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依旧爬睡在酒桌上。
酒桌上的一角,摆放着重新用布小心裹起来的神剑。而神剑的主人此时一动不动,已然是喝得个酩酊大醉不省人事的醉汉。
所以他也不会知道,此时在柜台上两位年轻女子正盯着他轻声细语着:“嫂子,你看那人已经趴着睡了两天了,没有离开过酒桌半步。而且你看他的金发好像都发白了耶,不会出事吧?他会不会没有钱付啊!”艾菲儿趴在柜台上用右手撑着脑袋,一脸愁容。她对于这个不请自来,又赶不走的麻烦客人很伤脑筋。
“应该不会吧!”少女的嫂子,一头灰发的玛莉双手环抱着婴儿答道。她一边听着少女忧愁的疑问,一边也在细细打量着这位特殊的客人。片刻后,她轻声道:“嗯,相比于他来的时候,头发似乎的确有点变白了,这是有点奇怪啦。不过艾菲儿,也可能人家有什么伤心事呢!还有啊,你萨拉哥哥说了,这位客人可能大有来头!”
“什么来头啊,嫂子?”听到这句话,艾菲儿两眼开始放光,重重的好奇心写在了小脸上。
一天前,萨拉在伯爵府中醒来后,看到守在身边的金发少女,才醒悟自己犯了个大错误。他居然忘记了知会自己姐姐!
于是头疼不已的萨拉在伯爵的眼神示意下对艾菲儿撒了谎,他支吾着说是酒馆里的醉汉是自己一个朋友,他自然不敢对这不知道保密为何物的天真少女说出实情。不过他倒是告诉了自己姐姐玛莉一些情况。
比他大上一岁的姐姐,正是参与这次战争的“银狐”佣兵团的团长夫人。人称“灰发玛莉”的她可不好糊弄,不过半真半假的说辞加上杜奥伯爵的配合,倒也被萨拉蒙混了过去。
“你萨拉哥哥说他已经附够了一个月的房钱了,我看过了,是三个货真价实的大陆通用的金币呢!”钱当然是豪爽的杜奥伯爵出的。
见手中捧着得婴儿渐渐进入了梦乡,“灰发玛莉”好像也难得也来了兴致,她沉吟道:“的确他晚上到了我们关门时也不离开,有些麻烦。而且没见他上过厕所,也有些诡异。但能一次付三个金币的客人应该是不会对我们的酒馆有什么想法的.......不过留一个客人在酒馆过夜也是不太好就是了......”
说着说着这位少妇露出思索的神情,“你萨拉哥哥昨天曾经去请他离开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去过了,只是回来跟我说,”说到这里,似乎是怕打搅到怀中婴儿的睡眠,她的声音更低了下来,对着一脸好奇的艾菲儿悄悄说到,“千万不要去吵醒他!”
“噢!”艾菲儿听到嫂子这句话大大的吃了一惊,不由低声惊呼了一声。不过转眼她便又露出兴奋的表情。她俯底身子兴致勃勃的压低声音道:“连萨拉哥哥都这么说啊,那他岂不是比萨拉哥哥还要厉害得多?萨拉哥哥可是我们最厉害的剑士呢!你看他那把奇怪的剑,居然比萨拉哥哥厉害.......那他起码是十六级剑士了?不对,也许是十七级......十八级,”艾菲儿搬起手指算了起来,“嫂子……你说他会不会是个剑圣呢?”
这时桌上的醉汉右手小指不惹人注意地微微动了动。
“是啊,艾菲儿,”少妇面带微笑轻轻地说道,“所以别去惹他!”“嫂子说的什么话啊,难道我平时很爱惹麻烦么?”少女不情愿的嘟起了小嘴。
“呵呵,是啊,是啊!我们的小艾菲可最不喜欢惹麻烦了!”“可不是么,还是姐姐了解我!”说到这里活泼的艾菲儿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心事一般,她忽的叹气一声,“诶,可不是说起战争都结束了么,怎么还没有信来?哥哥他什么时候回来啊?”说完,她就爬在柜台之上显得无精打采了起来。
少女的哥哥,“灰发玛莉”的丈夫,正是人送外号“银狐”的这家“艾菲与银狐”酒馆真正的主人。“银狐”佣兵团的传奇团长。
听到艾菲儿的哀怨话语,年轻的少妇也不再说话。她随手拨了一下披肩的灰色长发,轻轻的摇晃着双臂,静静看着怀中的婴儿,一脸沉浸于幸福的模样。
突然热闹的二楼传来一声呼唤:“再来两瓶威迪老酒!”
“知道啦!”艾菲儿抬头大声应答了一句。随即她将手放在头后捋了捋金色马尾,然后接过嫂子递来的两瓶酒,又打起精神,哼着小曲,蹦蹦跳跳的上楼送酒去了。
酒桌上的斯洛兰此时慢慢睁开了眼睛,蓝色的眼眸里尽是浑浊与迷茫。是啊,战争已经结束了。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我是一个失败者,不过都结束了!刚刚金发少女无意中提到“剑圣”一词让他本能的警觉而醒来。此刻他脑中却只能想着这句话。或怒嚎,或平静,或哀伤的语气,这句话仿佛不断被不同的声音念出,充斥于他脑中。
可不是么,都结束了啊!阿兰硫丝死了。他忽的觉得体内突然有一种情绪蔓延,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于是他忽地仰起头来大声嚎叫了一句:“悲剧啊!”嚎完后他又倒下头沉沉的睡去了。
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嚎叫中气十足,着实惊住了喝酒众人,四周一下安静了下来,片刻间鸦雀无声。
随后在酒馆内发出几声大笑声后,“怪人!”“神经病!”“这酒鬼声音还挺大的!”气氛在一片笑骂声中又再次热络了起来。
只有老板娘玛莉皱着眉头看着酒桌上的星空剑圣,想着该马上通知自己弟弟,他这位“朋友”可终于醒了。
。
火红的太阳从神迹山脉升起,落在虚无之海那头。白天过去,蓝色的月接管了夜空。当然,还有那漫天的星辰。
又是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刻。挺过了冬忌日不讲道理的风雪后,那南城上空又晴朗得像一幅画。黑暗的背景上点缀着数不清的星辰,一轮蓝色的圆月悬挂空中,静静照耀着沉睡中的城市,给一切披上了一层梦幻般的蓝色薄纱。
这位面的夜空总是这般美丽。
此时在蓝色月光下,这间普通的二层小酒馆内,披头散发的星空剑圣依旧倒在酒桌上。酒桌上则又散落的摆放着一些酒瓶,看来他又喝了点酒,而店主已然放弃为他收拾了。只是无奈的让他独自待在酒馆之中。
而在他右手面的桌角边上,用白布裹起来的长剑依旧静静的躺在那里。它又变长了一些。
此刻剑身看上去已大大的与众不同,其长度与大陆上大多数精锐佣兵所用双手巨剑相差无几,几乎和一个人高马大的大汉齐胸,在桌上也要略微斜放才能放下。但剑身却也相当纤细,宽度只有佣兵常用巨剑的五分之一左右。若说是便于携带之故,其身却又太长了一些。总之,这把看上去有些异类的神剑此时正静静的躺在斯洛兰右手边,透过包裹着的布,发出淡淡的蓝光。
白天所有谈论过它的酒客,都叫它“怪剑”。酒客们自然不会知道,这把他们口中的“怪剑”,便是名震天下的神剑“碧落星辰”。
片刻后,斯洛兰忽的动了动,他慢慢的抬起头来,右手缓缓地移向神剑,轻轻握住了它。蓝色的眼眸怔怔的望着发出蓝色光芒的神剑,片刻后他又伸出左手把剑身上的裹着的粗布拿掉。整个过程中他动作都极为轻微,甚至显得有些绵软无力,似是酒精的作用还未散去。
神剑此时发出的幽蓝之光如同最美的玉石一般柔和迷人。它有如呼吸一般,迷幻的蓝光有节奏的时强时弱。剑圣手中的那一抹幽蓝强时如天上蓝月一般灿烂夺目,弱时又只有一层蓝晕附于剑身,如夜晚的星辰般恬静。时空仿佛定格,斯洛兰就这般静静望着这把神剑。神剑如同天上的星辰般一闪一闪,将酒馆内映上一层水蓝色的光幕,与夜空之上的星辰呼应。
“诶!”他开口终于出声,懒散的声音像是刚睡醒一般。他转头环顾了下四周,酒馆内在这把神剑的作用下如同一个水蓝色的世界。陌生的环境里,熟悉的感觉又渐渐布满了他全身。这是他曾经失去的力量。
他站了起来,双眼中的迷茫在渐渐消去,精光不时闪过双眸,两手渐渐握紧,那种熟悉的感觉更加清晰。而他身体也突然间变得闪烁起来,一时之间竟光彩不可夺目,酒馆内被这光芒照耀得看不清任何事物,只剩下了蓝,纯粹的蓝。
这便是“星域”之力。
片刻之后,他身上的蓝光骤然消失的一干二净,一股有如实质的巨大光柱将他与整个小酒馆都笼罩在内,冲天而起,桌上的神剑已然漂浮与斯洛兰面前,蓝光流转,晶莹剔透,如梦似幻。
斯洛兰双眼淡淡的看着悬浮在眼前的纤细长剑,看到光芒如同蓝色火焰跳跃与剑身上,一阵翻腾,却最终却还是会重新落入剑身流转的蓝光中,好似这如梦似幻的美丽,也有无法逃脱的宿命。
他突然感到一阵心凉,就好像冬忌日的风雪被寒风吹进了心房。他猛地伸出右手,一把将漂浮与空的神剑摘下,冲天的蓝色光柱,戛然而止。
已是深夜,这里发生的一切悄然无声。发生在隐蔽的酒馆里仅仅片刻的时间,原本可能无人知晓。但刚才冲上天际的蓝色光柱实在是太显眼,特别是在有心人眼中。其散发出的惊人气息,吸引了在城内一些特殊的人前来一探究竟。
杜奥伯爵穿上大衣凝眉出门,他自然能猜到多半是星空剑圣已经醒了过来,他要赶来提醒星空剑圣履行诺言。不同与下午的轻易妥协,他这次下定决心要赶走这位夜空下的无敌强者。
因为刚刚得到消息,光明教会派出的大部队已在来那南城的路上!
但来最先来到小酒馆前的,却是看似漫步街头的三位身着白色风衣的人。三人有着比常人高一些的身高,他们在蓝光冲天而起的时候就飞速聚集在了离酒馆不远处的一座石桥之上。
“是这里么?”其中领头的一个人望着不远处的酒馆问道,声音低沉稳重。“根据我们前些日子的打探,应该就是这里了,卡拉约大人!”他面前忽然窜出一个看不到面容的影子,指着酒馆恭敬地回答道。
“那他的伤势如何?”名为卡拉约的白衣领头人又问道。
这次黑影没有人回答他,以沉默应答。卡拉约知道,这个黑影的职责只是确定斯洛兰的位置而已,近距离观察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
但能发出如此气势的,想来应该就是他了吧!只是教会说他重伤在身这事,恐怕得重新考虑了。
卡拉约不由抬头望了望头顶挂满繁星的晴朗夜空,沉默片刻。然后他伸手拍了拍双袖的尘土,最后似乎才下定了决心:“审判长大人在路上,你先前去报告吧。我们先去确认一下情况。”说罢他径直向前走去。那道黑影也迅速领命,原地消失再不见踪迹。
剩下两名身穿白色风衣的人对视一眼,默默无言地跟了上去。
通往小酒馆的路并不长,就在离石桥不远处的河边上,领头的卡拉约一步步的慢走着,仔细调整着自己的气息和气势。
就在他气势调整到顶点的时候,他们三人刚好就来到了二层小酒馆的门前。
卡拉约站定门前,闭上双眼再次调整了一下呼吸,随后他左手极其快速的拔出腰上配剑,横向一剑劈开了酒馆紧闭的橡木大门,同时口子朗声道“罗奥菲特·斯洛兰阁下,…………教皇大人派我们请你去一趟圣梵亚蒂!”
他本是准备了一段正义而严厉的措辞的。但一剑劈开门后却只看见一个正爬在桌上酩酊大醉的醉汉,似乎也就没有那个必要了。
星空剑圣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