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鼠游戏一直是小时候最爱和保姆玩的游戏之一,每次我躲起来,她都找不到我,直到我自己跳出来喊“我在这里,快来找我呀。”保姆才会乐颠颠的跑来将我捉住。这段时间我参与的猫鼠游戏可不是和保姆一起玩的游戏,而是我和母亲之间的游戏,有了餐厅的等待之后,母亲已经不遵守家里的时刻表了,她不是借口生病不下楼吃饭,就是说约了朋友已经出门,总之,我找了她3天,她都成功的躲避了我的围追堵截,成功躲出了我的视线。可是我是她的女儿我可不是会轻易就放弃的人。既然知道了她是在刻意回避我,我索性就在一旁冷眼旁观,我就不信你能一直躲着我。接下来3天我没有再做出任何要找母亲的姿态,反而是恢复了书虫的特质,每日里只要上完课就冲进书房翻阅着书籍,并在我的“莫言十二”上,勾画着。只是这一次,母亲不知道我在读的是一些心理学的书。到了第七天母亲似乎已经放松了对我的防御,整个人也“康复”了一般准时的出现在餐厅,每餐都作为“主播”绘声绘色的给我讲她看的韩剧内容,说道动情处还会用手拉拉父亲的衣袖说“欧巴,擦狼孩”听得我每每都差点把汤喷到桌子上,我就奇怪了,为什么只要我嘴里有液体母亲就会说“擦狼孩”。
可我懂得母亲的苦心,她每日搜肠刮肚的给我们父女俩讲各种段子,说故事,是为了让我们这个沉闷的家有点人气,父亲闷葫芦,我是寡言乖乖女,有时候我在心里暗自想,这个家要是少了母亲会是怎样的局面。记得有人说,要提倡男女平等,可是女权主义者回复说“给女人一颗精子,她可以还你一个孩子;给女人一些食材,她会送上一餐美食;给女人一座房子,她会给你一个家;给女人一些真心,她会带给你一生的真爱。”通过以上判断,男女生来就不平等,女人一直就比男人强。因为有了母亲,这座老宅才有了生机,因为有了母亲才让我们这个近似于与世隔绝的家庭才显得没那么格格不入。看见母亲今日说了N次“擦狼孩”知道她的心情是好的,我于是不失时机的说:“妈妈,我练习了一个琵琶曲你要不要来我琴房听一下呀?”母亲犹豫都没有犹豫一下,就愉快的应和着“这个必须去听,我一会拿手机录下来发给你汪伯母也听一下。”说道手机,家里只有母亲与时俱进的使用着各类电子产品,而对于我来说,所有的电子产品、互联网,那是坚决的如同洪水猛兽一般坚决不可沾半分半毫。对于我来说,那些东西我才不稀罕了,我深信栾老师的教诲“淑女是不会上网的”而这些可以上网的工具,我就更不会稀罕要的了。
为了让这个看似无心的邀请变得更没有目的性,我还吩咐保姆请了栾老师也一并去琴房,茶点之外,还安排保姆提前在琴房里燃起了《老山檀香》。等到我们走进琴房的时候,满室的幽香让人如同置身在云水之间。母亲和栾老师并排坐下后我也缓缓坐下,接过保姆递过来的琵琶,先轻拨了几下琴弦,试了试音,随后就开始了我的演奏。一曲吕秀菱的《情咒》一气呵成,曲调幽怨,如诉如泣,真的应了那句“如果爱情也可以成咒,那一定是很多人的心灵良药。”一曲终了,房间静了片刻,随即响起了母亲和栾老师的掌声。我起身行礼致谢后,将琵琶放回了琴架上,搬了一把椅子坐到了母亲的对面,笑呵呵的看着她问:“妈,这个曲子您可喜欢?”母亲笑着说:“我这个家庭妇女懂什么曲子,可是我听这个曲子弹得就是好,让我心里酸溜溜的,栾老师,你说可可,弹得怎么样?”栾老师咂了一口茶,一边点头,一边说:“可可这个琵琶弹得已是脱俗了,要是可可出去比赛,就是吕秀菱亲自对台,都不一定比得过可可的技法,可可的琵琶,要说好,一个词就可以概括了:人琴合一。”栾老师对我的评价之高是我受之有愧的,因为今日在弹这个曲子的时候,我的心里是藏着私心的,我希望母亲可以听出我的幽怨,听出我的痛楚,从而可以愿意告诉我更多我应该知晓的往事。
母亲见栾老师对我如此高的评价,喜色不绝于言表,马上对栾老师说:“可可这个孩子要是真给她机会,她一定会有很高的造诣,可惜了,唉。”见到母亲的这个感叹,我马上跟了一句:“妈,你为什么要感叹,您要是真觉得我有这份天赋,为什么不送我去好好深造呀?”母亲摇着头叹气说:“不是谁都有这个好命,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我们这样的人家可以衣食无忧,已经是一场造化了,别的,妈妈是不敢奢望,可可,妈对你可好?”看着母亲认真的望着我的提问,我马上回复说:“世上只有妈妈好呀,妈你怎么这样问我?”母亲开了口,并且很直接的打开了话题:“可可,难为你这些日子一直这么费心的准备,其实我早该和你谈谈,是妈妈太懦弱,妈妈不知道怎么和你说,更不知道这件事你听了会是什么反应,但是妈妈真的是爱你的呀”“妈,你别这样说,无论什么事情都不可伤害我们的母女之情,您万不可自责,可可会觉得不孝了呀。”“可可,汪伯伯家里的思聪,是你的未婚夫,在你生下来的第二天你们就订婚了。我只知道你汪伯伯和汪伯母和你的父亲谈了一天的时间,这件事就这定下来了,只是因为那时候你刚出生,又是新社会了也没有什么婚书、六礼的,只是请了律师楼的律师签署了一份文件。可是文件具体的内容你父亲没有对我说,我一个家庭妇女哪有资格可以干预男人们之间的决定呀。我只是知道当时思聪少爷已经12岁了,和你一个属相,你们都是阴历大年初一辰时的生日。可是奇怪的是,我一直没有见过这个孩子,只是汪家给我看了一下他的照片,照片里的思聪少爷小小的年纪已经有了帅气俊朗的外貌,这是我对他的唯一的印象,直到上次他来家里,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他的本人,外形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帅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性情似乎和你汪伯父、汪伯母一点也不像。”听了母亲的叙述我更觉得此事充满了蹊跷。见过着急娶媳妇的人家,可是没听说过谁家会将生下来第二天女娃就定下来当未婚妻的,要是这个女娃夭折了怎么办呢?“妈,难道我们是指腹为婚的吗?”“怎么可能,汪家这样的富商就算我们家几辈子的财富放到一起也不如他家的九牛一毛,更别说门当户对了。”“那为什么我们两家会结亲呀?”我更是好奇了,“这个事情也是我想了很多年也没明白过来的事情,我也问过你爸,可你爸就是个一棒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人,根本什么也问不出来。”母亲说的话不假,我的寡言似乎就是继承自父亲的基因了。可我还是不死心“妈,这都什么年代了,哪有还有包办婚姻的事呀,你看汪家的少爷也是对我极不中意,另外,他比我大了可是正正的12岁,妈这哪里是找老公?这明明是要我嫁给一个老公公了。”一句老公到老公公的变化,把母亲也给逗笑了,“可可,你可别乱说,要是你汪伯母听见了,定会不高兴,他可是你汪伯母的心头肉呀。”“可是我还是您的心头肉呢,他不还是当着您的面往您的心头肉上撒盐?”我现在已经开始了挑拨离间,可是母亲似乎并不在意“可可,人的命天注定,你这个思聪已经订婚这么多年了,你也知道你父亲和汪伯伯都是一个要脸面的人,就算你不喜欢,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了,妈相信汪伯父和汪伯母绝对不会亏待你的,你就放心吧。”说完了这些话,母亲如释重负般站起来,长出了一口气,对栾老师说,“可可这个孩子还要请老师多家管教,老师就请费心了。”说完就站起身,对我送上了一个飞吻,之后就带着她特有的龙涎香气息离开了琴房。
母亲离开后,保姆也适时地退了下去,琴房里只剩下了我和栾老师,我沮丧的蜷缩进了沙发里,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对栾老师说:“我该怎么办呀,我就一定要嫁给哪位讨厌的大叔吗?”栾老师一直在听着我和母亲的对话,她一直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我的发问并没有引起她任何反应,反倒是见她平静的端起了茶杯又抿了一口茶水,眨了眨眼睛才开口说:“可可,你是不是有一点先入为主了?没有发生的事情你为什么要把它的结果先想出来呢?对于一位只见了一面的人,你为什么要马上下了决断呢?世间万物哪有用一眼就可看明白的时候呀?”面对栾老师四句问语,我愣住了,是呀,我根本就不认识他,我也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我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反映?难道就因为他说我是“土丫头”,还是别的什么呢?在栾老师犀利的分析面前,我近日以来烦躁的心绪似乎得到了开解,伸手拿了一盏茶,抿了一口,淡淡的茶香让我紧绷的神经等安宁,火气也被熄灭了一半似的。我站起身毕恭毕敬的说:“老师,谢谢您,我真的不会思考,太急躁了,请您见谅。”栾老师也站了起来,她说:“情咒好弹,可是情字难懂。既来之则安之吧,谢谢你的演奏和茶点。”说完,转身离开了琴房。诺大的琴房里只剩下了孤独而焦虑的我。
我已经没有了一探究竟的性质。对于读着四书五经、道德经、女儿经、列女传长大的我来说,虽然生在21世纪,可是这个肉身是被千年前的土壤培植的,我已经渐渐的接受了这份荒唐的婚约,因为我真的不知道女子应该如何生活。虽然有时我也会回想自己看过的,少的可怜的几部电影或电视剧,可是那里的爱情,似乎更没有我可以借鉴的地方,我历来讨厌红楼梦里的十二钗的懦弱,我更讨厌甄嬛传里的心计与诡道,我接受不了芈月传里为了江山可以眼睁睁的看着义渠君被人杀死的桥段,这都是我讨厌的。我懂得爱情吗?我又会是谁呢?是斯嘉丽?是安娜卡列尼娜?还是丽贝卡?这些似乎都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活在21世纪,可是我身体似乎住着一个千岁的灵魂,这个灵魂一直在黑夜中出现与我现在肉身里的魂魄对话,她用一种千年前的口吻讲述着世间的生离死别、悲欢离合。而这个只有17岁的魂魄似乎一直处于呆萌的发育期,既不会理解,也不懂得回避,每个夜里,都会被这个千年的老魂牵引着,将我带入一个又一个深沉而不安的谜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