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克努特为了争夺丹麦王权,从不列颠集合一万多战士登陆日德兰半岛,本以为大军一到应者云集,没成想先是叫南日德兰大营死死顶住,后是被卡努特一战击溃,落得个损兵折将,进退两难的境地。
卡努特虽然有意狠狠教训下对手,却也知道自己并没有足够的力量吞下不列颠,如果对克努特打击太大只是平白为他人做嫁而已,于是便决定放走克努特。
以“舰队封锁退路饿死你全军”和“砍了你的贵族的手,告诉他们你不肯为他们付赎金”相威胁,北地王国从不列颠人那里勒索了十万磅白银,分三年付清。
前两年,克努特付得很痛快,双方关系也有所缓和。
然而到了这一年,事情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上一年冬季,丹麦教士秘密到达不来梅,将北地王国的异教徒国王是如何迫害基督徒,以及北地教会面临困境的局面上报。
紧接着,这一年春季里,波列斯瓦夫用一颗人头提醒了亨利二世,他册封的边境伯爵在跟北方异教徒国王勾结,并且试图勾结外人共同对抗他。
于是,一向杀伐果断的亨利二世立即在卫队的陪伴下前往边境巡视领地。
而得到消息知道情况不妙的那位边境伯爵则毫不迟疑的带上财帛亲信,速度出国避难了。
本来,亨利二世对于北方那个新型王国的态度,也只是警惕而已。在他看来,那群北方野蛮人虽然蛮勇,但人口和生产能力却是硬伤,相比之下对自己的威胁还不如波兰。
甚至,当不来梅大主教对自己提及北方异教徒的举动时,亨利也没有打算做什么大动作。这位老谋深算的皇帝很明白,帝国的重点,首在本土诸公国,其次在意大利,在罗马——至于北方野蛮人异教徒,虽然悍勇无畏,却也算不上大问题。
然而,这一次,卡努特“勾结边境公爵”的举动,却激怒了亨利。
虽然明明知道卡努特有可能什么也没做——因为亨利觉得北地人有这种脑筋的恐怕不多。
虽然明明知道自己的边境伯爵很可能只是贪图钱财而做了点小手脚——因为亨利确信以自己的威势,就算是那些公爵也要慎重考虑行动,区区一个边境伯爵还真不敢怎么乱来。
虽然明明知道这很可能是自己的老对手波列斯瓦夫设下的局——之前两人的交战互有胜负,而迫于局势暂且低头的波列斯瓦夫势必不会甘心,做些动作也是可以理解的。
虽然清楚地知道以上所有这些事情,但亨利二世还是毫不迟疑的开始调集军队,准备北上作战。
这么做,首先是从政治角度考虑的——波列斯瓦夫既然大张旗鼓的将头颅送来给自己,那么北地王国国王挖墙脚的事情就不可能瞒得住任何人,而如果自己不采取任何行动,就会给敌人和臣属一种绝对不能给他们的错觉。
其次,还是从政治上考虑——北地王国的那个新国王,是个年轻人,短短几年时间就飞快的成为丹麦、挪威、瑞典的国王,又击败了不列颠的军队,恐怕早就飞扬跋扈,自以为天下无敌了,如果不给他一个印象深刻的教训,那么日后来自帝国北方的麻烦恐怕就要多起来了。
最后,这一举动也有信仰上的考虑。
几年前和波列斯瓦夫征战的时候,亨利二世曾经支持过包括文德人在内的异教斯拉夫人。虽然从政治上这是一招妙棋,但在信仰上这却是帮助异教徒杀害同宗兄弟的堕落行为。
为此,亨利二世一直内心愧疚,哪怕后来修建了几座大教堂,也不能彻底安心——而眼下,讨伐北地异教徒,援助同宗兄弟,正是给了他一个彻底恕罪的机会。
所谓安居不动稳如山,德皇一动天下惊。身为雄踞欧陆,力压群雄的大国之君,一旦开始行动,自然瞒不住任何人。
除了各地的贵族、骑士纷纷披挂,向着不来梅进发——因为从信仰的层面,北地王国的教会归不来梅管辖,而亨利也选择了在不来梅大主教的陪同下出发征讨异教徒。
而在亨利集合军队,准备北上的同时,不列颠的克努特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迟疑了一阵之后,克努特向丹麦派出了使节。而使节的要求也很简单——立即无条件释放被卡努特抓住的不列颠俘虏,否则不列颠战士们少不得就要出手帮助他们的“同宗教友”来讨伐异教徒了。
在克努特看来,自己的做法不但是合情合理的,而且是非常慷慨的——任何人都不会认为面对德皇卡努特还有希望,而作为和卡努特有仇的自己这个时候不出兵落井下石已经算是对卡努特极大地支持了,卡努特只需要付出少收四万磅白银的代价,还是很便宜的。
至于为什么不真的出兵丹麦,也是经过克努特慎重考虑的——不过,这个考虑并没有花克努特太长时间——开玩笑,就算是不列颠富庶,也没牛到能够从德皇口中抢食的地步。
然而,当克努特的使节到达日德兰,又经过引导,到达新城,向城里的主事人说明了克努特的意思之后,新城却几乎立即翻了天。
在克努特看来很合理很慷慨的提议,在北地人看来却是无耻的毁约。
如果只是毁约,也算不了什么。虽然北地人重信诺,但也不是没有狡诈小人,而不列颠人更不被北地人视作战士,所以毁约到也不是什么太让北地战士吃惊的事情。
但是同时,这个提议也被视作威胁。这对北地人而言就是很糟糕的事情了——若是被个强敌威胁,到也算了,可不列颠人那些手下败将竟也敢狐假虎威,前来出言威胁,这就让北地战士们群情激奋了。
而更加火上浇油的是,眼下卡努特并不在新城。
所谓“卡努特不在新城”的意思,就是指主人不在,眼下主事的是卡努特的三位妻子。
因此,克努特的提议自然而言就递到了这三位女子面前。
这下,原本在克努特看来很慷慨大度,而且对双方都有好处的提议,到了北地人这里,就成了手下败将趁国王不在跑来威胁女人了。
如果面对这种事情都能忍,那北地人也就不是北地人了——在那位倒霉的使节自信满满的说完他的国王要他提出的要求之后,按捺不住的御前武士和卡努特的兄弟们便毫不留情刀斧相交,把这个可怜虫和他的随扈们一并砍死。
接下来,如果不是索菲亚大声喝止,群情激奋的北地战士们也许会毫不留情的将那些被俘虏,实际上却并没有丧失人身自由的不列颠贵族一起,杀死。
但是索菲亚在北地呆得已经够久了,即听过赞美祖先英灵的史诗颂歌,也见过斩杀仇寇的血腥沙场,知道一群毫无拘束的北地人能够做出什么事情,更知道如何驯服那些狂暴的战士。
身材娇小的希腊女人踏过满地血腥,站在大厅门口,怒视那些刚刚杀过人的北地汉子,用眼神迫使他们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之后,海尔嘉也压住了怒火,并意识到这次事件的处置不当。
等到三个女人取得了初步一致,开始和卡努特留下的这些首领们商议接下来的应对方案之后,分歧再次发生了。
芙蕾雅经历过族人惨败,几近灭族的经历,对战争多少有些紧张,虽然对不列颠人的背约威胁也很气愤,却还是认为在德国人即将大举北上的现在不宜再惹敌人。克努特的使节砍了也无可挽回,但还是应该满足克努特的要求,放回不列颠俘虏,避免西线争端。
而海尔嘉的性子却烈得多。对这位女战士而言,什么不列颠,什么德国,只要有敌人想找事,那么就打过一场再说——虽然也知道敌人不可力敌,但海尔嘉更不愿意让敌人欺负到家门口,就算是兵败身死,也要教对方留下点什么做纪念。
因此,海尔嘉的意见很简单——趁着德皇还在聚兵,一不做二不休,宰了不列颠俘虏,点齐兵马杀过大海,平了不列颠再说——实在不行,大不了北地先不要了,在不列颠安家也可。
和这两位北地女子不同,索菲亚想的要多得多。
卡努特在几年之内成为北地之主,虽然在外人看起来一帆风顺,但亲近的人却都知道这里面有多少凶险多少艰辛——这一份基业,不止是卡努特自己的财产,也是卡努特兄弟会众人的心血,更是索菲亚等女子的倚靠,自然要好好守护,不能逞一时之义气而平白毁掉或者拱手送人。
因此,在索菲亚看来,不但不能两线开战,还要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让不列颠也加入到这场战争中来——比如,将日德兰半岛让给克努特,依仗海军优势凭海峡阻击德国军队。
毫无疑问,三位夫人三种意见,谁也说服不了谁。而周围的战士们在听了三位夫人的意见之后也有些不知所措——最后,这件事只能暂且压下,交由卡努特裁决——于是,便有了使节乘快船横跨北海,飞速前来送信的壮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