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没有卡努特飞瞟那一眼,这大厅里能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恐怕真的就只有两三个人。但是,在卡努特飞快的瞟了梅什科一眼之后,只要不是傻子,就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卡努特是在说,罗马皇帝觉得自己后继无人,担心死后国家被人欺负,所以给自己送了大礼,换取自己的北地王国在他死后帮衬一把,免得老皇帝戎马一生创下的局面白白糟蹋了。而卡努特这边,也是知恩图报,一诺千金,收了罗马皇帝的好处,自然不会让老皇帝的期许落空。
若是只有这些,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卡努特在眼下,拿出这样的事情和波列斯瓦夫说,又飞瞟了梅什科一眼,这里面的意思简直就是恶毒了——罗马帝国的老皇帝后继无人,你波列斯瓦夫又比他强到哪去?你这个继承人根本守不住你创下的家业,你还不趁着我来的时候赶紧跟我结个盟,立个友好关系,好让我在你挂了之后照顾你儿子?
这样明确的意思,波列斯瓦夫老谋深算,自然不会当场有什么直接的表示,但下面却又人受不了——卡努特话音刚落的时候,场上安静了一个瞬间,紧接着,梅什科便满脸通红的跳了起来:“卡努特!”
这一声怒吼中气十足、满腔悲愤,显见得是气急了。但卡努特却镇定自若的看着梅什科:“嘿,你是想和我较量较量,还是想叫咱们的侍卫们比划比划?”
原本,梅什科是发觉了卡努特的刻意羞辱,怒火冲天,想要好好教训教训卡努特的。结果,让卡努特这样满不在乎的一问,也忍不住愣了一下,才想起卡努特身份特殊,别说自己,就算是自家老爹恐怕也不能真的把他怎么样。
但让人当面羞辱,别说是他这个未来的波兰大公,就算是一个普通的武士,也绝不能忍:“咱们来比划比划!”
卡努特笑着点头,起身,一边绕过桌子出去一边接过身边御前侍卫递来的盾牌:“正好见识见识波兰地界的杰出武士。”
若是在讲出罗马皇帝的事情之前卡努特这么说,这话自然是在恭维梅什科是个杰出武士。可是有了他明摆着觉得梅什科撑不起老爹创下那个大摊子的表示之后,再说这话,听起来就好像是在嘲讽梅什科只是个武士,当不得一国领袖一般。
因此,未来的波兰大公便重重的“哼”了一声,也抽出宝剑,提起盾牌走了出来:“我也看看,北地人屠的本事是不是象他的名声一样。”
听到这话,卡努特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嘿,我还有这名头,我到不知道。”
这话说得直接,也让周围一干人纷纷偷笑——你沿着易北河一路而下,逢村便屠,自然是好大名头,可是又有哪个不要命的敢当了你的面宣扬你这恶名?
“寻常人谁又敢跟你说?”冷笑一声,梅什科晃了晃手里的剑,提起盾牌略略侧身,一副准备战斗的姿态。
卡努特也点点头,摆开了架势:“这倒也是。”
卡努特话音刚落,梅什科便猛的大步上前:“哈!”
因为梅什科发声在先,挥剑在后,这一下虽然说是抢攻,却算不得偷袭,因此周围的人也没什么额外的表示——卡努特也毫不迟疑的举盾迎接,挡下了这下攻击。
紧接着,卡努特便毫不迟疑的还以颜色,一剑刺出。
若是照卡努特的想法,梅什科虽然不见得是什么出名的武士,但也是个经验老道的战士,就算武艺不及自己也绝不会相差太远,所以这一剑必然会被对方以盾牌挡下。
但没想到,一剑刺出,对方却并未用盾牌阻挡,反而摆臂回剑,一剑格开了自己的剑,紧接着又一剑朝着自己劈来。
对方迈步进攻的时候速度并不快,明明白白的比自己慢上半拍,可一出剑却比自己快了不少,这就让卡努特忍不住“咦”了一声。
紧接着,梅什科的剑势便如暴雨般连绵不绝噼噼啪啪的砸了下来,让卡努特不得不连连举起盾牌格挡,挥出宝剑招架。
不过,这只是开始的时候。等到接的招数多了一些,卡努特便了然了。
北地人身高体健,力气过人,偏好重武器,不但习惯用大刀重斧,就连用的剑也是阔刃剑,虽然也会刺杀,但挥舞起来也是以劈砍为主。就算是克文兰人的甩剑、荡剑的技法,也是为了增强劈砍时的力道,并没有脱出大力劈砍的套路。
而罗马人相对来说身材矮小,力气也要逊色许多,格斗时就更强调技巧,作战时也更多的讲究合作。而罗马人的剑术,也就以小巧的刺杀、缠斗为主,更加的灵活、快捷。
以卡努特的年轻好学,先在家乡学习剑术,又和克文兰老国王学习剑术并在战场上几经磨练,到了君士坦丁堡后又从罗马的剑术大师那里学习斗剑技巧,回国后又经历了各种单打独斗、混战群殴、结阵对垒,对武技的理解不说登峰造极,也是少有人及。
因此,虽然开始的时候卡努特被对方抢了个先手,并且觉出对方的剑招有异,甚至被对方一路快剑压制,但挡熟了之后便恍然大悟——对方可不是将使刀的技巧用在了剑上!
北地人的大刀重斧以强势劈砍为主,罗马人的利剑以刁钻刺杀取胜,而这波兰人用起刀来,却是以迅速切削见长——而梅什科将使刀技法用在剑上,虽然没有用刀那么利索,却也实实在在的提高了攻击的频率。
想明白了这里面的关碍之后,卡努特便笑了出来——力量与速度,这是打架的关键,若是力量足够大,那么对方即便有千万种技巧,也是无从施展;而若是速度足够快,任由对方力气多大也打不中;若是这两项相差不大,那才有技巧的发挥空间。
但是,对面的梅什科若是没有留手的话,那么显然对方的速度并不比自己快多少,而力量么……
这么想着,当再次感到梅什科的宝剑砍上自己手中盾牌的时候,卡努特便暴喝一声,顿步送肩,猛的将盾牌推了出去。
梅什科一手快剑本来就是娴熟无比,在对付德国人的时候也很是杀了一些知名的武士,眼下又是含怒出手,发挥得比平时又要胜出一些,果然能够压着卡努特打,连他的一些反击也轻松破去,正在暗自得意,却猛然觉得手上传来一股劲。
脸色大变的梅什科连忙后退,卡努特却毫不迟疑的大步紧逼,速度之快,竟让梅什科连收剑都做不到。
两人一进一退,转眼间梅什科便背靠厅柱,退无可退。
紧接着,便听到“砰”的一声响,两人的盾牌便夹着梅什科的剑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这一下,让梅什科觉得自己被一头发狂的野猪拱了一般,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难受。
之后,卡努特便收剑后退。
呆呆的站在当场,梅什科满脸通红。不过,这一次不是怒的,而是羞的。
除了年纪比对方大,自己还有什么比对方强的?
权势地位?对方是北地国王,统治丹麦瑞典挪威芬兰四国,而自己不过是个“未来大公”,甚至就连自己的父亲也只是波兰大公,和对面那个国王比起来还逊了一筹。
本领能耐?对方的四个王国几乎都是自己血战夺来的,丹麦那一战甚至亲自跳帮夺船,而自己虽然也曾经独自领兵作战并取得了一定的胜利,可是和对方一比就不值一提了。
眼下,自己引以为傲的武艺,和对方比起来也……
若是按照眼下这个情况比起来,卡努特觉得自己担当不起波兰大公国,却也算不上是有意羞辱,只怕是他实实在在的内心感受……
梅什科靠着柱子失魂落魄,卡努特却全不在乎——对他而言,这只是最寻常的比武而已,赢了就赢了,输了就输了,反正他刚到克文兰、君士坦丁堡的时候,也没少输,反倒是梅什科的武艺,不同于他以往遇到的,挺有意思:“喂。”
听到卡努特招呼,梅什科立即绷紧了身体,定定的看着卡努特——从一开始,卡努特对他就不客气,眼下一招打败了自己,怕是要越发的嘲笑打击自己了。
“你的武艺不错,有空教我两手?”
果然,开始嘲笑我了,居然让我……
“啥?”梅什科浑身颤抖,却突然觉得不对劲,惊讶的看着卡努特。
“我说,你武艺不错,要是有空,教我两手?”
梅什科吞了口口水,奇怪的看着卡努特——你一招就打败我了,却说什么要我教你?当中羞辱我很有趣是吗?
但看到卡努特一脸的镇定,这位满心羞愧的未来大公却猛然惊觉,卡努特丝毫没有羞辱的意思,而是真的对自己的本事好奇,想要“学两手”……
顿时,一股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看到梅什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卡努特挑了挑眉毛:“怎么?不方便?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方便,方便。”未来大公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人家之前是心直口快,眼下好言好语要学,对自己也是长面子的事情,哪能“不方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