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016年,梅拉伦湖北岸。
这天正午时分,庄子上的丁壮大多在外,只剩下些女人和老弱留在庄子里做些不甚繁重的活计。
老雷纳尔站在庄子水门上的哨塔上,无聊的打着呵欠,同时向着南边的水面看过去——整个庄子都依照“海盗军营”的样式设计,整齐的大厅被坚固的护墙所保卫,只有靠近梅拉伦湖的港口方向大敞肆开,最容易被来敌突破。
因此,当看到南边的水面上出现了一字排开的五艘龙首战舰时,老雷纳尔顿时紧张的朝着水门对面嚷了起来:“快,快,拉起水门,准备鲸油。”
所谓水门、鲸油,都是那位力主将庄子改造成海盗军营式样的小少爷设计的,专门用来对付水面来敌——平日里沉在水下的五条铁锁被绞盘绞紧后会横栏在水面,将敌人的船只拦住,之后则可以向水面倾倒鲸油,烧毁敌船。
随着莫名船队越来越近,老雷纳尔惊讶的发现,在为首的那艘龙首战舰的龙首上,赫然站着个武士。
这个发现让老雷纳尔越发惊讶和紧张起来——只有最强大最狂妄的海盗船长,才有资格站在那个位置上——换句话说,这支船队恐怕非常强大。
不等船队靠得太近,老雷纳尔便提起盾牌挡住自己,扯着嗓子大喊起来:“这里是马格努斯老爷的庄园!你们是什么人!”
听到这样的问话,站在龙首上的武士猛的一摆手,让船队慢慢的停了下来。
接着,武士便用愉快的、带着善意的嘲弄的声音大吼了回来:“雷纳尔你这老狗,你说我是什么人!还不快把水门打开!”
听到这个声音,老雷纳尔愣了一下,随即便猛的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龙首上站着的那个年轻武士,随后啪的一下丢掉手中的盾牌,抓起旁边的小锤,迅速的在身边的小钟上飞快的连续敲击,同时扯着嗓门对着水门对面大嚷起来:“放下水门,你这蠢货!是小少爷回来啦!”
听到那轻快连续的铛铛声,庄子里的老幼和女人们就知道,是有了好事,于是便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向着港口这边聚拢过来,想看一看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她们就都听到了一贯不苟言笑的老雷纳尔兴奋的大吼:“是小少爷回来啦!”
这个时候,铁锁已经再次被沉了下去,而五艘龙首战舰也缓缓地依次开进了庄园的港口之中。
不等战舰靠港,站在龙首上的年轻武士已经纵身一跃,重重的落在码头上。
站直身体之后,这个有着一头漂亮金发的年轻武士便向两侧打开双臂,昂起头,发出野兽般的长嚎。
痛痛快快的狼嚎了一阵之后,武士便用力的一挥拳,笑着看着聚拢过来的人们:“我回来啦!”
“你还知道回来!”年轻武士话音刚落,便有个身材壮硕的女人挥舞着短棍直朝他打过来。
“啊!”看到冲过来的女人,武士惊讶的叫了一声,却仍旧一脸的愉快,小跳一下闪过了第一击。
然而,女人显然没有因为一次攻击就发泄掉自己的怒火:“不是说去北边做生意吗?”
于是年轻武士再次以一个小角度的转身躲掉一棍。
“跑去和卡雷利亚人作战!”
“不是说很快就回来吗?”
“一走就是三年!”
“难道暴风阻隔了大海?”
“也不知道派人送个信回来!”
“什么消息也没有!”
“打完仗也不知道回家!”
“我们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
一边数落着,女人一边狠狠的挥棍抽打着,同时便忍不住哭了出来。而年轻武士却始终笑嘻嘻的闪躲着女人的攻击,并不说一句话。
直到最后,女人一下丢掉了手里的棍子,站在原地呜呜的哭出声来,武士才上前一把将女人抱进怀里:“好啦好啦,我亲爱的妈妈,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那些卡雷利亚人弱得很,没伤着我一根毛,到是您,这一顿棍子,差点就断送了一名好汉啦。”
听到这话,女人停了哭声,推开武士,心疼的上下打量着:“我看看,打哪儿了?疼吗?”
这句话让年轻的武士哈哈大笑起来:“放心吧妈妈,根本一下都没打着。卡雷利亚人的斧子,罗马人的刀剑,萨拉森人的弯刀都没伤着我,就别说您的棍子啦。”
武士没心没肺的取笑让女人生气的板起了脸:“你这孩子,我就该打断你的狗腿,省的你到处跑。”
“别这样说啊。”武士愉快的笑着,一点也不在乎母亲的威胁,“狗才长狗腿,我要是狗,你和爸爸成什么啦。”
这话一出口,周围围观的人都露出了强忍着笑的表情——虽然这确实挺可乐,但毕竟是庄子主人的夫人和儿子。
“都散了吧,去干你们的活。”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个威严的女声传了过来。
驱散了围观的庄户之后,女人平静的看着年轻武士,只有嘴角勾起的一抹微笑才透露出她的情绪:“卡努特,你回来啦。”
“恩,是,我回来了。”这一次,名为卡努特的年轻武士也收起了笑容,恭敬的对女人行礼。
“你是不是忘了介绍客人?”
“啊?”听到这个问题,卡努特顺着女人的目光看过去,随后就大笑起来。
女人所注视的,是一名身材娇小的罗马少女。在一群仆妇和卫兵的拥簇下,身穿草绿色长袍的少女轻咬着嘴唇,用怯生生的目光小心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还不时的将目光投向卡努特这边。
看到卡努特朝自己挥手,少女立即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轻轻提起裙子,小步朝着卡努特这边跑了过来。
“妈妈,这是索菲亚,我的妻子。”毫不在意的将少女搂过来,卡努特便大模大样的介绍了起来。之后卡努特又对着两名主妇一比,飞快的用希腊语对少女说了句什么。
听到卡努特的介绍,名为索菲亚的少女便再次提起裙角,恭敬而且小心翼翼的对两名主妇行礼。
“啊呀!”听到卡努特的说法,卡努特的母亲楞了一下,上下打量了少女一番,之后狐疑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你把哪抢了?”
这句问话让卡努特愣在当场。之后,卡努特再次笑了起来:“哪儿的事啊。她爸爸惹了罗马人的皇帝,给罗马皇帝的手下杀啦。死的时候把她和她弟弟都托付给我啦。”
这个回答顿时让旁边的那位主妇皱起了眉:“罗马皇帝知道这事吗?”
卡努特耸了下肩:“可能不知道,也可能知道,谁在乎?我本来送她爸去塞浦路斯找个朋友。结果那朋友为了讨好皇帝杀了他爸,还毁了我一条船,杀了我些弟兄。我一生气,就把那蠢货宰了,把海港劫了。要是有人活着跑掉了,罗马皇帝就知道了吧。”
这样不负责任的话顿时让女人瞪了卡努特一眼。但看到卡努特仍旧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女人也就放弃了生气——毕竟,只要卡努特不主动跑到罗马皇帝的地盘上得瑟,对方也未必真的会大老远的派支舰队来追杀他。
而另一边,卡努特的生母已经开始乐呵呵的关心起新媳妇来了:“啊呀,是罗马来的,一定坐了很久的船,累坏了吧。”
“没事,一点都不累。我们基本每三天就会靠岸一次。”索菲亚一脸茫然却仍旧甜甜的微笑着,而卡努特却一脸没心没肺的代自己的妻子做出了回答。
“啊呀,真是个好姑娘,坐船还习惯嘛?北海上的风浪可不小啊,吃苦了吧。”
“没事。我从君士坦丁堡接的他们,一直送到塞浦路斯,又一路拉回来,她早习惯了。”卡努特满不在乎的笑着,似乎觉得自家媳妇能很快的熟悉海上生活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啊呀,南边一定很暖和。这边天气冷,你看你还穿得这么单薄。冷不冷啊。”一边摩挲着新媳妇的衣服,女主人一边转头嚷了起来:“马尔德林,马尔德林!把我的大衣拿来。就要黑貂皮的那件。”
“哎呀,没事,她不冷。”看到母亲很喜欢自己的新妻子,卡努特也很高兴,于是笑着回答。
“你闭嘴!你当然不冷!就算把你丢到冰窟窿里你也不知道冷。”说着,怒气冲冲母亲瞪了一眼混蛋儿子,四处看了看,想要捡起大棍子在教训教训儿子,又想了想于是放弃了这种做法,再次转向媳妇:“饿坏了吧。”
“别白费力气啦妈妈,她还不太懂咱们的话哪。”看到妈妈一脸关切的说来说去,而索菲亚却只能甜美的微笑着保持沉默,卡努特便再次大笑起来。
“啊?”母亲愣了一下,之后重重的“哼”了一声:“不会就学。这姑娘,看着就招人疼爱,肯定一学就会。”
说着,母亲拉了拉自己的媳妇,指了下自己的儿子:“卡努特。”
索菲亚眨了眨眼,笑了起来,露出洁白整齐的小牙和甜美的酒窝:“卡努特。”
“对,对,真是好姑娘。”说着,做妈妈的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仍旧一指卡努特:“混小子。”
虽然不懂妈妈说了些什么,但索菲亚也敏锐的意识到这恐怕不是什么好话,于是笑着斜了卡努特一眼,抬起手遮住了嘴:“混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