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沉默,退入禁地是保存火种最后的办法。但凡有一丝希望,他们绝不会这样做。
“我宁愿杀出一条血路,挥洒满腔热血!”一个老人颤抖着说道,浑浊的老泪纵横。
在他身旁一个老妪搀扶着他,亦流下眼泪,不忍心看他这样。
她说道,“老头子,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一切为了族群啊。”
“我尽力!”老头子心里还是过不去这个坎,需要时间去改变。
“哎,无非是放下我们最后的坚守罢了。反正也不过是昔日的荣耀,我们应该认清现状。”长老院站了出来,他们比其他人更加理智。
“……我想去战斗,流干最后一滴血。”最后,还是有老者站了出来,选择逃避他做不到。
“我的父母双亲早已离我而去,就连生死兄弟也倒在了我面前,我当时就想随他们而去。可是为了照顾他的家眷,我选择偷生。”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几十年过去了,他孩子的孩子也都长大成人,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这次由我守护他们,我发恨欲狂,唯一战!”
说完这句话后他本已干枯的躯体突然迸发出神采,犹如回到了盛年,斑白的头发亦作乌黑之变。
他瞳孔摄人,重回莽荒境巅峰的实力让他战意狂,他渴望沐浴鲜血。
昔年,他冲击玄关失败,导致精神海出现问题,哪怕气血再强盛也止于莽荒境了。
“哎,他太冲动了。”与他被代的老人纷纷叹气,从他发丝变黑的那刻起就已经知晓,他再也回不来了。
老者一步驾临战场,毫无保留地出手了,一头黑发凌风张扬,引人侧目。
战场中央他如同修罗,掌指起落间疯狂收割生命。莽荒境大圆满的实力对于这些低阶荒兽来说太致命了,都不是他的一合之敌。
他从容的进退战场,伸手搭救负伤的青年,他们经历了血乱,那便足够了,不需要牺牲掉自己。
“擎老!”一群年轻人痛哭,他们明白老人的结局,是必死无疑了。
“无妨,这一战我等得太久了。”老人气血如烟,身体亦发光发热,像一颗陨石砸落。
莽荒境本就是炼就肉身不坏,狼烟气血冲天。
莽荒境一共九重天,乃肉身之变,有移海搬山的力量。否则,偌大的荒兽,你根本就打不动。
老人的拳头虽小,可却爆发出恐怖力道,让荒兽胆寒,纷纷退却。
一人,震慑群荒,令人心折。
“擎老他……”更多的人看到了挺立在前的那道身影,略显柔弱的体魄却又让人觉得伟岸。
他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想不让人注意到都不行。
“彻底燃烧生命为代价,暂时掩去隐疾,挥洒最后的热血吗?”有人低语,心中发堵。陌族已经衰败到这种地步了吗?需要老人用生命一战。
“让他去吧。父亲这一生都拜荒兽所赐,有不世仇怨缠身,心魔滋生。”一个中年壮汉开口了,他眼框中分明有泪水打转,但却又希望老人能够解脱。或许这很矛盾,但却又真实地发生了。
众人认出来这人,正是老人那生死兄弟的儿子,那时他尚在襁褓中,后经由老人一手养大。
他施展术法八荒手,虚步冲拳,将荒兽力劈,任那血液流淌全身。
他将尸体震碎,接连杀伐,让一群中年人都汗颜,自愧不如。
他令额上的灵纹显化,虽说有些暗淡,可还是化作一只白虎搭乘着他,一人一灵仿佛再显昔日的默契。
“老伙计,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并肩作战了。”老人伸手理着它的毛绒,神情复杂,像是在追忆似水年华,曾经的热血羁狂。
“嗷!”
白虎怒啸,它一身战意燃起,灼灼的白芒在兽海中升腾,这一刻如是万兽之王,引来百兽跪伏。
最后,白虎驮着老人在兽海中一路冲杀,打通一条血路,让人敬畏。
不过越来越多的荒兽围拢而至,很快就填满了空缺,彻底将一人一虎围住,陷入绝地。
见于此,大乱斗中的众人撇开面前的大荒就要前去营救。
“别过来!”老人的声音高亮。他本就是抱着求死的心态而战,不愿意他们插足。
“爷爷!”人群后方冲出一个少年,声嘶力竭地吼道。
老人听见后,他偏过头微微一笑,苍老的皱纹横生,在脸上交织出崎岖古道,并不好看。
但众人都忽视了,这一刻他的身影是那么光耀,像划过寂静夜晚的流星,只一刹那的光景却已永远定格。
他无力地地垂下双手,继而肉身爆发出一股可怕能量,掀起的气浪将靠近他的几只荒兽也一并卷入,骨头渣子什么都没剩下。
“擎老。”
他不是第一个死去的族人,但却是地位最尊崇的族人,哪怕他不是长老,长老院还是会保留他的意见。
“哎,我陌族又少了位岗顶支柱。”老族长陌萧峰沉沉得道,心中痛惜。
对此,没人说什么抱怨的话,因为那出于陌擎自身自愿,即便是长老院的人也无法干涉。
“你们看,又是一大批荒兽来袭,我们顶不住了!”人群开始躁动不安,那一只只荒兽如蝗虫过境,真先恐后,生怕错过什么似的。
“大家快退回族地!”陌萧峰以莽荒境巅峰修为吐出真元,声音飘荡数里之外,甚至压过了杀喊声。
队伍的年轻面孔面露不解的神情,就算擎老已经牺牲了自己,但他们也不可能不管这一次的危机,回去痛哭几天吧。
“等下,好像又出现了点问题。”成熟的中年人从声音中听出了些什么,透着一股焦急。
“走!撤退!”他们果断下达指令,边打边退,毫不恋战。
不过难免有些激进份子,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眼冒金星头重脚轻……
“大傻,你发什么愣!该撤了!”
“哦……哦哦!”
众人开始大举撤退,这下,他们也看清了远处那一幕。
无数荒兽奔袭而来,天上地下到处都是,黑压压地挤满了空间,让人颤栗。
“啊,我看到了什么?碧火寒蜍,大地蜥蜴,飞叶蛇……”
“糟糕,我们的后路被阻断了,回不去了。”接着,他们又惊悚地发现,后路不知什么时候给断了,一大群荒兽从后面而来,令他们四面皆敌。
“给我冲,从后面杀出一条血路,护送孩子们回到族地。”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精壮中年男子,他双眼射出寒星,露出一抹疯狂之色。
“大家支持住,老族长他们会派队伍出来接应我们的。”有人理性分析,局面还不是十死无生。
众人咬着牙,将将荒灵兽给召唤出,迎击即将面临的惨烈大战。
伴随荒灵兽加入战场,队伍的实力直接翻倍提升,这才令他们稍微有了点底气。
“呖!”
各种飞禽灵兽扑腾升空,与空中的禽鸟厮杀在一起,顷刻间便有各色的羽毛从云端飘落,像一场冰纷绚丽的光雨。
鹰击长空,一只猎鹰穿破云霄,两只臂膀如利刃剖开苍穹,留下残痕。
不只是它,还有火烈鸟张口喷吐烈焰,扫向天际,如火雨倾泻,弥漫云端,像是真正的火烧云。
对此,灵禽发出嘶鸣声,义无反顾地撞了上去,或用那对铁爪划向它们的头颅,看上去如同荒兽间的相爱相杀。
地面战场亦上演同样的一幕,莽荒古象踏破山阙,一对象拔蚌横扫战场,敌我不分。
“嘶!”
一条水蛇,环绕山间,在远方喷吐毒物,也属于范围攻击,淹没人海与兽海。
“太好了,我生平最喜欢这种人了,只顾自己而不考虑同伴的感受。”说出这话的还是那位四十多岁的大叔,不过这一次是精简版的。
“等等,你之前不是说最讨厌这种人了吗?”哪怕是在战斗中,他的同伴还是忍不住问道。
“我那是说得生平最讨厌的队友,而这次是敌人。你有空计较这些还不如想想怎么破开这兽海。”
“还能怎么办,大不了用我的命来铺就一条血路!”
“说得好,我还有一句话没说,我生平最敬仰的兄弟就是你这样的人。”
“拉倒吧,谁知道你还有没下一句话。”
两人洒然一笑,将生死置之度外。
又是一番厮杀过后,两人尽都负伤累累。
在血火交织中,两人先后引爆了灵纹,虽然不忍,但他们还是这样做了。
金光和蓝光升腾起,最后炸开,化作光点消散,连带一路走的还有十数只荒兽。
战到最后,那人被一只全身是毒的万毒猬的毒针刺中,全身发紫。
“老哥,我先走一步了!”那人哈哈大笑,也不愿再做困兽之斗,这一战打得太过憋屈,直接只身扑向兽海,要拉上一群荒兽陪葬。
“兄弟,你听着!我还有下一句话,生死路上一起走!”那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亦开口,冲向另一处兽海。
“轰轰!”
接连两声爆炸声响起,两人自爆后在原地留下一朵蘑菇云,让所有人都看到了。
慷慨!壮烈!
接着,在兽海中另一处也传来自爆的声音,是解脱,亦或是不舍?
“原来,还能这样做。”有人低语,他拖着重伤之体就算等到了支援也只会拖累大伙。随后他也选择了一处荒兽较多的地方自爆。
“轰轰轰!”
惨烈的爆炸声如缕不绝,一朵朵能量蘑菇云林列空中,像一位烈士在最后时刻深沉地俯瞰这片大地,那是生养他的“母亲”。
“族叔!”一众青年都泪洒当场,他们的族亲都是为了他们啊。
“婶婶,你不要离开我!”出来的还有一些女眷,也挑起责任的重担,现在却负重伤,就要玉陨了。
“杀!”
一股肃杀之意传来,凛冽的罡气冲入兽海,搅起残肢和碎块。
“快走!”老族长陌萧峰亦提着一杆长枪杀来,看着重伤的族人眼睛都红了。
这场变故始料未及,他们第一时间杀来,还是费了好大劲才赶到。
一行数百人的队伍如一条水蛇在兽海中穿行,一路杀伐,势如破竹,却也永远地留下了一些身影,倒在大地上。
“激活大阵!”待众人冲回族地之后,长老院的诸老投入荒石碎块置于阵眼,符文闪动间又重新升起一道湛蓝光幕,笼罩在族地正门前。
“呼。”
看着四周燃起的光幕,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却不复初始的轻松淡定。
“好多族叔都离开了,还有婶婶。”最伤心的莫过于那些孩子,之前还在一起嬉闹,现在却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一切都会过去的。”陌萧峰也很自责,但还是出声安慰道。
看着围拢在光幕四周的荒兽,即便一向淡然的他也感觉头皮发麻,生出一种无力感。
但为了稳定族落,他还是说道:“兽潮一定会消散的。”
众人面面相觑,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也只能期待奇迹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