,不用害怕,现在我告诉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大愚顿了一下。就把高老头儿去闲云寺求助的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
后来,他根据女鬼带走的那道符,算出了棺材内有一个刚生下来不久的婴儿,并且还活着,为了尽快地把孩子救出来,一刻也没敢耽搁。
大愚说:“人死了,魂魄就会去地府报到。如果在阳间做过恶事,在阴间会受到相应的惩罚,惩罚结束,又会被送到阳间投胎转世;如果在阳间积德行善,就会直接送去投胎转世,也会根据善行的大小,选择投胎的对象。”
“如果人死了,心有牵挂或被屈含冤,他的魂魄不去地府,而是游离在阳间,成为孤魂野鬼,一旦遇到法术高强之人,就可能灰飞烟灭,永不超生。”
“而这个女人死后,她腹中的胎儿却没有死,并且刚下葬完,就降生了,这真是个奇迹啊!”
“她为了自己的孩子,没有去地府报到投胎,而是冒着灰飞烟灭的可能,留下来照顾孩子。”
“她去杂货店买果子,既是为了孩子能活下来,也是为了引起人们的注意,把孩子救出去!”
“呜呜呜”大愚还没说完,冯木匠已经蹲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铁柱更是泪流满面,一把从旁边的人手中抢过镐头,向棺材劈去······
“慢着!”大愚急忙伸手拦住,“孩子从生下来,就在黑暗之中,如果突然见光,会损伤眼睛。一会把孩子抱出来马上蒙上眼睛,送回家去,需要逐渐地适应光线,千万要记住!”
这时,大伙都不害怕了,纷纷围拢上来,用铁锹镐头,慢慢地撬开棺材盖。
只见一个赤裸的婴儿,正趴在妈妈身上,旁边放着半瓦罐水和两包已经打开的果子。
铁柱弯腰一把将孩子抱在怀里,解开自己的衣襟,把孩子紧紧地贴在胸口,向山下跑去。
大愚双手合十,口诵经文,超度亡魂。
稍顷,和众人一起把桂花重新下葬。
打那以后,高老头的杂货店,也就平安无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