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老人问起留里克的情况,卡努特便知道老人已经开始盘算利害得失了,于是示意霍德尔等弟兄收起武器,和自己一齐找了长凳坐下:“我所知道的也不多——留里克是新任的基辅大公雅罗斯拉夫的爱将,在雅罗斯拉夫成为大公的战争中帮了大忙,所以被任命为诺夫哥罗德的行政长官,有元帅的头衔。”
看到洛基皱着眉,一脸不明所以的模样,卡努特知道自己必须解释得更详细一些:“诺夫哥罗德城在罗斯人的传统上,是大公继承人的领地。雅罗斯拉夫自己就曾经是诺夫哥罗德的王公。但是他目前并没有儿子,所以留里克才得到了一个行政长官的头衔。”
剩下的话,就不必说了。
以洛基老人的聪明和敏锐,自然不难猜到,留里克既然已经有过领地,必然不会想要再回到雅罗斯拉夫麾下做个战士首领。
而既然诺夫哥罗德属于早晚会收回的领地,留里克就必须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卡雷利亚地方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样,既然罗斯人来的目的不是财帛女子而是土地,和卡雷利亚人之间的矛盾就不可调解了——除非卡雷利亚人愿意加入罗斯公国。
果然,洛基只思考了片刻,就笑着开了口:“罗斯公国是个大国,如果有他们的庇护应该也不错?”
这话让所有七个首领大惊失色,也让卡努特笑了出来。
“老爷子您就别耍我啦。”卡努特愉快的笑着,一脸全不担忧卡雷利亚人投靠罗斯人的模样,“要是你们真想找个护主,克文兰不是比罗斯好得多?水路陆路都能到达,权势又没那么大,你们进去好歹也是个雅尔。投靠罗斯人?你们最大也就是留里克元帅的臣属——要是留里克元帅自己有一大帮子的亲随安置到卡雷利亚各地,你们就是罗斯元帅的臣属的臣属。”
说着,卡雷利亚拿眼睛在大厅里一扫:“这是你们想要的?”
七个首领和一个孩子不提,洛基已经敏锐的抓到了卡努特话里透露的信息:“要是投靠克文兰,我们又能有什么好处?”
这个问题,或者说反击是卡努特完全没想到的。在他的计划里,根本就没有和平的接纳卡雷利亚人这一项。
卡雷利亚人和克文兰人仇怨不小,实力相差也不大,又有屈米人做附庸,不是克文兰人能自己吃下的。就算加上博腾人,甚至加上自己,对上损失不大的卡雷利亚人都有可能镇不住。
所以,对卡努特而言,最好的办法仍旧是让卡雷利亚人和斯拉夫人拼个两败俱伤之后以拯救者的姿态驱逐斯拉夫人,或者以征服者的姿态“击败”卡雷利亚人。
前者使卡雷利亚人欠下克文兰人的恩情,而且不得不依附于克文兰人。后者则强制统治卡雷利亚,可能招致反抗。但无论哪一种,都比“实力完整的卡雷利亚人主动依附”要好得多。
虽然卡努特年轻,缺乏经验,愣了片刻,但他天生思维敏捷,很快就反应过来,于是露出了笑容:“这个事我可说了不算——我还没自我介绍,我是乌普兰的卡努特,弗兰韦德的换血兄弟——这次我是来帮他的。要是你们做了他的臣下,到底有什么封赏,我并不能做主——可你也知道,弗兰韦德生性仁厚,必不会亏待你们。”
眯着眼沉默的看着卡努特把话说完,洛基老人便不动声色的点头:“那么,我们就知道了。不过,我们还得商量商量。”
说完,洛基转向卫兵:“带使节们下去休息,给他们单独安置个长屋,不得慢待。”
于是,卫兵便带着卡努特一行离开,留下洛基老人、七个首领和年轻的埃克托。
估摸着卡努特等人走远了,之前被卡努特一拳打碎了鼻梁的屈米首领便迫不及待的嚷了起来:“咱们绝不投靠克文兰人!”
听到这样斩钉截铁的宣告,阿尔贝,洛基的儿子,埃克托的父亲,之前在大厅里死盯着卡努特的另一个首领便忧心忡忡的开了口:“不投靠克文兰人,难道咱们要投靠斯拉夫人?还是说咱们要独斗两家?”
屈米人之前给克文兰人攻下了寨子,除了把自己冻在大冰窟里的女人孩子外,老人战士都被屠戮一空,和克文兰人算是结下了新鲜的血仇。
而阿尔贝这一支则是因为洛基的计谋,先弃了王庭,又被趁夜摸了寨子,不但多年来的财物积蓄全落到了克文兰人手里,连妇孺老人也做了俘虏。
至于剩下五个卡雷利亚部族,目前尚未和克文兰人交锋,虽有旧恨,并无新仇,又迫于眼下的形式,对克文兰人到没那么排斥。
这样的丧气话顿时惹恼了屈米首领。圆瞪双眼,双眉倒树,再配上他那瘪下去且还在流血的歪鼻子,这首领便显得分外狰狞:“你自己的老婆和女儿尚在克文兰人手里,说不定正给人**,你却想着向克文兰人讨好!”
阿尔贝虽然不怎么聪明,可也是个素有勇力,脾气极大的。听到对方这样诅咒和指责自己,脾气便也上来了:“你自己无能,率先拔剑却叫人一拳给打碎了鼻子,到来是我的错?”
先前就当众丢脸,眼下又被人提起,屈米首领便邪火上头,再去拔剑。
但下一刻,一柄宝剑便飞了过来,“咚”的一声砸在阿尔贝脑袋上。
这样突然的袭击让阿尔贝也满腔怒火,可看清了袭击他的人之后,卡雷利亚首领也只能缩身后退。
“我还没死。”丢出宝剑准确的命中自己的儿子之后,洛基沉着脸看着大厅里的几个人。
无奈的放下握着剑柄的手之后,屈米人仍旧狠狠的瞪了阿尔贝一眼,才垂下头:“总之,咱们和克文兰人不死不休。”
洛基不动声色的点头:“这是自然,咱们既是同盟,总没有叫你们受委屈的道理。”
听到这个保证,屈米人才熄了怒气。而阿尔贝却一脸惊讶:“难道咱们要投靠斯拉夫人?可……”
“你若是没脑子,就闭嘴。”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儿子的话,洛基老人才转向孙子,“埃克托,你给大家伙说说,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啊,我?”听到爷爷突然转向自己,毫无准备的埃克托顿时懵在当场——他也知道爷爷在刻意培养自己,也在努力学习和锻炼自己,可他却没想到,需要自己动脑子的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而阿尔贝也是一脸惊讶:“他怎么成……”
洛基全不理自己儿子的惊讶,和几个首领的怀疑,肯定的看着孙子:“别急,慢慢想,想清楚就说。”
埃克托深吸一口气,使自己冷静下来,之后认真而且缓慢的开了口:“以咱们的实力,硬扛罗斯和克文兰两家,是必败无疑的局面,绝不可取。”
“投靠罗斯人,虽则有个大国保护,也无非做人奴仆。”
“至于克文兰人,若是往常,还不如咱们,投过去只是自降身价,跌了脸面。”
听到埃克托一开口就依次将能选择的方案否了,阿尔贝便一脸无奈:“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难道咱们坐等着就能教敌人自己死光?”
“你若有主意,说。若没有,闭嘴。”听到儿子讥讽孙子,老爷子便猛的一瞪眼,骂起儿子来。
骂得儿子不敢开口之后,洛基才再次鼓励孙子:“你接着说——你爹当年第一次拿剑时,也让我一下就把剑打掉了。”
明白爷爷的意思是自己刚开始出主意,就算幼稚些、愚蠢些也无所谓,埃克托心中大定,于是越发自信:“眼下有两家,都是咱们的敌人,可咱们又没本事把两家一齐打败,那就只能让他们两家先打起来,打个头破血流咱们再去捡便宜。”
听到这个结论,大厅里的几个首领都是一脸失望——这种道理,他们自然也明白,可实际做起来哪有那么容易呢?
斯拉夫人不傻,从这个叫卡努特的乌普兰人来看,克文兰人显然也不傻——眼下三家对峙,哪两家先打起来都必然叫第三家捡了便宜,他们怎么会照卡雷利亚人所想的那样,率先交战,并打个头破血流?
然而,埃克托对自己的愚蠢却似乎全不知情,仍旧自顾自的一边思考一边说着:“眼下三家对峙,谁都怕别人捡了便宜,是不可能率先打起来的。想要打起来……除非三家变成两家……”
这么思索着,埃克托的眉头越锁越紧,语速也越来越快:“两家……两家……三家变成两家……”
然后,洛基将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带着赞许的笑容:“别着急,慢慢来。能想到这一步,你已经比你爸爸他们都强多了。你先回去好好睡一觉,兴许明天早上,吃饱喝足之后就能想通了呢?”
这样的话,一干首领只当做是老人家对孩子的鼓励。而埃克托却认真的点了点头:“恩,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