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小巷中布满破碎的青砖,一面墙已经倒了,翻飞的泥土浸润在鲜血中,呈现出暗红色的结块。
在这狼藉的战场上张凌山如同偶尔路过的富家公子,翩翩然的没有一丝紧张,就算这个黑衣人说出要杀了他的话,他也没有任何动容。
因为他根本没打算放过陈图。
现在这个时候,现在以他的状态,不是杀了他最好的时候么?
潜藏的嫉妒在这种不会被外界发现的情况下变成了为所欲为的恶。
“朔土。”
张凌山在陈图说完的一瞬间就发动了一个位列第三的简单术法。
从大地中伸出十多双泥土组成的手臂,将陈图的下半身抱紧。
这种禁锢不算牢靠,但是也不可能轻易脱身。当作先手的阻拦十分明智。
“水之华与火之蔓,
“翻卷与灵的燃,”
张凌山吟唱起于坤最常用的混合法术,他的目的昭然若揭。
“双生在王座上的魂魄。
命令你……”
张凌山举起手,术式一一点亮,引导着元气汇入指尖,三轮境的防御打开,术法蓄势待发,他指着黑衣人的脑袋,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平淡道:
“爆……”
一个淡黑色的透明的小人跳上他布满元气的手指头,冲着他极为人性化的一笑,露出两排尖锐的牙齿。
剩下的燃字还没说出来,就被惨叫代替。
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小人一下就咬破了他的手指,然后元气回冲,将他整条手臂炸毁。小人顺势进入防御结界内。
透明的小人头上长着弯曲的角,双手双腿是章鱼一样的触手,此刻正不断的挥舞着,兴奋的粘在张凌山身上大啃大嚼。
“果然,死掉的灵魂可以衍生出魔气,只要有魔气我就可以使用一部分神通,不过眼下只能催生出一个小魔头了。”
“快点吃!”
黑衣人对着小魔头呵斥道。
极为凶恶的小魔头对黑衣人温顺极了,人类的可爱小脸对着黑衣人装起可怜。
“别让他叫了,快点。”
小魔头点点头,开心的笑起来,扑向在泥土中痛苦打滚的张凌山。
“来了。”
黑衣人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隐入黑暗中。
过了一会,一个身影踏入小巷,他没理会浑身插满长针的于坤,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张凌山已经变成白骨的尸体,小魔头正浑然不觉的用触手抱着唯一有血肉的腿部啃咬。
“世上竟然真的有魔?有趣。”
他用两根手指捏起小魔头的触手。
被打扰进食的小魔头特别生气,触手翻卷着缠上他的手指,猛力的咬着他的指尖,但两排锋锐的牙齿连油皮都未曾划破,他任凭小魔头折腾撕咬,看向不远处地上的印阵。
“奇怪,这种完全陌生的印阵还没见过,难道真的是魔界的东西?”
他用了一个封禁的法术,将印阵完整的保存下来,然后一闪就消失不见了。
…………
从清晨到晌午,关铁都坐在案发的小巷,他闭目沉思,将自己代入这场已经发生完了的战斗。
旁边仰头跪着的尸体在无声的惨叫,脸上的表情可以感觉到他经历了何种悲惨的痛苦,顺着张开的嘴,尸体肚子里灌满雨水,如果现在谁要踢他一脚,肯定喷他一身。
不远处的白骨扭曲着躺在地上,初步的检查下,可以知道死亡原因是被某种极小的东西吃掉血肉而亡的,骨头上细密的齿痕就是证据。
他很少遇到这种残忍的虐杀,所以他十分期待着捉到凶手。
原先他还是朱雀军的军士的时候就以不要命的风格著称,那时候他的兴趣就是击溃敌人,而且他也认为自己会死于战场,他认为这种鲜血淋漓的人生才适合他这种人。
当衙署的走狗完全是一个意外,但也幸好因为这个意外,让他退役之后可以稍微体会一下曾经战场上的激情。
就比如现在,在尸体中间,他紧握着手中的刀,全身的肌肉放松到最适合战斗的状态,感知从未有过的清晰。
这一切让他觉得他是活着的。
脚步声传来,同为衙役的朋友在接近。
他睁开眼睛,他的眼睛是那种锋利的狭长,和他的风格很像。
“发现什么了么?”
长的就很油滑的朋友问道。
关铁指了指地上的拖痕和一处处浅坑。
“一轮境,但是经验丰富,手法狠毒,看这里。”
关铁躺在地上,斜靠在缝隙中有着微量血迹的墙上。
“这里应该是第一次动手的地方,那个叫于坤的直接被击退,然后应该在包裹中拿出了某种东西,这个东西极沉,地上有清晰的印痕。”
他学着当时的情景,做出虚拿的动作。
“然后局势逆转,两个人缠斗了很久,这里踩出浅坑的密集脚印和墙上细碎的裂纹可以证明这点。”
“再次扭转战局的一击应该是远程的,你看这个叫于坤的在一段时间内根本没有动过,只在一个地方挣扎,应该是凶手一下就使他失去了战斗力,然后用长针虐杀。”
另一个衙役点头称是。
“之后这个人走过来,释放了一个塑土术,应该是用来阻碍移动的,但是没想到凶手反击的手段极为厉害,直接被杀死。”
“你看这里。”
关铁指着一处土堆,里面积着雨水,可以看出来破坏的并不严重。
“但是让我好奇的是凶手释放的什么东西,竟然吃掉了这么多血肉,真是闻所未闻……”
“不管是什么东西,看来是不用咱们出手了。”
另一个衙役指了指身后。
只见一个白发的老人大踏步走过来,他身材算得上雄壮,但此刻双目含悲,理也未理他们两个,双手颤抖着拿起白骨脖子上的吊坠。
“凌山!……爷爷……势必将凶手千刀万剐!”
一股疯狂的波动升起,那是体内元气引发的共鸣。
关铁认识这个老人,这是张家的张老太爷,看来这次死的是他看重的孙辈。
“二位统领有何发现?”
老者就这么抱着白骨,对着关铁说。
另一个衙役面有惊惧,关铁倒是不在乎这个场面,将刚才的推断又说了一遍。
“统领怎么称呼?”
“张老太爷抬爱了,关铁只是一个小小的衙役。”
“关…统领不必谦逊,一会我会请人追踪凶手,他们追人还可,但寻找内情还需要关统领费力,此事查明之后,老夫必定重谢关统领。衙署那边关统领不需要担心,老夫这就去安排。”
“不敢当,分内之事,关某一定尽力。”
老人点点头,抱着白骨走了。
另一个衙役羡慕的道:
“看来张老太爷是真生气了,你打算怎么办,接不接这份重谢?”
“好不容易有个大活,当然不能放过了。”
关铁眯着眼睛,语气显得很是开心。
过了不久,张老太爷说的追踪的人就来了,来人只有一个,穿着素色的衣服,简单的用木簪扎着头发,脸上是生人勿近的表情。
他来了之后撇了关铁一眼。
关铁感觉隐藏的修为被看了个通透,他握紧刀。
“最少是三轮境的修道者!”
这个一看就不擅长与外界打交道的人,毫不意外的一句话没说,他拿出一个奇怪的铜镜,然后术式结构形成,铜镜的柄延伸出大量金色的丝线,丝线延伸,扎入土中、于坤的尸体、墙壁,将这处小巷弄的如同蜘蛛洞一样。
丝线相继亮起,然后铜镜上出现缭乱的画面,最后定格在一个黑衣人举着一只血肉模糊的手臂释放术发的画面上。
然后丝线断开,在空中复杂的缠绕,最后形成一只金色的小鸟,向着一个方向飞去。
那个沉默寡言的人跟着追去。
关铁叹为观止,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追踪的方法,这种修道者家族的确不容小觑。
…………
张老爷子就这么抱着白骨回到家中,一路上普通人退避两旁,不明白往常可敬可佩的张老爷子发了什么疯,城中的修行者更是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回到张宅,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看到张老爷子抱着的白骨,一个妇人疯了一样扑过来,然后悲惨的嚎啕响起,直至晕过去。
“送她回屋。”
张老爷子面色悲戚的下着命令。
几个奴婢低着头将哭到晕厥的妇人抬走了。
“守山回来没有?”
老四回答道:“二哥还没回来,您别太伤心……”
“散了吧。”张老太爷扔下一句话,抱着尸身,进了屋子。
老三老四还想要劝,但张老爷子直接关上了门。
院子里有几个女人在嘤嘤的哭。
接近傍晚,张家二爷张守正才回到张宅。
他是直接骑着光鸟回来的,身上的盔甲都没脱就进了张老爷子所在的屋里。
他看着放在棺内的白骨,有一种不真实感,仿佛那里躺着的不是自己的儿子,只是一个陌生人,而自己的儿子还在某处活着。
直到他看到白骨脖颈处的坠子,才觉得他真的失去了自己的儿子。
他深深的向张老太爷跪下,头狠狠的抵着坚硬的地面。
“爹!儿子不孝,让您心疼了。”
“知道么守正,我本打算将张家交给凌山……这孩子从小就和别人不一样,有大气,能沉得住气……天赋又好……只是,天不遂人愿罢了。”
铁面下有泪水溢出来。
“我已经让人去追凶手了,这件事必定要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