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就在子婴的身边转,自己似乎也快变成子婴了,我学会了叹气、更学会了发呆,我真的不明白,古代女子为何心眼就那么小,除了想她的情郎似乎就没有什么别的事让她感兴趣了。子婴已经很久没走到书案旁了,书案上写了很多“桑”字的竹简,平铺了一片。她每天说最多的就是:“他可有信来。”喜儿很是乖巧,每次都会宽慰她几句,可是奶娘就没有那么婉转,她都会直接说:“没有信,小姐还是做点别的事解闷吧。”子婴听了奶娘的话也不反驳,只是会把脸扭过去,暗自落泪,而奶娘只要见子婴一哭,口气就会软了下来,马上就会说托人去打听,子婴就会破涕而笑。看着屋内的女人每日就为了这点事情反复念叨着,我的心也跟着烦躁起来。我开始希望秦始皇快点宾天,他要是死了,子婴去哪里也许就有了准信了,我也可以放下心不再惦记她了。到时候,也许我真的会去找甘罗,我虽然是个“鬼”,可我也需要找一位能懂鬼话的人在一起才可以打发寂寞。
我已经几天没去子婴的房间了,可我知道子婴每晚都在干什么,因为我每晚都会和胡亥坐在树上看着子婴。子时,夜色已深,夜里总会起风,可是我对温度没有任何感觉,但是看着子婴已经加了一件夹衣,我虽然看不出这是秦历什么时节,可从着装上判断这大约是现在的九、十月份了。我坐在树上,哼着小曲,等着胡亥的到来,可直到鸡鸣我也没有见到他的身影,他竟然没有出现。我有些失望,虽然胡亥不能感知到我的存在,可是每天夜里和他一起坐着看着子婴,我也少了很多的孤单。我叹了口气,正准备回甘罗的书房,忽然听到秦宫的方向响起了钟声,钟声沉重,哀鸣四起。我很是纳闷,这天不亮秦宫鸣钟作甚?也不是祭祀也不是大典,可就在一瞬间,我心里一凉,完了,该开的终归是来了。这应该是丧钟,秦始皇宾天了。我吓得腿一软从树上就掉了下来,可是我这个“鬼”可不怕这些,我只是觉得身子一轻,眼前一花,在人稳稳站定后,我已经来到了一个房间内。我四处望去,差点吓得晕了过去,我竟然被带到了扶苏的灵堂中。灵牌上用大篆写着公子扶苏灵位,灵堂里跪满了人,上次我在扶苏书房见到的两位将军跪在了人群的前面,堂内一片悲鸣。只见蒙将军一边哭,一边往火盆里填着元宝、纸钱,嘴上还念叨着:“公子,您怎么就这么走了,您是当朝太子,您应该领兵回咸阳,怎么就见了那个阉人的一张纸,就自我了断了呢?公子,您死的冤呀!”我走到了棺椁前,探着身子往里望去,这一看,我的心瞬间被撕裂,扶苏已经失去了血色,冰冷地躺在了里面,我眼睛一花,双眼已经被眼泪淹没。我不敢再看下去,虽然心里早就知道扶苏会死,可是真的看到冰冷的他,我依然无法接受。我眼前一黑,人就失去了知觉。等我缓缓地醒来时,竟然躺在了子婴的身边,我看着身旁熟睡的子婴,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我就默默地哭着,默默地看着子婴。就在这时,屋内的烛光一闪,一个人影出现在了子婴的床前。我一惊,止住了泪水,朝他看去,来人竟是胡亥,他依然是一身玄色锦袍,只是腰上悬挂的玉器有了变化,在他的右侧腰带上,竟然别着一块龙形玉佩,上面还嵌着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红宝石,这块龙佩看着如同活了一般在吐着火。我看到胡亥这样的打扮,心里已经有了判断,他应该已经是秦二世了。
胡亥站在子婴的床前看了半盏茶的时间,手一扬一股气流送了过来,我看到子婴一怔,人随即醒了过来,等她看到床前站着的人的时候,先一惊,随后竟十分冷静地坐了起来,理了理头发,低声喝斥道:“大胆淫贼,这是相府,你敢在这里撒野?”胡亥看着子婴,嘴角竟然扬起了一丝诡异的笑容,他对子婴深施一礼说道:“您还记得我吗,我是公子派来保护您的暗卫。”子婴又仔细看了一眼胡亥,冷哼了一声说:“既然是暗卫,就应该知道规矩,本夫人的房间也是你可以随便进的吗?”胡亥又对子婴深施一礼道:“请小姐赎罪,如不是特殊情况,小人绝对不会唐突了小姐。”子婴看着胡亥问道,:“你倒说说是什么特殊的事情,我看是否应该饶恕了你。”胡亥回话道:“我家公子派我来传话,扶苏公子因为,“为人不孝”、“士卒多耗,无尺寸之功”、“上书诽谤”,已被赐死。扶苏公子死前托付我家公子要保小姐周全,我家公子让我告诉小姐,他三日后将带小姐名正言顺地离开甘府,请小姐耐心等候便是。”子婴直勾勾的看着胡亥问道:“他没有再说别的吗?”胡亥摇了摇头道:“我家公子定会照顾小姐一生安好,请小姐放心。”子婴看了看胡亥,点了一下头说:“我知道了,谢谢您家公子,我会耐心等待的,你退下吧。”胡亥看了一眼子婴,欲言又止,他拱了一下手,转身间就消失在了窗外。
子婴没有再睡,静悄悄地起了身,走到了梳妆台对着铜镜掏出了那块贴着肉放着的玉佩,放在脸上轻轻地揉搓起来,我看着子婴手里的玉佩,心里郁闷异常,“子婴呀子婴,你拿的是胡亥的信物,你这是表错意了呀。”可是我只能干着急,只好任由她在哪里感怀。子婴拿着玉抚摸了半晌,才将玉放了一旁,起身走到了衣柜旁,起身打开了柜子,将那套她出嫁时候的喜服拿了出来,对着镜子慢慢的退去了身上衣服,****着站在了铜镜前,伸手拿出了一把剪刀,我被她的举动吓得一惊,一步扑了上去,去抢她手里的剪刀,可是我整个人竟然从她身上穿了过去,也就在这时,她的剪刀已经刺进了自己的胸口,我惊呼一声,可是发现子婴并没有倒下,但是她的胸口已经开始往下滴血,子婴似乎已经没有了痛感,她对着镜子竟然露出了一抹诡异的微笑,她一挥手将剪子扔到了一旁,伸手拿起了妆台上玉佩,将玉佩挂在了颈上,又用手将玉佩按在了胸口正在汩汩流血的位置,只是一瞬间那块羊脂白玉已经被血色浸染。子婴这才穿上了喜袍,对着铜镜自己绾好了发丝,又打开了梳妆台里的暗格拿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金瓶,她一直笑盈盈地对着镜子看着自己,我一直挥着手试图可以做点什么,可是我的手都是从她的身上穿了过去,我已经急的哭出了声音,可是对于子婴,我就是空气。子婴清幽的声音传来:“苏,我就知道你不来看我定是出了什么事,看见玉佩的时候我就以为你死了,可是我不死心,还希望等到你回来,如今我知道这个报信人定不会假了,有了你的准信我也可以安心了。我们说好了生生世世都是夫妻,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刚才我已经将我的血洒在你的玉佩上了,这是我们王家秘传的秘术,来世,只要你闻到了我的气息就会找到我,我们永远不会分离。”说完她一口将那个金瓶里的液体喝了下去,随后又搬了一个凳子在房梁下,抽出了枕头里藏着的三尺白绫搭到了房梁上。我的声音已经嘶哑了,可是我没有任何能力阻止子婴的行为,我就如同帮凶一样眼睁睁地看着子婴谋杀了自己,我只觉得眼前一黑,进入到了黑暗中。
我在黑暗里漂浮,身子根本就不受控制,可是我的头脑很清醒,我就这样漫无目的飘着,不知道会被带到哪里。一阵撕心裂肺的声音传来,我心里一颤,已经分辨出这是胡亥的声音,他一边哭着,一边喊着:“你不说等我了吗,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为什么要走这一步,为什么?”我被这哭声牵引着,只是一刹那我已经来到了胡亥的身旁。这是一处墓地,四周一片漆黑,只有中间的一座新坟已经被扒开,里面的棺椁也被打开,胡亥正趴在棺椁前痛哭。我顺着打开的棺椁望去,里面躺着的正是子婴。可就在我望向子婴的瞬间,我一阵眩晕袭来,我的身子竟然不自主的被子婴的尸身吸了过去,我一个踉跄已经栽倒在了子婴的身上,可就在这时,我竟然可以感受到了这夜晚的温度,更听到了来自胡亥的心跳声。对于这样的感受,我有了一瞬的慌张,可是随即我就明白了,我这是附着在了子婴的肉身上。我试图开口说话,可是我试了几次都没有结果,我叹了口气,看来我只能算作与子婴有着同等渊源的魂,至于在这一世跟随她的魄不知道这个时候已经去了哪里。我依附在子婴的肉身上,虽然不能让子婴活过来,可是借助这个肉身,我已经可以感受到秦国的夜晚的阴冷。
胡亥哭了一会,一伸手将我从棺椁中抱了出来,我的头依偎在胡亥的胸口,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不觉让我记起现世中的赵景飞,赵景飞第一次救我的时候,我就是这样将头靠在了他的怀里,他抱着我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而如今,虽然他的名字叫胡亥,可看在我眼里的依然是赵景飞,他再次将我抱了起来。只是,这一次是胡亥抱起了已经死了的子婴。
在这个新坟的旁边不知何时竟然搭了一座遮阳棚,里面摆了一张软塌,胡亥抱着子婴走了进去,将她轻轻地放在榻上,我虽然四肢不可动,可是其他的感官却是分外的通透。胡亥将子婴放好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锦盒,他打开了锦盒,从里面拿出了一方丝帕,我看着那方丝帕心里一惊,这不是“天丝”吗?怎么会在胡亥的手里,可是随即我就明白了,胡亥既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甘罗囚禁于哪里,那随便取走他的天丝更是易如反掌。胡亥,低头在子婴的唇上深深的吻了下去,我感到一股热浪直冲脑海,我自从进入黑暗之后,从来没有感受过温度的存在,如今这久违的温暖让我开始怀念起现世的父母和在赵家生活的时光。我热烈地体会着这份温度,冰冷的身躯似乎已经有了温度,可是胡亥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变化,也许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体会。胡亥松开了吻我的唇,伸手拿出了一把匕首,搜的一下划破了自己的手掌,随即他又用匕首划破了子婴手掌,他将流着热血的手握住了子婴的手,嘴里默默地念着。之后,他将天丝放入了子婴的口中,又用匕首划破了自己手腕,一束血柱喷了出来,他将手腕送到了子婴的嘴边,就在这时那团天丝竟然瞬间融化成了一团血水更是与他的血融为了一体,缓缓地流进了子婴的口里。我感觉浑身开始发烫,如同要燃烧一般。我被这股炙热烧的不能自已,不觉大叫起来,可是这个叫声只有我自己可以听到,我在烈焰的煎熬中听到了胡亥的声音:“我胡亥贵为天子,我用我大秦江山换子婴永生,我用我的血去填补她身上的冰冷,我会生生世世陪在她的身旁,请将我们的魂魄捆绑。”胡亥话音刚落,我只觉得我的身体开始燃烧起来,整个人也从榻上飞了起来,四周一片静寂,我只看到胡亥嘴唇在不停地抖动着,可是听不到他的声音。我的身子越来越轻,一阵风起,我看到自己的身体在逐渐消失,最后变成了一道亮光,消失在了胡亥的面前。
我再次进入了黑暗,可是这一次,来自身上的灼烧让我不停地战栗着,我有了一种生不如死的的感觉,我痛苦、我哀嚎,我就这样漂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