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努特的军队在小镇外面的河滩上搭建起庞大营垒,开始砍伐树木生火做饭、享用晚宴的同时,克努特正在伦敦他的宫廷里,面对着三份报告满面愁云,不要说吃东西,连想一想的心情都没有。
第一份报告来自英格兰沿海防卫舰队司令官,而且是一份“击退”了卡努特侵略舰队的捷报——前来报信的人信誓旦旦的表示,他们只是出动了小股舰队,吸引卡努特的舰队进入河道,之后在河滩上摆开阵势,卡努特和他的舰队就落荒而逃,连和他们交战的勇气都没有了。而目前,司令官大人正派出快船,跟踪和监视卡努特的舰队动向,随时会向国王陛下汇报。
就算克努特是头没长脑子的蠢猪,他也不会相信这份捷报——如果卡努特真的那么胆小,他根本就不会带领舰队前来英格兰。但眼下他的舰队几乎全部在那个胆敢欺骗自己的混蛋手里,克努特还不好发怒或者处置舰队司令官,不然万一对方带着舰队跑掉了,自己可就傻眼了。
因此,克努特也不发怒,只是淡淡的表示知道了,口头上对信使和舰队表示了赞赏——大家都不必说,这个聪明的信使也会回去将自己的话大肆夸大的。之后,国王表示,既然卡努特已经到来,那么作为英格兰的主人,自己当然有义务保护国家,抵抗侵略——舰队眼下应该适当的和卡努特的舰队接触,拖延他们的速度,等待自己的大军——而自己的大军一到,就会和卡努特展开决战,彻底的消灭可恶的侵略者,从异教徒的屠刀下捍卫和拯救英格兰人民。
这个命令实际上跟没说一样——拖延卡努特舰队行动速度,本来就是英格兰舰队的任务,克努特只不过重复了一遍,而且即没有说时间,也没有提程度,完全是一幅你看着办的架势——这并非由于克努特多么信任那位舰队司令,实在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舰队是不能在海上和卡努特争雄的。
因为没能拿到期待的赏金,使节有些失落,回答克努特的时候也显得没精打采的。表示自己一定把话带到后,使节就又乘快马离开了。
而使节走后,克努特便立即派遣自己的传令兵,召集自己的卫队,整顿武装,准备带领军队前去和卡努特交战——虽然他对和卡努特交战的胜负也没有什么把握,但该做的事情如果不做的话,那他这个国王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这个时候,南部英格兰几乎所有的军队都在伦敦城外,而附近各地则通过泰晤士河不断的将粮秣补给送到伦敦——等到克努特国王的传令兵进了军队大营,大营便立即如同被击中的马蜂窝一样闹了起来——贵族们寻找亲卫,骑士们召集扈从,领主们集合领民;寻找盔甲武器的、准备饮食钱财的、招呼同乡亲朋的……
总而言之,国王只是派个人,传道命令,城外这几千人就要忙忙碌碌很长时间才有可能重新变成一支军队——至于大军出动,那自然也是第二天的事情了。
然而,使节派出去没多久,一条快船飞也似的沿着河岸冲进了伦敦城,举着诺曼底公爵的旗帜,为克努特国王带来了好消息。
但听到这个“好消息”,克努特更加担忧了。
按照信使的说法,卡努特已经和诺曼底公爵约定在战场上见,所以诺曼底公爵带着自己的军队,以及布列塔尼盟友的军队,总计六千余人,正在向英格兰赶来。
老公爵生怕克努特按捺不住,率先和卡努特开战,直接输掉战争,等不到自己来,让使节小心叮嘱克努特,千万忍耐,不要在稳操胜券的时候因为忍不住一时义气去和卡努特决战,平白葬送大好局面。
同时,老公爵还将自己打探到的情报也和克努特分享了一下——如果他们的判断没有错误,那么搞不好卡努特一早已经和某些北方的丹麦裔英格兰贵族有所勾结,让克努特自己多加小心。
对于克努特而言,这两个消息其实都算不上什么好消息。
诺曼底人的介入以及布列塔尼人的意外加入,都意味着自己要付出更大代价才能结束这场战争。毕竟,就算自己的妻子是诺曼底公主,各路人马总不能白白的跑来替你卖命。当然,如果诺曼底人和布列塔尼人都在战场上死光了,那到是省事了——自己就不用考虑那么多了,因为那时候估计自己多半也已经死了。
至于丹麦裔的北部贵族可能投靠卡努特的事情,克努特其实反倒不担心——如果自己能够在战场上保持优势,那么那些家伙应该不至于蠢到公然跳出来;而如果自己已经被人认为“不行了”,那么那些墙头草倒向哪一边到也不是什么太值得在意的事情。
真正的问题是,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做。
就在不久之前,克努特已经决定去和卡努特决一死战了。但是现在,诺曼底援军即将到达的消息又让他动摇起来。
就好像诺曼底公爵提醒他的那样,在局面大好的时候一个不忍,主动出击,葬送一切,这显然不是什么聪明人的死法。
但是同时,诺曼底公爵并没有说自己什么时候到,而卡努特的舰队已经到了。不和卡努特决战就意味着英格兰沿海地区,甚至沿河地区都要蒙受卡努特的袭击、掠夺——而那些都是自己的财富……
时间拖得越久,就算不考虑自己聚集大军所带来的钱财上的消耗,卡努特对沿海地区的袭击和掠夺也会给自己带来越大的损失——即是钱财上的,也是威望上的。
满心焦虑、左右为难的克努特当下召集了自己倚重的大贵族和大主教们,开始商讨对策——在臣子们面前,他当然不能说自己是担心只靠英格兰的力量不足以击败卡努特,只说如果在诺曼底公爵到来之前就解决了战争,盟友们脸面上不好看,而考虑到这些贵族中也有很多是北方贵族,他也没有提潜在叛徒的事情,只是说卡努特可能从北方获得增援。
虽然克努特已经很委婉了,但大家还是很容易就明白了国王陛下的意思,于是也一起为难起来——是选择稳妥的胜利,还是选择英格兰地区的不受袭击,这着实是个大问题。而且,就算是选择了稳妥,最后能不能胜利还不好说呢——虽然英格兰能够从诺曼底获得援助,可卡努特也能从苏格兰和伊尔林获得增援啊,而且,若是拖得再久一些,搞不好卡努特还能再从自己的本国弄来一百条船,那乐子可就大了。
思考、商讨、议论、争执,并不知道卡努特带来的只是一些志愿者的英格兰重臣们彼此交谈,互换意见,说来说去无非还是立即决战或者等待时间两种决策,而谁都无法说服对方。
在这样的僵持中,一直沉默不语的大主教突然开口:“或许,我们可以通过谈判来拖住卡努特。”
“谈判?”听到这个词,所有人都傻眼了——卡努特是谁?著名的北地刽子手,他是来宰人的,来抢劫的,来征服英格兰的,唯独不是来谈判的,和他谈判?
早就习惯了被围观的大主教一脸镇定的点头,之后看了看克努特:“国王陛下和前国王陛下为了英格兰的王冠领军交战多年,仍旧不相上下无人胜出,这才不得不坐下来谈判,约定平分英格兰,互相立对方做继承人,使英格兰重新迎来和平。”
这话一出口,大厅里一片寂静。克努特是丹麦人,而丹麦人是北地人,而北地人最重的就是武勋——当年克努特带领一百多条船前来征服被认为比较软弱的英格兰,还得到了本地丹麦法区贵族的支持,最终却仍旧是一个血战平手,不相上下的结果——对于克努特而言,这其实是个耻辱。
虽然克努特的脸色不太好看,但考虑到大主教的超然地位,也不好当面发作:“您的意思是?”
“我们可以派出使节,邀请卡努特谈判,尝试对英格兰王位的归属做出约定。”说着,大主教意味深长的一笑,“就如您当年那样。”
“当然,卡努特肯定不会同意立对方做继承人什么的。但是通过谈判,我们就可以把他拖在南部地区。甚至,我们可以许诺为他的军队提供补给,换取他不袭击地方。”
“然后,我们还可以和他约定,通过一场大决战来决定英格兰王位的归属——我相信,他是不会拒绝这个提议的。”
克努特想了想,点了点头——换了自己在克努特那个孤师远征、自信满满的状态,也是不会拒绝这种提议的。
“只要他同意了,自然就不要袭击地方。而咱们则可以借助战场的选址、战斗的规模等等,继续拖延时间,直到诺曼底公爵的到来——我想,如果他们不希望看见英格兰沦陷,就不会要我们等太久。”
总的来说,这个策略就是利用卡努特对英格兰王位的渴望拖时间,一直拖延到援军到来。不过,只要卡努特同意谈判,那么他就彻底的掉到坑里了。而且,这个策略即能够防止卡努特从北方获得增援,又能够避免卡努特对地方的破坏,还不用立即和卡努特决战,算得上是个万全之策了。
又皱着眉头思考了一阵之后,克努特点了点头:“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