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诺曼底人结伴南下,卡努特的军队且走且停,休养伤病、整顿兵甲、探查地方、结纳豪强,短短十几天里就再次恢复了大国雄兵的姿态,让诺曼底老公爵在感慨卡努特手段的同时,也越发的绝望。
说起来,那个卡努特不但丝毫没有身为国王的觉悟,甚至连身为领袖的姿态都没有,对待所有来访贵族都是大声呼和,肆意谈笑,完全没有考虑过身为上位者的尊严。
但是同时,卡努特又是个天生的滑头,对于那些来访者的心思有着近乎本能的把握,三言两语就能点出他们的忧心之处,同样三言两语就能给出让对方安心的许诺——虽然这种程度的保障并不能让对方从此死心塌地忠贞不二,但至少在卡努特的根基有所动摇之前,那些地方豪族应该是不会再有反复的。
甚至,就连地方上的教会人员,在得到了卡努特“不夺取教产、不妨碍传教、不强行传播北地多神教”的承诺后,也暂且熄了和卡努特抗争到底的心思——虽然未必甘心,但暂时顺着卡努特,还可保安然无恙,真要在这种时候和卡努特作对,那就是自己找死了。
期间,也有几个教士偷偷找到了诺曼底老公爵。但在从老公爵那里了解了北地王国的实力之后,便熄了劝说老公爵进攻不列颠的心思,转而跑去找卡努特商讨教会事宜了——卡努特虽然明确许诺不会剥夺教产,不会强制传教,但也公开宣布,自己会在英格兰建立教会,传播北地诸神的荣光——至于两个教会如何斗法,那就要看各自的本事了。
又走了几天,诺曼底老公爵派出的探子便前来汇报消息——确实有一支打着北地王国旗号的舰队,正在向着英格兰靠近。
得到这个消息后,诺曼底老公爵便彻底歇了进攻英格兰夺取王冠的心思,黯然的等待着到伦敦参加卡努特的加冕仪式。
然而,卡努特这边,也并没有就此感到安心——虽然随着自己一路南下,许多地方上的豪族都已经纷纷倒向自己,但真正让卡努特重视的几个南部大贵族却丝毫没有动静,也不知道在谋划些什么。
对于这几个大贵族,卡努特的心态也很矛盾——若是他们一声不响的就投降了自己,那么自己自然不能对他们动手,反而还要封赏他们,这就会使他们在英格兰南部的势力更加强大,从而极大的削弱自己对英格兰南部的掌控能力,也削弱了英格兰对自己的价值;但要是他们真的联合起来对付自己,再加上身旁那个不怀好意的诺曼底老公爵,以自己手头这点力量还真不一定能压制得住。
至于所谓的北海舰队携带精兵前来,则纯粹是自己诓骗诺曼底老公爵的。北海舰队固然是北海舰队,精兵也固然是精兵,但那都是负责北海贸易圈安全的水兵,卡努特并不想真的把他们浪费在围攻伦敦城之类的蠢事上。
而且,围城战这种东西,一贯是旷日持久。可卡努特最缺的,就是时间——眼下当然是只有诺曼底地方觊觎英格兰王位,可万一英格兰地区动荡不已,当地的教会再跑去罗马来个哭诉求援,弄来个什么法王北征,德皇北伐,那乐子可就大了。就算他卡努特有刀枪不入、力敌百人之能,那也只有被人按住痛扁的份。
不过,好在这段时间里,明着投靠卡努特的英格兰南部贵族数量也不算少,其中也有几个是博学多识,对英格兰地方大小贵族历史源流如数家珍的,而卡努特则毫不客气的将他们征募,加入了自己的幕僚团,从而对英格兰南部诸多贵族家世有了一定的了解。
在整个英格兰,最著名的大概要算是索凯尔了。这一位原本是丹麦伯爵,跟随克努特征战多年,等到克努特成为英格兰国王之后,就得到了东盎格利亚地方作为辖地,又有一帮老手下作为羽翼,虽然是个外来户,却也是一支不容小觑的力量。
按理说,这样一位地方豪强,在克努特抵御外敌时应该是最有力的臂助才对。但是,在克努特远征丹麦失败后,这位丹麦伯爵、东盎格利亚的管理者就和克努特发生了冲突,并被剥夺了对东盎格利亚的统治权,只能带着一部分仍旧忠于他的老兄弟躲在庄园里,准备视国王的心情决定是否远遁海外。
结果,等到卡努特的大军杀过来的时候,克努特再度征召索凯尔并试图和他和好如初,而索凯尔却很恰巧的“生了重病”,卧床不起,只是派遣自己麾下的部分战士前来参战——而直到现在,那位索凯尔伯爵仍旧“重病未愈”。
对卡努特而言,一位丹麦出身的贵族,显然比英格兰本地贵族更加值得信重。但是,这一位的胃口显然并不那么好满足——前一位英格兰国王曾经将整个英格兰的四分之一交给他管辖。至于趁着他眼下失势拾掇了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虽然已经失去了东盎格利亚的统治权,他在英格兰本地乃至在丹麦也都还有些势力,自己身边又有一批亡命之徒,大小也算个人物。
除此之外,另一个让卡努特忌惮的则是戈德温伯爵。这位戈德温伯爵是南撒克逊人伍尔夫诺斯的儿子,在韦塞克斯地方拥有极大的名望和人脉,而且对克努特忠心耿耿,眼下正照看着克努特的遗孀、诺曼底老公爵理查的女儿爱玛,以及她的儿子哈萨克努特。
虽然这位戈德温伯爵因为在战场上大大的出力而导致自己损失惨重,并没有足够的武力来和卡努特对抗,但仅仅只是考虑到他作为地头蛇在韦塞克斯地方的影响力和号召力,除非卡努特真的想把英格兰南部翻个底朝天,否则就不能轻易动他。
而且,既然这一位已经在照顾诺曼底老公爵的女儿和外孙了,那么自然就可以和老公爵搭上关系,如果自己动了他,眼下这位看起来已经不打算再对付英格兰的诺曼底老公爵,恐怕未必会干看着。
除此之外,在南部还有一些郡长,原本是世代相传的贵族,等到克努特君临英格兰后就摇身一变成了伯爵。虽然这些人并不像前两个那样有势力,但也不容轻忽。更加糟糕的是,这些人中还有很多人都有亲人被自己的军队所杀……
想到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卡努特就只觉得头疼。
若是以往,他也懒得考虑这么多,只要把自己的实力、条件直接摆出来,同意就合作,不同意就打到同意为止就好了。
可现在就不行了。
打?卡努特手头并没有那么强大的实力。拖时间等援军?时间拖得越长变数越多。最合适的办法还是把大家都约出来好好谈一谈,适当的让出一些利益,换取大家支持自己——而且,这次会面,一定不能让诺曼底人在场,否则事情就一定谈不拢了。
带着这样的心思,卡努特再次派遣使节,前往伦敦以及南部的几座大的市镇,邀请各地权贵前来商讨英格兰地区未来的事宜,同时,也让人前往已经彻底投靠自己的地区,邀请那些已经向自己输诚的人前来参加这次会面。
至于这次的会面地点,就定在了伦敦城外。
参与会面的人,除了召集者卡努特本人之外,还包括之前提到的两位伯爵,三位德高望重的大主教,两名修道院长和一名女修道院长,以及韦塞克斯、诺森布里亚、东昂格利亚和麦西亚的许多豪强——仅仅只是出现在名单上的,就有一百二十七人之多。
派了使节,邀了权贵,卡努特和诺曼底老公爵的队伍也就到了伦敦城外。
眼下名分未定,是战是和也没定,卡努特自然不会直接带队进驻城内,就在城外的空地上安营扎寨,同时布置会场,等待自己邀请的权贵们前来与会。
而老公爵的队伍,自然也不会在卡努特之前进驻伦敦。不然万一引起什么误会,等到卡努特的精兵到来,事情就不好办了。
于是,这两支队伍便相互隔了一片大空地,扎下营寨,正好和伦敦城成了个三角形。
这样的举措,让伦敦城里的市民们就难免紧张起来。
英王的死讯,他们早就收到了。而按照惯例,接下来就应该由各地大小贵族共同推举一个新的国王。至于候选人,也有那么几个——王后爱玛先后嫁了两任英王,各生了一个儿子,分别是眼下在外国的阿尔弗雷德,和跟爱玛在一起的哈萨克努特,自然都是有权继承王位的,而除此之外,击败并杀死了英王的卡努特自然也是一个强有力的候选人,另外还有一位名叫哈罗德的,据说是前国王克努特和北安普敦的埃尔夫吉夫所生的。
但是,在眼下,那三位王子虽然或许也有些势力,但都是无法和卡努特的兵锋抗衡的,所以除非全体英格兰的贵人们决定不计一切代价的打一场,否则英格兰的王位绝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未来的英格兰国王就在伦敦城外扎营,并不肯进伦敦城,这怎么能让市民们不提心吊胆?可要是公开跑去请卡努特进城,市民们也不太敢——克努特虽然死了,但他的私兵并未死绝,眼下还有不少人正呆在伦敦城里,要是有人提出迎接卡努特进城,那些私兵发起狂来可不得了。
一番纠结之后,市民们终于还是派遣使节,携带酒水食物,分别同时前往卡努特和诺曼底老公爵的营寨里,去打探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