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君见我与楚蓝疾步而来,早已站在门口处迎接。
“刑君,那些人关在何处?”
刑君拱手回道:“回禀左使,全部关在乾火牢房中。属下已经派人仔细检查过了,他们牙缝中藏着的毒药已经被取出,现在正在严刑拷打……”
我抬步往乾火牢房的方向走去。这个牢房我很熟悉,以往一些嘴硬的刺客都还是我亲自动刑的。
“可问出些什么?”
“还……还没有,这几个人嘴巴很严……”
我冷哼一声,岔开话题:“他们关在一处吗?”
刑君道:“因为最近牢房紧张,所以暂时关在一处,”顿了一顿,又道,“左使之前吩咐属下留出的牢房现在还空着,不知左使……”
我抬手示意他不必继续说下去,他会意地站到一边。
“来人,把这个小婢女关进坤水牢房!”
跟在刑君身后的两人上前来,将清风反手制住,我背对着她,自然是看不到她脸上的神色。
她低声喊一句:“左使!”
身后的楚蓝没等她说下去,便大声呵斥道:“还不速速带下去!”
两人领命将她拉起,她的声音依旧低沉:“左使果然是要置清风于死地吗?清风是谁来自何处真的就那么重要吗?”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被拉到牢房转角时方才嘶吼道:“左使,清风自出现在您身边,可曾伤过您吗?清风从来没有过异心!”
楚蓝冷冷哼一声,嘀咕一句:“今日没有异心,不代表以后没有!”
我也未理他,往关押刺客的牢房走去。
你既然没有异心,又何必瞒着我。我不会容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在身边。表忠心谁都会,站在背后捅刀子也不是什么难事,我今日仁慈,来日指不定被谁置于死地!
你既然入了悲鸣,不能被信任,就只能是今日这个下场!多说也是无益。
我刚上了刑狱顶层关押犯人的过道,便听见里面传来撕心裂肺般的惨叫声,空气中夹着皮肉烧焦的味道,还有浓浓的血腥味。
“你们这群不知死活的,竟敢擅闯悲鸣山,简直大胆!”皮鞭狠狠抽打着,痛呼声和铁链乱撞的声音夹杂在一起,“说,谁派你们来的?”
“那个逃跑的家伙去哪了?你们是不是有预谋的?再不如实招来,就把你们扒皮拆骨,扔到西山下填崖!”
……
我走进牢房,挨着一张桌子坐了下来。刑君和楚蓝站在我旁边,边上识趣的下属慌忙捧了茶上来。
我瞥了一眼正在施刑的那些人,刑君便喊道:“你们几个过来。”
那些人走过来,齐声道:“左使有何吩咐?”
我喝一口茶,问道:“可曾发现有用的消息?”
一人道:“回左使,这些人属下上上下下查看了一遍,没有任何线索。而且这些人嘴硬得很,什么都没撬出来!”
我将茶杯砸在桌上:“一群废物!楚蓝,你留下来,教教他们!”
“属下遵命!”
“北门今日谁当差?”
“回左使,尤岸和水沉!”
“水沉?他不是下山了吗?”水沉是莫离的手下,比傲岸来悲鸣要早,深受莫离的器重。莫离走后没多久,我就去了中山门查看了近些时候下山执行任务的名单,水沉也在其中,按常理没那么快回来的。
我心中疑惑,便对刑君道:“去,把水沉叫过来!”
刑君正要领命出去,却被楚蓝制止了,“左使,水沉已经被刺客杀死!而且良维已经身受重伤昏迷不醒了!”
水沉和良维的功夫都是莫离亲自调教的,怎么可能……看来这次的刺客不仅是预谋已久而且还功力高深。这些人既然藏了毒药,极有可能是不要命的死士,一时半会是不太可能得到确切消息的,看来只能另想办法。
我正思忖着,外面有人进来禀报:“左使,沉央求见!”
沉央,他来这里做什么?
“让他进来!”我站起身来走到那些刺客面前,他们早已是遍体鳞伤,悲鸣刑狱中的刑罚狠厉,如果不是他们功力好些,就现在这个样子恐怕早就下黄泉了。
没一会儿,沉央便进来了。
“左使,属下领琴弄大人令,来请左使去一趟药庐!”
刑架上一人闻声抬起头来,红着眼望着我,眼神中溢出浓浓的恨意和不甘。我就是不喜欢别人这么瞪我,一个刺客,应该有一定的觉悟才对,既然技不如人,那就得承认自己无能,瞪一瞪又能改变什么呢?除了让对方看轻之外,只会死得更快!
我从腰间掏出匕首,是宗主那夜为我除疤痕用的那把匕首,他没带走我就捡了个便宜顺了过来,现在竟然派上用场了。它冰冷锐利的刀刃闪过一道亮光,在他眼前轻轻一划,便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那人的眼睛一片血红。
我摸摸耳朵,刑君的属下便上前来将那人嘴巴堵上了。
“他找我有什么事吗?”我接过楚蓝递过来的手帕,若无其事地擦着匕首。
沉央回道:“琴弄大人只说是和良维有关的。其余属下就不知道了。”
今夜无眠的肯定不是我一个,琴弄最近几日也是闲得很。
我整好衣衫,对刑君和楚蓝交代一番,就前往药庐去了。
走到半路时,正好撞上掌事主管茗雪,便吩咐她往百余阁派遣两个机灵些的侍女过去。我虽然在舞坊学了三日,可是却实在学不来梳妆打扮那一套,清风被我送进了狱中,我不得不另找他人。我升为左使的时候,按照悲鸣的管制有至少九个婢女被分到百余阁,那些婢女没呆上半个时辰就全被我赶了出去,我还下了死命令不准任何闲杂人等随意进出。今次我主动提出要人,茗雪不疑惑才是奇怪。
想到这里,我忽然想起云间阁里的人。悲鸣这么大的动静,他肯定也是无眠吧。
这刺客自然是冲着他去的,可是我们这些属下却从来不去云间阁护他,如果我们去了,不会被刺客杀死,只会被他杀死。对于他那样的存在,被别人保护是一种莫大的耻辱。我们存在的意义只有一个,那就是为悲鸣铲除异己,巩固悲鸣在江湖上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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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安静的黑夜,此时却是一阵喧嚣,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人正在搜寻那个落网之人。这一群人想必是盯着悲鸣很久了,知道莫离不在悲鸣而趁机从南门杀进来。这倒不奇怪。只是他们竟能够顺利地过了七里林,破了七里林的机关和阵图,就肯定不简单了。七里林的阵法繁杂诡异的很,除非是悲鸣山上的人知道如何绕过阵图,其他人是万万不会知道的。我曾经和莫离、琴弄、非欢、玄月几个人一起进入阵图,联起手来几乎耗尽所有气力才勉强从里面闯出来,自然是挂了彩了。就这样还是建立在我们之前研究了阵图的布阵规则的情况之上,如果不知道这些的人,只要进了阵图,是不可能活着出来的。这群人上了山却毫发无伤,就充分说明这悲鸣山上有他们的内应。
我倒是好奇,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敢做出这种事情来。
就这样一路想着,没多久便看到了药庐,药庐外的房檐上挂着四盏白色的大灯笼,远远看过去像是祭奠一样。
这个十味不仅性子不同于常人,就连品味也是怪到让人发指,简直是无人能及。
我走近几步,还未进药庐,便听见头顶传来凉凉的声音。
“你来了!”
只见他正背手立于屋顶,腰间那点翠绿在这夜色中倒有几分暖意。
我没有搭话,只是竟自进了药庐,他飞身下来,立在我面前。
我眼睛越过他的双肩,淡漠道:“什么事?”
“进去再说。”
我和琴弄虽然性子不相合,可是有时候我还是很佩服他。他的洞察力很强,看一些事情也总是能另辟蹊径,他的心思缜密,窥探人性于他而言轻而易举。我讨厌他是因为我怕他,怕他总是看我一眼就将我心中所想猜得个八九不离十,在他面前我就像是一个透明人,毫无遮拦。试问这世上有谁喜欢自己与人赤裸相对呢?
我跟着他绕到药庐的一间侧室,这间侧室恰在药庐的东北角,僻静的很,屋子外头的小空地上种着白色的植物,花朵看起来像是玉兰花,白白的一片,像天上的朵朵白云。
碍于十味的缘故,我不经常来药庐,就算是受了重伤,也只是吩咐属下来这里取些药,自己是断不肯来这里的。
真没想到这药庐之内还有这么幽静的地方。
琴弄正要抬手敲门,门却已经从里面被打开了,白衣少年微笑着行礼。
“左使!琴弄大人!”
我面无表情地跟随琴弄进了屋子。
这间屋子布局精简雅致,除了基本的所需之外,便是边边角角里的矮竹盆栽,窗前则吊着三两盆君子兰,长得正茂盛。
这乌烟瘴气的药庐内竟然还有这样郁郁葱葱的蓬勃景象,我不禁惊讶。
这样看起来,拾休还算是一个雅士了。
“琴弄大人,属下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良维大人的身子浸在了五行药水中了。”拾休一边说着一边引着我们进入内室。
刚一进去就闻见一股药草味,屋子里雾蒙蒙的,热气缭绕。
屋子中间放着一个长方形的大桶,桶被木板盖住,只余良维的头露在外面。
琴弄上前摸了摸木板盖子,问道:“他现在这个样子大约需要多久?”
拾休弯弯腰,回道:“至少两个时辰!”
我抱着双臂倚着门框,凉凉看着,不知道他们谈什么。这个良维是今夜事情的关键人物,琴弄这么在意想必是找到了什么线索,至于这个五行药水是什么,有什么效用,又为什么要用它,我自然是想知道,但是我不会问。琴弄的脾性我了解些,如果他想告诉你什么,用不着你问,他肯定会告诉你的。倘若他不说你偏要去追问,如果那时他脾气不好,你便再也不可能开口问了。
琴弄走过来将我拉了出去,吩咐拾休在里面守着。
我与琴弄坐在外间桌边,他自出来便一直沉默不语,完全没有想要给我解释一下的意思。
我端起桌上的茶杯水壶,倒一杯冷茶递到他跟前,他抬眼看我一下,接了过去。
“良维的身体我已经检查过了,一点伤口都没有,可是内脏却遭受了重创!”
“嗯?怎么会这样?是中毒了吗?”我喝一口茶,淡淡问一句。
琴弄舒一口气,道:“如果是中毒就好办多了,查到毒的来处,一切谜团就可以解开了。”
我疑惑问道:“既然不是中毒,又怎会如此?”
也没听说江湖上有哪个门派的功夫可以杀人于无形的,良维身上没有伤口,却昏迷不醒。如果不是中毒又是怎么回事?
“我以前去南华执行任务的时候,在茶楼里听人提起过一种类似隐身术法的掌法,这种掌法不用碰到人的身体,只需要掌中发出的内力便可以透过人的肌肤,将人的肺腑重创。”
南华之地是个不同寻常的地方,那是一个货运转折点,来往的商人经常在那里交易或者歇脚,所以奇人异事多得很。
“如果一个人的内力能够达到一定程度,也可以做到的,怎么就一定是和南华有关系?”
琴弄沉声道:“普通人哪怕内力再高也绝不可能达到这种程度的,他看起来像是昏睡,其实是心脉尽断,由一口气吊着而已。他现在这种情况是不可能看到明日的太阳了!”
“那这群人是怎么做到的呢?”我忽然想起南华那个地方盛行巫术,用蛊毒杀仇敌是常事,难不成……
我唏嘘一声,看向琴弄,“你的意思是良维被人下了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