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宅里住了十多年,所有的见闻无外乎就是来自哪有限的几个电视频道,以及满柜子的书。电视是个好东西,可是每天可以看的内容是有限的,这有限的内容据说是来自栾老师和母亲商议后的结果。她们给我选择了一个美好的精神环境,让我看到大多都是世界的真善美,她们时刻都在保护我远离喧嚣和纷杂。可是她们俩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环节。那就是她们让我读书,让我识字,并且并不限制我看什么书。对于一个在书房长大的孩子,难道真的就不懂这个世界吗?古代人没有电视看,她们要认知这个世界,要懂得情操道义,用的都是读圣贤书这一唯一途径。我一直在读圣贤书,可是我也读了很多世界文豪的名著,他们的作品入木三分的刻画了一个完整的时代,有内容更有体会。我真不明白,母亲和栾老师为什么会不知道书本的力量?我看过《包法利夫人》、我记得雨果笔下的《巴黎圣母院》,美丽的吉普赛女郎爱斯梅拉达和驼背的敲钟人伽西莫多的爱情故事。伽西莫多虽然长相十分丑陋而且有多种残疾,却始终保持着一颗高尚,纯洁的心。副主教克洛德·孚罗洛长相端正,处事正直,可他却是一个地道的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我懂得这个世界不是用眼睛就可以看得明白,更要用心去体会。如果你没有见过秦皇荼毒,祸流四海又怎能体会太平天下,安居乐业的可贵呢?我记得王阳明提出:“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这四句话想来最是可以让人打磨自己的“心经”。
父母让我在这个近似琉璃的环境中长大我心存感激,可是他们近似完美的呵护对于我来说却是一种山一样的压迫。如今,本就没有学会承担生活磨砺的我,在几天时间中就被推到了准人妇的位置,我与准丈夫连认识都谈不上就已开始谈婚论嫁。这样的成长跨度真不知道是什么人可以马上就适应的节奏。
父亲昨日的故事更是将我带进了更多不解的深渊。原本我想象的情节是:汪家与我家是世交,两家门当户对结个儿女亲家似乎也说得通,可是父亲的叙述让我瞬间发现,我们别说不是门当户对,我们连基本的对等都没有,我们应该只是依附于汪家的食客。准确的说,父母就是自农村出来的打工者,身无所长,别说在北京立足,就算想过得小康也不知要奋斗多少年,更别说住这样的大宅子,变得也如汪家人一样可以驱奴唤婢。汪家、王家,只是差了三点水,却似乎差出了整个江湖。我看着清澈的这个家实则不然,我看着简单的生活似乎一直都是布满暗礁。
自从父亲和我说了他的经历后,我就开始进入了沉默。每天都是窝在房间,一呆就是小半天,书房、花园、琴房我已经再无兴趣去光顾,我每天都是在房间盯着那幅画在想着心事。我的世界和画中女子的世界比起来为什么有那么多的近似,我们都是被困在一个混沌黑暗的世界里,我发走出,可是也没有人可以了解。我们都身形美好,娇艳欲滴可是我们又都满目萧索,愁容不展。我开始怀念起在巴黎的时光,虽然每天都是在汪伯母的带领下,可是那个时候我多少是有些自由的我多少是开心的。我开始想念起塞纳河畔那个不知名的男子,那个在书摊上遇到有着洁白牙齿和灿烂的笑脸的脸。
汪家人再没有上门,可那个讨厌的准丈夫却每天都会打电话到老宅问候,但是他都是礼貌的问候,没有要我单独接过电话。我想他是知道的,他要是真让我接电话我也是会断然拒绝的,我对他的讨厌已经写在了脸上。
舞会过去了一周,我的心情也有了些好转,也许是春光太过美好,我没有再继续的顾影自怜,而是回到了原来的生活里。这个早上太阳没有那么强烈,院里有些小风,院子里的丁香花已经把清晨熏染成了紫色,早餐后我就走到了花园在一颗丁香树前站了下,用手托着一簇刚刚绽放的花细细的数着每一朵花的花瓣。传说丁香花都是四瓣的,谁要是找到了五瓣的花朵将会心想事成,并会得到幸福。我心里一直默默地祈祷可以找到那朵神奇的小花,可是要许什么愿望好呢,我还是没有一个具体的想法?清晨的庭院是寂静的,两只长尾、白颈喜鹊的叫声,让院子显得了一丝的热闹,喜鹊喳喳的叫着,追逐着,在树枝上几个起落就飞出了院子没了踪迹。而庭院转瞬,再次恢复到清冷的晨光里。望着喜鹊消失的院墙,我的心里已经开始在默默的祈祷了,也许我就应该和小喜鹊一样。
丁香花香气悠长,古人写丁香多将丁香表达为愁,他们认为丁香是一簇簇的开放,好似结,因此他们也把丁香叫做“丁结,百结花”。用我的理解,也许更应了那句“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我今天就想借着这一簇簇的结,找一朵五瓣花,为我自己打开一道心门。
手里托着一大簇开得热闹的丁香花,眼睛不错神的仔细数着花瓣,一簇簇、一棵棵,可是四瓣丁香就如同商量好了似得在院子里集结,吐蕊送芳,而我要的那一朵五瓣的花却是迟迟不肯露面。我就这样找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被保姆的呼唤声止住了我的行径。保姆是看着我长到的张阿姨,已经五十多岁的年纪,人很慈祥,对我更是娇惯,从我记事起,我在她那里就没有遇到过不可以办的事情。小时候大部分的记忆都是和张阿姨共有的时光。“小姐,你这是在干嘛,我找了你一大圈,要不是司机老田说在花园见过你,我还真要去报警了”保姆就是喜欢夸大她的感受,可是我知道她是真的着急了。就指了指丁香花“我真的好喜欢这个味道,就在院子里一株一株的闻,没想到就这个时间了,您可千万别报警,小心警察叔叔说你报假警,要抓你了”说完了,我就跑到保姆身边,抱着她的肩两个人进了厨房的后门,去了餐厅。
午餐对我是没有任何吸引力的时间,我简单吃了一口,应付了一下就推说要去看书,早早的回了房间。在窗台上看着满院子的丁香花,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遗憾。看来上天的“神物”真不是随便就可以得到的,我也别太奢望可以得到上天的眷顾了。叹了口气,倒在了床上开始胡思乱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始终无法入睡,也无法将心情平静下来。早晨花园中那两只飞出院墙的喜鹊,不禁让我开始有了泪意。一阵细碎的敲门声,让我把眼泪生生的憋了回去。胡乱的擦了一下眼睛,应了一声“谁,进来吧”。门被推来了,保姆笑盈盈的端着一只花瓶进了门,她见我躺在了床上,也不多问,只是把花瓶放在了床头,“小姐,我刚才去花园给你剪了几只丁香花,你在屋子里就可以闻这花香了,明天我再给你送,你先休息”说完了,就退出了房间,带上了门。我望着床头的丁香花,心里苦苦的,保姆哪里知道我为什么要去闻那满园子的丁香花呀,可是看到这一瓶摆在了床头的花,心里还是暖暖的,毕竟在这个宅子里还是有人在关心着我。
也许是丁香酚起了作用,我很快就睡了过去,醒来时太阳已经快下山了。满室的香气,都归功于这一瓶床头的丁香花。我坐直了身子,不自觉的把眼睛凑了上去,细细的看着这一小瓶花。一簇簇的花都已经全开了,花瓣已经开得打了卷,紫色的花瓣透着一层雾气一般的水汽,看上去甚是娇艳。这时,一朵躲在了一簇花中的五瓣丁香花冲进了我的眼底。我差点叫出了声,紧张的把花瓶拿起来凑到眼前再次确认了一下,真的是一朵五瓣的丁香花呀,我的心开始狂跳,手心里也流出汗,望着这朵精灵一样的花,我的心开始躁动。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去外面看看,喜鹊都可以飞出这个老宅,我为什么要被困在这里。
本来还只是一个想法,可是在得到了“神明”的指引后,我已经不再去想什么繁文缛节,那些道德经、女儿经就让它们见鬼去吧。我也是个有思想的人,为什么我要被关在这个牢笼中,没有人问一下我是否开心,每日里被牵着鼻子,只等着有人告诉我今天又该做什么了。
心意已决,就没有什么理由可以再留下我了。我坐下想了一下如果要走,我该去哪里,又该有谁可以帮助我。可是几个反思后,我发现自己真的那里也不认识,也没有朋友可以求助,唯一信任的栾老师,这个时候一定是不可以去问的了。但是去意已决的我,哪里还要什么计划,快速的在房间找出了一个双肩的背包,胡乱的往里面塞了2件衣服,小心的将我的兔子闹钟也塞进了包里。刚想出门,又想起书上说的盘缠问题。我翻开了自己全部的抽屉,才发现我一直就没有金钱概念,多年来父母也没有给过我什么钱,我根本就没有任何盘缠。没有盘缠怎么可以出门,我在屋子里打起了转。突然想起,好像我以前收过汪伯母一个红包,似乎里面应该有钱。环视四周,回忆着这个唯一的红包会被我放在了哪里。想了半天,才想起,也许红包还在当时穿的衣服里。马上冲到衣帽间,在礼服间发现了那件小礼服,配着这件礼服的手包还和礼服放在了一起,我伸手打开了小手包,看到了我一直心念的那个红包。打开一看,里面装的竟然是1000美元。美元是好的,可是我怎么把它换成人民币呀,哎,先不管了,有钱总还是好的,应该会有办法。
做完了这一切我看了下表发现也不过17点,距离晚饭时间还有一段时间。我要是现在走,也许晚饭的时候就会被父母发现并追回来。既然这样,我还是应该等到晚上走才好。想到这,我拿了200美元,下了楼,溜到了保姆的房间。“张阿姨,你在吗?”我敲着门,在门口轻声的呼唤着。门开了,保姆奇怪于我怎么会来找她,“小姐,有什么事吗?快进来说。”“我没什么事情,就是想和你换一下钱”边说,边举起了200美元递了过去。保姆很是诧异的看着我,“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呀,好好地,换什么钱呀”“张阿姨您别误会,我就是想过段时间给我妈妈买点小礼物,可是又不想她知道,想给她个惊喜,可我手上只有美元,你帮我换一下,可以吗?”保姆见我这样说,满脸堆笑说“可以,小姐就是孝顺,可是我不知道要给你多少钱才合适呀”我一听,心中马上一阵狂喜,“您就给我1200块人民币就行,现在汇率6点多,您肯定是不亏的了”“小姐打趣我老婆子,行,小姐说的永远是对的了”说完,保姆转身去给我拿了1200块人民币,我把美元给了保姆,并反复叮咛她千万别告诉别人,这是我们俩的秘密。拿了保姆换给我的人民币心里一下就有了底,对于外面的世界开始有了幻想。
等待是一个煎熬的过程,可是该来的一定会来。晚饭准时在老宅开始,又准时的结束。饭后老宅里的人都有各自的习惯,没有人注意我,我按照惯例向父母道了晚安,乖乖的回到了楼上和衣躺在了床上,可耳朵却一直听着楼下的动静。没多一会,楼下就进入到了静寂中。我蹑手蹑脚的走到了房门口听了一会,之后背上了背包,顺着楼梯下了楼,从厨房的后门溜到了院子里。一路都没有遇见谁,我心里紧张,但是脚步是坚定的,我顺着花园的小径一直绕到了大门口。门房的灯亮着,可是里面并没有人。我没敢想太多,也不敢停留,我真怕自己一停下来就会退缩了。我将院门打开了一条缝,矮身挤了出去,回手又将院门带好。我没有回头,只是一溜烟的朝着路的尽头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