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王建国听见风转水流的声音,甚至听到了鸟鸣树动,但是头疼欲裂,虽自知并未置身于黑暗之中然而却无论如何用力都睁不开双眼,两个眼皮好像重逾千斤。只能一边继续用力设法撑起眼皮一边又继续一动不能动地躺在黑暗之中。突然,听到了一阵断断续续地呻吟,似远似近,声音十分熟悉。细细分辨原来是自己的主任,袁光书的声音,脑中顿时如同开了闸门一般,想起来了昨天晚上自己对主任的顶撞和争吵,也想起来了自己的头痛原来是因为宿醉。听他的呻吟一定也是受了伤了,或者没受伤只是在装X而已。那么两人是躺在急诊科的病床上吗?此时酒醒自知医院和科室绝难再容自己呆下去了,心中却没有了惶恐,只剩一阵阵悲凉,自己步入社会只因恃才傲物无论如何努力工作都不能得到肯定和认同,到处受人排挤非议,干了这么几年甚至连工作的编制都没有。
没想到,思绪一旦延伸开去不再努力去撑起眼皮反而眼睛就睁开了,眼前却哪里是医院的急诊科病房,只见眼前一片明丽开阔,花草香、鸟虫鸣、和煦的阳光抚摸着自己,此时美景由不得王建国多想,顿时不可抑制地喜悦了起来。转头一看,原来袁光书就在自己身边躺着哼哼,眨动着泡肿的眼皮正看着王建国。
王建国一骨碌坐了起来,惊讶道:“袁主任?你在干什么?咱们在哪儿?”
袁光书又哼哼了几声才道:“谁知道在哪儿?你才醒过来?”
王建国诧异道:“你早就醒过来了?发生了些什么?”
袁光书有气无力地道:“什么都没发生,我醒过来你就躺在我旁边,那个时候天还下着雨黑漆漆地,后来雨停了就天亮了。”
王建国摸了摸自己还湿润的衣服和背后脑后的湿泥知道袁光书说的没错,看来两人已经在雨地里躺了一夜了,地上还有些泥泞。看了看袁光书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烂泥里,于是问道:“您怎么了?受伤了?怎么还睡在泥里?”
袁光书无力地摇了摇头道:“咱们现在不知道在哪儿,我昨晚睡觉前高血压的药都没吃,现在头晕、头疼难受得不行······”
王建国直起身子来环顾四周道:“咱们应该是在······野外。”回头看见袁光书翻着眼皮呆呆地望着自己,又道:“那你还是在这儿躺一会儿,我去四外看看,咱们究竟是在哪儿。”说罢撒开腿要跑开去。
袁光书赶紧举起一只手臂急道:“哎哎哎······王建国,你可得回来啊!不然我就要死在这儿了!”
原来他是担心王建国害怕他拖累自己独自离去,王建国回头厌恶地看了他一眼道:“知道了。”
王建国跑了十几分钟了,还是只见到稀疏的树木,绿荫接天的草地,他气儿已经有点喘不上来了,但是依旧不愿意停下脚步,不是因为想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是想探寻这个野地方的边界,只是因为许久许久没有这么欢快地奔跑过了。他一边跑一边寻思自己究竟身处何处,但是身边的景物并没有告诉他更多的信息,于是他干脆不去想了,比起乌烟瘴气的医院,面前的风景不知要亲切可爱多少。反正回去也要去面对医院对自己进行耻辱的宣判,何必着急回去呢?
实在跑不动了,王建国缓缓地走着,用力的呼吸着周围甘甜的气息,没走几步就看见面前有一条小溪,走过去洗了洗自己宿醉的酒汗,不觉神清气爽,又用手捧着清冽冰凉的山泉喝了个饱。
掏出手机一看,已经是十点多了,才慢慢沐浴着野外的阳光往自己出来的地方走回去,老远就看见袁光书已经没有躺在原先的位置了,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挪到一棵大树下乘凉。王建国看着他不由得百感交集,自己进了医院在他手下,工作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对他敬若神明,一心想把自己一生的前途寄托于此,每逢年节烟酒各种礼物也没少送,可是他因为自己年少轻狂,不善阿谀就百般作践自己。如今想起来并不为自己昨晚上的叛道离经之举后悔,反正自己还年轻,一切都可以从头开始,从此以后这个糟老头再也管不着自己了,想到这里心里更是轻松不少。
王建国还没走到跟前就老远招呼道:“老袁,这大早上这么好的太阳不多晒晒?躲树下乘凉呢?”
袁光书早就看见他朝自己走来,看他去了这么长时间心里正不痛快,没想到这小子竟敢称呼自己老袁?除了院长还没人敢这么称呼自己!但是现在不知道身处何处,王建国身强力壮,离开这里多半还要仰仗着他,于是,没好气地道:“晒个狗屁!我头晕得不行!你去找着什么了?”
王建国想逗逗他,坏笑道:“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袁光书看他还有心思跟自己逗闷子,也不敢发作强压着道:“坏消息!”
王建国一本正经地道:“我看附近什么都没有,看来咱们暂时只能吃草和树叶子了。”
袁光书看他没一句正经的,忍不住道:“那好消息呢?”
王建国双手一张道:“你看,这里草和树叶子不有的是吗?”
袁光书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头生闷气。王建国笑道:“附近什么都没有发现,不过那边有一条小溪,不如先去喝点水。”
袁光书点点头道:“好。”然后坐着不动,王建国招手道:“走啊!”袁光书等了半天,看王建国竟然没有上前来搀扶自己的意思,于是道:“建国,过来扶我过去。”
王建国一看他到了这种时候还不忘跟自己装X,没好气地道:“自己走,你是小脚老太太啊?还要老子搀着你?”
一听这话,袁光书差点没气得背过气去,想自己平时在医院一呼百诺,要是自己稍稍有不适,多少人抢着上前来搀扶,平时要让谁搀着自己那个人一定受宠若惊,没想到这时候头晕目眩,让他搀扶自己还被顶了回来。自己努了努力,脑袋像针扎一般地疼,只好再次用乞求的语气道:“建国啊,我真的站不起来了,你就扶扶我吧!”
王建国也看出了他自己似乎确实走不动了,虽然有点可怜他,但是想起平时他作威作福的可恶来又嘴硬道:“别装X,两步路还走不动?那你干脆死在这儿算了。”
袁光书气得吭哧吭哧地喘了几口粗气,但是又不敢骂他,生怕他一怒之下自己走了,那自己可就麻烦了,于是语重心长地道:“建国,你是红十字会员吗?”
王建国不知道他要吐什么屎,于是道:“是啊。”
袁光书等他回答是以后又道:“那你一定对红十字会旗宣过誓,我现在高血压犯了,我就是病人,不管我跟你有什么过节,你能见死不救吗?你能这么跟你眼前的病人说话吗?”
王建国没想到他说出这么两句来,哼地出了口恶气,上前把他搀了起来往小溪的方向走去。其实这就算是袁光书的本事,知道看什么人下什么菜碟,要是换一个人没准就把他这句话当了个屁了。
王建国把袁光书扶到小河边,让袁光书喝了个够,坐在旁边休息。王建国把手机掏出来四处摆弄,袁光书看了一阵嗤之以鼻道:“这儿没信号,我早就试了一个早上了,要是有信号我早就打了电话出去了,现在都有车来接我了。”
王建国看都不看他一眼继续自己摆弄道:“叫车来接你?你让车上哪儿接你去?”
袁光书才恍然大悟,是啊,自己都没弄清楚自己到底在哪儿?怎么会到这儿的?想着便开口问道:“那你知道咱们在哪儿吗?”
王建国停下手里的忙活,看了他一眼道:“对不起,我也不是本地人,不知道。”
袁光书看他一副不死不活的样子,气得七窍生烟,暗暗在心里念叨:不能跟他生气,不能跟他闹翻,不然自己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想了一会笑道:“那,建国你也不知道咱们在哪儿,你找到信号你又能怎么办呢?”
王建国看他说得还算客气,于是道:“我们现在要先搞清楚在哪儿?然后才能决定上哪儿去,怎么去?我现在就在搜索GPRS,定位一下咱们在哪儿,奇怪的是,半天都连不上。”
袁光书四外看了看,越想越慌道:“建国,你说咱们是怎么到这儿来的?这不会是原始森林吧?”
王建国萎顿地坐在地上,一边一根根拔着面前的草,一边说道:“怎么到这儿的,这我算是想不通了,也就不去费那个脑子,至于第二个问题,我可以肯定地回答,我们肯定不是在原始森林。”
袁光书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追问道:“你怎么知道呢?”
王建国伸手一指道:“看见那边那条路了吗?我们走过来的那条路,原始森林哪里有路啊。”
袁光书点了点头又道:“那说不定是森林里的动物踩出来的也说不定啊。”
王建国笑道:“袁主任,您看过动物世界吗?”
袁光书一愣道:“嗯?什么意思?”
王建国摇了摇头道:“路两边有车轱辘印,有些地方还有模糊的脚印,除了人以外还有什么动物穿着鞋,还推着车?”
袁光书在大医院里当了这么些年主任,也算是久经人事老奸巨猾的,此时虽然王建国对他一句顶一句地挖苦他,但是他为了出去丝毫没有显得不愉快,一叠声地道:“是是,不错不错,年轻人就是观察得仔细。”
王建国进了医院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得到主任的夸奖。王建国虽然楞,但是却并不傻,他知道袁光书是为了要借助他的力量离开这里才对自己百般忍耐,于是叹了口气道:“袁主任,咱们一起从这里出去我不会扔下你不管的,不过我也不傻,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回去以后我自己写辞职报告就是了。”
袁光书急忙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医院、我们科室的发展还要借重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力量嘛,你们才是医院的明天······”
王建国摆手打断了袁光书的话道:“袁主任,你说这话忒没意思,我都说了不会扔下你,回去就辞职,你还跟我这儿天一句地一句的,有什么趣?”
袁光书尴尬地讪笑道:“哪里哪里,这其中是有误会的,误会······”
王建国站起身来道:“得了,您要是休息好了,咱们就沿着这条路往外走,能走到哪儿算哪儿,反正要找个有人烟的地方,咱们不能死在这儿啊。”
袁光书畏难地看了看那条蜿蜒的小路,嗫嚅道:“那,咱们得走多远啊?一早上什么东西都没吃,还喝了一肚子水······”
王建国一摆手道:“那您还有别的什么办法吗?”
袁光书左思右想只得如此,于是在王建国的搀扶下两人沿着小路一直走了下去。开始时候,是王建国搀扶着袁光书往前走,后来简直成了架着走了,袁光书要不是看王建国已经自己累得要散架了,早就开口让王建国背着自己走了。二人不知前路还有多长,也不敢歇脚,只是又累又饿,到了下午三点左右,实在顶不住了,袁光书开口道:“要不,咱们歇会儿吧?”话一出口,二人一起瘫倒在地。
王建国躺在地上哼哼道:“咱们不能停啊,前头连个人家都看不见,不赶快走,咱们会被饿死的。”
袁光书也哼哼道:“我知道,可是我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了。我比不上你大小伙子,我是实在走不动了。”
王建国喃喃道:“大小伙子······”想起自己上学时候,一天能在球场上连续踢两三场球,走这点路,连喘都不带喘的,可是工作这几年,天天上完白班上夜班累得要死,从来都没有运动过,整整长胖了二十公斤,现在连上楼梯都喘吁吁地。
袁光书一动不能动地躺在地上哼着:“这要是有棵树多好,这日头也太烈了!咱们不会中暑了吧?”
王建国闭着眼睛道:“先躺一会吧,有点力气再继续走,尽想好事情,还树呢······”
王建国这边一边说着,一边听见远处有人大嚎道:“树!树!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