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着脸坐在那里看着她,又看看地上的酒渍,虽然喝不到酒了,可是好像并不那么生气。相反,我对这个有仇必报的小女子还很有兴趣,她看起来好像比我小不了太多,个头不是很高,人很瘦,如果不是她有时阴沉的表情,我会以为她就是一个小女孩的。
我不喜欢猜测,也不喜欢秘密,对于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不把她调查清楚我是不会留她在身边的。能藏得那么深,甚至于为了掩藏住自己会武功的事情而甘愿牺牲掉一只眼睛,她绝对不会那么老实地交待自己的身份。所以呢,水牢一事根本不是我一时兴起。
她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走进了里间。没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拿着药箱。
我看着一地的酒渍,被一室的酒香折磨地神经都衰弱了,满脑子都在想着美酒刚刚的饥饿感早就被抛到了一边。去年攒下的桃花酒就剩了一坛,还用来讨好莫离了,如果想要喝到自己喜欢的酒就只能下山去了,然而我这几天一直在舞坊里,出去之后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处理,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下山去了。
可怜我肚子里的酒虫……
她拉过一张凳子坐在我面前,拧着眉看我。
“你满意了?”我撑着头目光越过她的肩头看着身后那扇门。昨天她在那里跪了一夜,怎么今天还有这么大的精力应付我?
“那种东西您也喝的下去?”她漫不经心地说一句,然后抬起我的右脚,搭在自己的双腿上。可能是刚才踢翻桌子的时候不小心弄伤了,脚趾和脚背上已经出血了,那时也没觉得怎样,现在被她这么一动我才觉得有些疼了。
她从药箱里拿出药水用干净的纱布很认真地帮我涂抹着。
我抬脚起来挑着她的下巴:“那种东西?”
“您昨天刚刚泡过药水,不宜饮酒。”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我的脚又用上一分力,将她的下巴又抬高一些。
“那酒很一般,而且您现在真的不能喝这种烈酒。左使,您别让属下为难。”她抬手握住我的脚踝,端在胸口又开始涂药,涂好之后开始缠纱带。
我有些无语地看着她。一闲下来我就回想一些事情,脑子就跟着混乱,如果不喝酒我会觉得焦躁难安,已经三天碰不到酒了,我心里忍得难受,哪里还有心情去管自己身上的伤,自然也没心情去管这酒到底怎样。此时听她这样一说,我心里就不顺畅。
“那是因为你管太多了。”我作势就要抽回自己的脚,可是却被她握得很牢。
她不理会,只是自顾自地缠着纱带。
我也不是没见过她的固执,如果她还是那个柔弱的小侍女的话,我不会计较什么,可是我最讨厌别人欺骗我,而且还那么堂而皇之。
她犯了我的大忌。所以,等待她的不是左使侍婢的身份,而是悲鸣水牢的囚犯。
她把纱带系上一个结,正要将我的脚放回去,却被我一脚踹向胸口,踹出些许距离。
“在离开舞坊之前别再出现在我眼前!”
只是这一踹倒也没什么,凑巧的是她正好摔倒在酒坛的那堆碎片上,左手撑在地面的时候被一块碎片深深扎进掌心,殷红的血液就流了出来和酒渍混合在一起。
她像是没有察觉一样,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却不再看我。
我淡漠地移开眼神,道:“现在就滚!”
“属下明白。”她站起身来,掸去衣上的灰尘,慢慢转身开门走出去。
我没有听到脚步声,她可以悄无声息地在门外跪那么久不被我察觉,自然也可以行路轻无声。许久,我都没有听到声音,以为她已经走了,却不想门外又传来她低沉的声音来。
“左使,属下熬些粥一会儿找人送来……屋子里的东西也会有人来收拾。鞋子和衣服属下也会帮您准备的……希望到时候您不要为难她们……”
我懒得吱声,对于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真得不想去理会……
果然没多久就有人送来莲子粥来,身后还跟来两个侍女抬着一张桌子。
那两个侍女安置好桌子就慌忙出门去了,像是进了狼窝一样,恨不能拔腿就跑。那个端粥来的侍女放下粥之后就战战兢兢地收拾一地的狼藉,而我则在一旁悠闲地吃着清甜可口的莲子粥。
那个小婢女的厨艺果然是了得,做出来的粥都这么对我胃口。
真是可惜了……
也不知道这个小婢女在舞坊呆了多久了,她的真实情况有多少人知道。
“你,过来!”我瞥一眼那个哆哆嗦嗦的侍婢。
她闻声赶紧跪在,然后爬了过来。
“左使!”
“舞坊里有招些临时的侍女吗?”
时舞怎么看都是一个精明的女人,即便这个小婢女演技再怎么好也绝不可能一点痕迹不留下,除非她就是一个局外人。
“回左使,没有。”
没有?
“那舞坊找来的新人是多久的事情了?”
“两年前了。”
两年前?怎么可能……
我兀自思索着,眸光不知不觉就暗沉下来,手上也失了力道,盛着莲子粥的碗竟然被我捏碎了,碎片落在地上一阵断断续续的清响。
“左使饶命!”婢女吓得魂飞魄散,立马叩起头来。
额,失神了。
我拿起丝帕擦去衣服上的粥,转了话题。
“那个蓝衣小子怎么样了?”
不知道楚蓝那家伙有没有把事情处理好,如果无缘无故开罪舞坊的人,那个时舞肯定又要找我不痛快,真是受不了这些女人……
她抖着声音道:“回……回左使,他伤了两个舞姬,之后自己去管事那里领罚了……”
“掌舞呢?”
喝了几口莲子粥,肠胃熨贴了一些。
“回左使,掌舞大人……”她有些迟疑,说话吞吞吐吐。
“嗯?”我紧着眉垂眸看她。一个掌舞行踪还这么神秘,难不成是干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吗?
“掌舞大人去了右使的住处!”她头都不敢抬地哆嗦回话。
去了莫离那里?难道莫离回来了?
不太可能啊,以莫离的能力出去做的任务定然是不简单的,少则十天多则半月才会回来的,既然如此,时舞去莫离那里做什么?
“知道了,先不用收拾了,下去吧!”
我把丝帕扔在一边,心思已经不在了。
侍女道声是,便疾步出去了。
刚出去没一会儿,那个侍女就又敲响了门。
“左使,您的衣服和鞋子。”
哼……那个小侍女动作还挺快的,说不让她出现在我面前她还真是听话……不用猜就知道她应该在外面站了许久了……
“告诉她,既然是我的人了,就别闲着!”
侍女像是要问什么却被人嘘一声制止了。
“还有,如果你们舞坊的人不想活了,就直说,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在这个地方待三天简直生不如死,就像是被囚禁一样,酒不能喝,门也不能出,还有奇奇怪怪的一堆规矩……
我觉得做个女人真的很麻烦……
直到后来,我才明白,能不能成为一个女人,同衣衫裙带,胭脂水粉,步态身姿都没有太多关系,女人是在与男人相比较之后的存在,他根本不是打算把我调教成一个女人,仅仅是想让我成为他的女人,在他心中我从来都是一个女人,他喜欢那个没有胭脂气的过缘,后来他也想喜欢妩媚妖娆的过缘,只是他永远不明白无论是哪一个过缘,他都不曾真正拥有过。
接下来的岁月里,我为他付出了那么多,可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把自己的真心交付出去。我宁愿被他蹂躏,宁愿死在他的身下,宁愿生生世世再不为人,却不肯对他说一句我爱你。
我们只能生死相对,就像一开始他逼着我与禾回生死相对是一样的。
对于他而言,我不是吝啬的人,很多东西我都可以给甚至可以给得彻底,但是有些东西,即便我如何忠诚,如何臣服,都是没办法给予,因为从一开始我就不曾拥有。在这世间,我对他的成全仅限于他想要的是我能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