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很多诺曼人都是祖辈就迁来了诺曼底,而且世代居住于此,与当地人通婚,无论在血统上还是在生活习俗上都已经和丹麦人大不相同,但这些年来从北地前往诺曼地方的武士从来也没少过,在诺曼人看来,他们和北地人的亲缘关系并未因为长期在法国定居而被切断。
再加上老公爵的会议被限制在极小的范围内,他对卡努特来意的揣测也就不为广大战士和民众所知。而接下来,老公爵下令建设营地,杀猪宰羊购买酒水的行为,则更被大家视为了“北地、诺曼亲善”的姿态。
于是,当卡努特的舰队浩浩荡荡的出现在河道上的时候,鲁昂地方的人们非但没有丝毫的紧张,反而兴奋的奔走相告,同时带着老婆孩子跑到河边来围观,对着船只指指点点,大声欢呼叫好。
这样热烈和亲切的场面,是卡努特的舰队出行时从未遇到过的——一群气势汹汹的北地人几乎出现了错觉,以为自己不是到了那个没事找事的诺曼公爵的地盘,而是经历了远航,回到了家乡。
为了避免弄错产生尴尬——比如,当地人其实是准备欢迎即将挨揍的克努特,而不是前来遍人的北地人——卡努特并没有立即让舰队靠港,而是先派一条快船登陆,打听一下情况。
当卡努特派出的打探情况的小船靠岸的时候,鲁昂那座建立在土山之上,由数个战士大厅和高大的土垒木墙拱卫的公爵城堡的围墙大门也轰然打开。
伴随着一阵悠扬、欢快的乐声,以一群拿着长笛短笛横琴竖琴大号小号的乐师为先导,在一队穿着崭新锃亮的锁子甲,戴着同样闪闪发光的由铁条箍边加固、带护鼻的诺曼式铁盔,腰胯战俘手举旗枪的骁勇骑士的护卫下,诺曼底公爵理查二世和他的两个儿子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和他们的骑士一样,这三位领袖也同样骑着披罩袍的诺曼战马——鲜红的罩袍上则绘着诺曼底公爵的纹章、两头金色的狮子。
这支骑兵队大概两百来人,从大门处一直浩浩荡荡的延伸到港口,每隔五步就停下一名,等到公爵大人进入到港口的时候,已经形成了一条由骑兵组成的通道,将围观凑热闹的人全部隔绝开来。
见到这份架势,卡努特便叹了口气,下令让自己的座舰上前——无论诺曼人这个阵仗欢迎的到底是自己还是克努特,在公爵亲自出迎的情况下,自己还呆在后面派遣手下去和对方确认,就未免显得太倨傲了。
在一片欢快的乐声中,身披沉重鳞甲,头戴沉重金冠的卡努特踩着跳板,以一名大酋长所应有的威严气度踏上了鲁昂地方的码头。
看到在一群身材魁梧的精锐武士护卫下那个头戴金冠的年轻人,老公爵不必任何人介绍,自然就认出了卡努特,于是带头翻身下马,将马匹交给随扈,大步上前,亲切的对卡努特露出了笑容:“欢迎,年轻的国王,我们已经等候多时了。”
原本,卡努特对于这位老公爵的邀请,抱着敌视和提放的态度。但在亲眼看到鲁昂码头上热烈的气氛,以及老公爵亲切的态度之后,他心底里又升起了许多疑惑——难道,眼前这位老公爵邀请自己前来商谈英格兰局势,并不是为了阻止自己进攻英格兰,而是试图从中分一杯羹?
也难怪卡努特会有这样的想法。若仅仅只是诺曼人和丹麦人在血缘上的亲近,再加上老公爵的亲近,他是不会动摇的。但眼下几乎整个鲁昂港都是一副兴高采烈的节日气氛,若说这是老公爵的作假,那他下的本钱也未免太大了——除非老公爵打算把自己留在诺曼底,否则的话仅仅只是调停,根本不值得这么下功夫。
因此,带着疑惑,卡努特也露出笑容对老公爵行礼:“您真是太客气了——我不过是后辈,不值得如此——听到使节说公爵大人召我有要事相商,我安顿了一下队伍,立刻就过来了。”
因为对方的亲切态度,也因为对方的部分北地血统,更因为觉得有可能和对方成为合作伙伴,卡努特就没有花多少心计,简单直白的说了实话——当然,他之前对公爵的愤怒和提放是不必在这种情况下提出来破坏气氛的。
然而,理查公爵却是带着一肚子计较来迎接卡努特的。听到卡努特的话,老公爵眼角微微以抽——卡努特说他安顿了队伍才过来……
他能安顿什么队伍?除了带队伍来鲁昂保护他的安全之外……
截杀克努特!
几乎是瞬间,理查公爵就想到了这唯一的可能——卡努特虽然未必知道自己已经派遣了使节去找克努特,但肯定会想到,克努特有可能也前来诺曼底,于是他就安排了自己的军队封锁海峡,截杀克努特,以便直接解决自己的竞争对手……
果然是个疯狂、跋扈而且手段狠辣的家伙,也不知道克努特会不会来,又能不能躲过这一劫……
这么想着,理查公爵脸上的笑容就更加亲切和蔼了:“不忙,不忙。早就听说北地出了位少年英雄,短短几年就把整个北地变成了一个国家,又击败了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不光是我,咱们诺曼底地方的人们也都想见一见——我已经准备了些酒水,您的战士们也可以在旁边的营地休息——咱们边吃边聊。”
设宴迎宾,酒桌谈事,这也是北地人的传统。于是卡努特便觉得对面的诺曼公爵更加亲切了,也露出了笑容,点了点头:“一切都听公爵大人您的。”
说着,卡努特又将目光投向公爵身后那两个看上去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还没请教,这两位是……”
听卡努特问起自己,两个年轻的诺曼武士连忙挺胸昂首,期待着父亲能够给自己扬名。然而,诺曼公爵却只是笑笑:“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这是理查,这是罗贝尔。”
于是,三个年轻人也相互见礼。
卡努特对自己选出来的副队长交代一声之后,便带着自己的卫队,跟着诺曼公爵,沿着那条由诺曼骑士围出的长路向公爵的大营走去,而理查作为公爵的长子,则跟着父亲一起,小儿子罗贝尔便承担了带领卡努特的战士们进入临时营地休整的任务。
跟着老公爵一路向里,老公爵便不经意的问起卡努特的两个哥哥——这两个人,早些年曾带着队伍前来,在自己这边很是出了力气——当然,自己也没有少了他们的战利品和赏赐。只不过,后来他们率队返乡,到叫自己少了得力干将。
对于老公爵的说法,卡努特是不能赞同的——他还记得,自己的两个哥哥之所以离了诺曼底黯然返乡,是因为大哥看上了这位公爵的小女儿玛丽。不过,这种事情自然也不能当面说破,所以卡努特也只是笑笑,说两个哥哥在家乡过得还好,也都各自娶妻,领兵镇守一方,倒也不算埋没。
这话一说出来,老公爵就没话说了——说还不如在自己这边吧,是挑衅卡努特;说比自己这边好吧,是自贬身价。
好在,卡努特对这事也不打算多聊,话锋一转,将话题扯到了骑兵身上——自己的二哥回去之后就对骑兵魔怔了,于是自己索性专门组了一支骑兵给他带,不过北地既没有合适大规模骑兵作战的地方,也没有什么优良的马种,比不得老公爵这边的优秀骑兵,看着就叫人高兴。
卡努特夸赞诺曼的骑兵,让老公爵也颇为得意——诺曼人本是北地人,入住诺曼底之后,即保留了北地人专擅步战、海战的传统,也成功的学会了法国人骑马作战的本事,甚至反而更胜一筹——若是说步战、海战,在卡努特面前夸耀即没意思,也可能引起不必要的冲突,但是夸耀一下骑兵,那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于是,老公爵便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诺曼人的骑兵,即学习了法国人,尤其是勃艮第人的战法,也做了自己的改良,不但使用各种鞍具使骑兵在马背上坐得更稳当,能够快速的冲锋而不必担心落马,更保留了北地人使用重剑战斧的习惯,使骑兵即便陷入敌人步兵的包围,仍旧能够奋勇厮杀,冲出重围。
除此之外,还有骑在马背上投掷标枪、射箭的做法——不过那都不符合诺曼人的习惯,所以在这边没什么人用。
至于战马,则是经过了诺曼人大量饲养、精心挑选、慎重训练最后得到的,每一匹战马都价值不菲——因为骑马作战需要练习,而练习就会造成损失,所以战马的价格这一点,就算是诺曼人也完全没什么办法可想。
无论理查公爵是为了炫耀,还是为了拉近关系,总而言之,老公爵说得耐心,卡努特听得认真,虽然没能找到什么迅速壮大北地骑兵部队的办法,但也学到了些东西,到也不算白费劲。
谈话间,一行人便穿过了通道,通过了大门,进入了鲁昂堡,也就是诺曼底公爵的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