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遇刺的同时,雅诺罗夫斯基就想到了雅盖沃那张平静、温和,略带羞涩的脸。
但是,回到营地,冷静下来,里加王公又想起了卡努特的话,于是对自己的判断开始怀疑起来。
雅盖沃的嫌疑当然最大。但也许是希奥利艾王公为了挑拨自己和对方争斗,以便坐收渔利而出手呢?这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雅诺罗夫斯基在心底里各种盘算,而为了避免他被人杀死在自己的帐篷里,四名挪威武士两名守在帐篷外,两名守在帐篷里——经过这一次事件,雅诺罗夫斯基也越发意识到,自己的那些老兄弟,也许在宰人上很有本事,但在保护人上就差得太远了。
或许回头要让卡努特派几个人,为自己训练出一批合格的卫兵?
这么胡思乱想着,雅诺罗夫斯基突然听到外面有哭闹声和呵斥声。
紧接着,门帘被打开,几个老兄弟推推搡搡骂骂咧咧的将一个年轻女人和之前向雅诺罗夫斯基丢石头的小姑娘带进了帐篷,而后面还跟者两个老头。
进了帐篷,那女人就连忙跪下,拉着小姑娘也一起跪下。磕头、哀求、哭诉、道歉……
一番乱七八糟的折腾之后,雅诺罗夫斯基总算弄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那女人就是考纳斯城里人,本来嫁了个年轻能干的丈夫,日子到也过得富足安稳。结果生下孩子没多久,丈夫外出遇了马贼死了,这女人年纪轻轻就成了**,还带了个女儿,在两家亲戚的帮衬下,虽说日子苦了点,但也还能过。
这次听说有集市和杂耍艺人表演,女人就带了女儿出来,去了杂耍艺人那里看表演。
没成想,当妈妈的光顾着看表演,傻开心,乐了一阵之后突然发现女儿没了,就连忙出来寻找——这一找才发现,自己的女儿竟然和谋害里加王公的案子扯上了关系……
吓得魂飞魄散的母亲连忙托人找了考纳斯城里的长者前来证明说项,于是就被带到这边来向雅诺罗夫斯基解释、求情了。
而那小姑娘,则纯粹是被人收买了。
小姑娘跟着妈妈一起看杂耍艺人表演,看了一阵后就有人拿沾了蜜糖的白面包给她吃。
小姑娘家里一贯贫穷,这辈子吃到的带甜味的东西无非是些野果,突然吃到这样甜蜜的无上美味,自然就被吸引了。
把小姑娘引出来之后,人家就给了她一块石头,并把雅诺罗夫斯基指给她看——只要她把石头丢向雅诺罗夫斯基,再大喊一句北地人的走狗什么什么什么的,就送给她满满一大罐蜜糖。
结果,因为那段话太长,小姑娘又紧张,情急之下就光把石头丢出去,而忘了喊话,直到雅诺罗夫斯基问她,才想起来还有一句话要喊。不过,本来就紧张,又害怕,小姑娘早就把那人教给她的话忘掉了,只记得个“北地人的走狗”。至于“要吃人啦”什么的,却是小姑娘为了赢得蜜糖情急自己加上去的。
至于后面的两个老头,则是考纳斯的长老,被市民找来给那**作证的——**确实是城里的**,小姑娘也确实是她的女儿——这对母女平日里都是规规矩矩的,并不是什么坏人,只求里加王公宽宏大量,不要和他们这些小民百姓计较。
弄明白了这些,雅诺罗夫斯基又是好气,又是好小——就算自己未来做不成立陶宛国王,好歹也是里加王公,自己的性命和名声竟然就只值一罐蜜糖——若是考虑到小姑娘实际上并未得到那罐蜜糖,那么自己的性名和名声就只值一小块蘸了蜜糖的白面包了……
无力的摆了摆手,雅诺罗夫斯基便叹息一声:“把你的女儿带走吧,别再把她弄丢了。”
听到这话,女人喜出望外,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又对着雅诺罗夫斯基磕起头来,而后面的两个老人也没口子的说着诸如“您有一颗金子做的心”之类的赞美话。
就在一行人说够了感谢的话,准备离开的时候,雅诺罗夫斯基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等会儿!”
听到这个命令,两个老人一个**立即站住,脸色惨白,绝望的看着里加王公。
然后,雅诺罗夫斯基走到帐篷边上,提起一个小罐子,走过去递给小姑娘:“那,你的一罐蜜糖——以后跟好你妈妈,别再跑丢了。”
小姑娘高兴的接过罐子,兴高采烈的对雅诺罗夫斯基行礼,在所有大人来得及开口之前说出了让整个帐篷安静下来的感谢辞:“谢谢您,北地人的走狗老爷。”
这一下,两个长老脸色惨白的后退,而当妈妈的则再次跪了下来。
雅诺罗夫斯基抬起手,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将手按在小姑娘的头上:“你这傻丫头,我叫雅诺罗夫斯基,不叫北地人的走狗。”
“哦,谢谢您,雅诺罗夫斯基老爷。”重新说了感谢辞,小姑娘美滋滋的向妈妈炫耀:“妈妈,你看,老爷给了咱们蜂蜜呢。”
妈妈干笑着看了雅诺罗夫斯基一眼,想要说些什么,又觉得还是什么也别说的好,于是连忙抱住自己的女儿就要离开。
但雅诺罗夫斯基终于想起自己担心的地方在哪里了:“等一下!”
再一次的,两个长老一个妈妈的心都提了起来。
“你们城里有卫兵吧?”
“有的,老爷,都是些可靠的小伙子。”听到雅诺罗夫斯基的问题,一个长老连忙回答。
里加王公一脸严肃的点头:“你们母女俩这段日子别到处乱跑,别自己呆着,最好跟卫兵呆在一起,尽量小心——虽然不知道那人是谁,可既然他想坏我名声,那么肯定不会就干这么一次,当心他对你们下手。”
长老想了想,就明白了——眼下这当,若是这对母女给人杀了,难免教人怀疑是雅诺罗夫斯基怀恨在心,派人下的毒手。
不过,这一次,不等长老回答,那个**已经率先开口了:“这个老爷只管放心。我们一离开营地,就会跟乡亲们宣扬老爷您的慷慨大度。”
如果这对母女一出去就和乡亲们大肆宣扬雅诺罗夫斯基的美德,那么就是在为雅诺罗夫斯基扬名,他也就没必要杀死这对母女了。这样一来,那个在暗中试图败坏他名声的人,也就不能通过杀死这对母女将罪名栽赃到雅诺罗夫斯基头上——雅诺罗夫斯基的名声保住了,母女二人的性命也保住了。
这样的处置确实是两全其美,而更让人赞叹的则是这女人刚才还慌里慌张,却转眼间就能想出这样的处置办法,也算得上是聪慧过人了——不过,涉及到为自己扬名的事情,雅诺罗夫斯多少要矜持一些,便沉吟着点头:“嗯,这倒也是个办法,就是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不麻烦的。”说着,女人便不再停留,带着孩子,跟两名长老一齐出去了。
等到帐篷里再次只剩下“自己人”之后,一个老兄弟便神色紧张的靠近雅诺罗夫斯基,压低了声音:“老大,出大事了。”
“什么事?”
“明道加斯也被人刺杀了。他儿子雅盖沃替他挨了一标枪,人到是没死,但能不能活过来也不好说。”
这话听得雅诺罗夫斯基一惊——原本他以为自己被刺杀最大的嫌疑人就是雅盖沃,但现在对方的父亲也遇袭,而对方则险些送命,那么刺杀自己的自然就不是雅盖沃了:“希奥利艾人?”
那名老兄弟并不明白雅诺罗夫斯基在这时候提到希奥利艾人的用意,点了点头:“老大您真神了!没错,希奥利艾王公也遇刺了。幸好他当时刚试穿一套希腊式的鳞片甲,标枪穿了鳞片甲,在他肚子上开了个洞,不过没伤到内脏,只是小伤。”
雅诺罗夫斯基倒吸一口气,坐了下来。
三个王公都是被标枪袭击的,感觉上似乎是同一伙人干的。而既然三家都被袭击了,那么凶手应该不是三家中的任何一家——当然,看起来,雅诺罗夫斯基没有受伤,还是有些嫌疑的。
眼下在这里的九方里,卡努特不可能干这种无聊的事情,三家王公都是受害人应该不会是凶手,温道和帕兰加是自己的盟友也可以排除,帕涅韦日是考纳斯的盟友也可以排除,多克西泽势力太小这么做对他们完全没有好处……
于是,最后得出结果,凶手是克兰德人?但是这么做对他们能有什么好处?在这种关头做出这种事情,都没成功虽然麻烦点可终究是影响不大,但万一有哪一路人马成功了,干掉了一个地方的王公,那么这八地会商可就泡汤了——这对克兰德人能有什么好处?
雅诺罗夫斯基在心底里琢磨这事的时候,就听见老兄弟又接着说:“明道加斯都要气疯了,现在把城里的卫队全都调出来了,四处排查,见到陌生人就直接抓起来,敢反抗就直接杀了,闹得人心惶惶。那些南方商队也被扣起来了,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雅诺罗夫斯基点了点头:“总之,先叫大家都安心在营地里呆着,哪儿也别去,看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