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皓天和大鱼同居的日子里,虽然他俩有时也会吵架,但跟大鱼的父母杜敏和于永明比起来,他俩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大鱼的爸妈就像一对冤家对头,性格犯冲,生活在一起,意见却总是不统一,互相埋怨,谁看谁都不顺眼。
杜敏一开始就不赞成大鱼跟张皓天在一起住,有一天,大鱼她妈到大鱼这边来串门,一进门就盯着张皓天看个不停。
“他是谁?”大鱼妈妈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张皓天,好像他是个天外来客似的。
“他是我朋友啊。”
“朋友,什么朋友?”
“男朋友呗!”大鱼用那种似是而非的语调跟她妈说。
大鱼妈把大鱼拉到另一个房间,用十分强硬的语气对她说:“这可不行,他看去可比你小多了,而且,像他这种小白脸是不可靠的。”
“妈,你不知道他有多迷我呢。”
“他是看上你的钱了吧?”
“妈你怎么这么俗呀。”
“不是我俗,我是你妈,我得为你着想,我可不想让你辛辛苦苦挣来的钱,都让别人骗走了。”
大鱼“咝”地冷笑了一声:“骗我?能骗我的人还没生出来呢!妈你就放心好了,张皓天人很老实的。”
“老实什么呀,我看他一点都不老实,心眼鬼着呢。你看你爸从表面上看还可以吧,就是一再普通不过的大夫,可他背着我干了多少事呀,他才不老实呢。”
“行了,妈,您又来了。你们俩各干各的就好了,不要老是互相盯着,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不顺眼,我这么忙,你们两个成天吵架,烦不烦啊!”
“你怎么怪我?怎么能怪我?是你爸他不讲理,又喝酒,你爸他……”
“行了行了,我不想听!”
大鱼粗暴地打断她妈的话,因为她妈要是一说起她爸来,没有一千零一夜是不够的。大鱼她爸是医院里的退休大夫,因技术上有一套,又被医院里返聘回内科,继续当他的内科大夫。上班倒不是因为经济上的原因,主要是害怕呆在家里,听大鱼妈唠叨。大鱼妈在退休前是电影厂的编辑,早早退下来在外面挣外快,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也不知她成天忙什么。
大鱼的父母亲,六十多岁的人了,仍然不会生活,不管挣多少钱,家里永远一团糟,他们家的米,总是生满小虫子,家里的东西不放坏了舍不得吃。有一回,大鱼妈强迫全家吃用生虫的面粉包成的饺子,虫和蛆在面粉里蠕动,大鱼妈逼着大鱼用温水和面,大鱼手上沾满面粉,看得见、看不见的小虫子在指缝间钻来钻去,那一刻,大鱼感觉自己就快要疯了。
她怎么能不疯呢?和好了这种东西,还要把它吃下去,不吃母亲会生气的,她暴怒起来样子很吓人。为了这顿生虫的饺子,大鱼吐了整整三天三夜,肠子都绿了,大鱼就是从那天开始要开公司做生意的,因为那样就可以彻底地从家里分离出来,可以不经常回那个可怕的家了。
“那真是噩梦一般的生活。”有一回张皓天听到大鱼这样说,还有些不能理解,如今真的见到她母亲,他开始理解大鱼了。
那天张皓天做了三个拿手菜:香榄芦笋、麻辣腰片和双菇鱿鱼丝,大鱼和她妈坐在一边,张皓天坐在她们对面。他看着她俩,想着自己的心事。他想,其实,大鱼和她妈妈是属于同一类人,只不过大鱼把精力用在了正事上,而她妈妈则把无穷无尽的精力放在了折磨人上,是一个典型的半疯半仙式的人物。
大鱼妈妈在吃了几筷子桌上的菜之后,较为满意地咂了咂嘴。
“嗯,这孩子菜倒是烧得不错。跟谁学的?”
“没谁,自己琢磨的。”
“看菜谱书?还是曾经在饭馆打过工?菜的味道烧得倒真是挺好的,比饭馆里也不差。不过,美娜你也不能多吃,好东西吃多了要发胖的。我说你最近怎么胖了呢,原来家里雇了个这么好的厨子。”
“听着,我不是厨子,也不是雇来的!”
张皓天生气地把碗一推,把那母女俩吓了一跳。“瞅他脾气大的,我说什么了吗?”
“妈,您能不能不生事儿呀,您怎么走到哪儿,哪就要乱成一团呀?”
“嗨,你这孩子,怎么又怪起我来了!是你找的那个阴阳怪气的小白脸顶撞了我,是他对我没礼貌,你怎么倒怪起我来了!”
“妈,您小声点儿,回头再让人家听见。”
“我就说他是小白脸怎么啦,小白脸小白脸……”杜敏后面的声音被大鱼“砰”地一声关在了门外。大鱼来到卧室,看到张皓天正仰面朝天地躺在大床上,鞋也不脱,两手枕在头下,正生闷气呢。
大鱼走过去,坐在床边。她用手摸摸张皓天的脸,说:“哎,你还真生气啦?我妈她开玩笑呢,你别当真就是了。”
张皓天两眼盯着天花板,慢吞吞地说:“现在我总算想明白了,你爸跟你妈为什么总吵架。”
“为什么?”
“因为你妈看不起人呗!她不光看不起我,肯定也看不起你爸,全天下没一个男人让她看着顺眼的,有本事她别结婚呀,早点把这段婚姻结束了不就不吵了吗?有本事她离婚呀,她敢离吗?”
大鱼转过身去,脸上的颜色不如刚进来的时候好看了。“张皓天,我告诉你,以后我们家的事,你最好少管。”
“是她先羞辱我的。”
“你就那么脆弱,让人说你两句就受不了啦?”
“我凭什么让人说呀,我又没做什么错事。”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起来吧,吃饭去!”
“不去。”
我拿什么去爱你
大鱼和张皓天来到客厅的时候,看到大鱼妈妈已经走了,留下一条浅蓝色的长丝巾搭在椅背上。母亲今天穿了一身白,配上这条蓝丝巾显得很好看。生活中原本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家中每个人都可以自得其乐地生活,高兴上班的去上班,高兴购物的逛逛商店买买衣服,父亲和母亲原本可以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享受每一天的,但是,这一切全都叫母亲一手给毁了,她对什么都不满意,用最恶毒的语言来说大鱼他爸的事。
“你爸又开始情绪不稳定了,昨天晚上他又打自己耳光了,说自己没用,还不如死了好。”
大鱼妈妈在电话里说这话的时候,大鱼觉得自己的耳道几乎渗出血来。大鱼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要过这种水深火热的煎熬日子。由于父母这种情况,大鱼更多地把精力集中到做生意上,把压力转化成动力,所以几年来生意上大发展,父母间的关系却越来越恶化了。
夜里,大鱼和张皓天躺在床上一边吸烟一边聊天。大鱼说:“婚姻其实没什么意思,你看我父母,他们年轻的时候是人人羡慕的一对儿,到老了却成了这副鬼样子。”
“我又没想结婚。再说我也配不上你。”
“是我配不上你。”
两人谁也不说话了,每人手里一支烟,慢条斯理地在那儿吞云吐雾,大鱼告诉张皓天,她从小就想挣脱母亲的束缚,想要自由自在地活着。她这半生所付出的努力,都是为了这个。
“你现在不自由吗?”张皓天把烟缸拿过来,用手托着,接着大鱼弹下来的烟灰。他俩这个动作配合得实在默契,天衣无缝般地,这都是在一起磨合的结果。
大鱼弹完烟灰,深深叹了一口气说:“其实我一直生活在阴影里,无论挣多少钱都不会快乐。这一点我早就明白,我永远无法摆脱我妈带给我的阴影,她的声音时常会在我耳边出现,还有她的脸,她那种焦虑的目光,无论我躲到什么地方,都走不出我妈那双眼睛。”
“坦白地说,来自父母的巨大阴影始终笼罩着我,以前为了逃避,我选择了写作,后来我成功了,但成功并没有带给我多少快乐,因为父母的关系照样那么紧张,他们对我的所谓成功也是视而不见。事实上,我在写小说上是有天分的,在开公司之前,我写过不少好东西,这点我自己比谁都清楚。要说我此生在艺术上能取得一些成绩,完全来自于心灵被无休止地挤压、蹂躏,他们既是我的亲人,又是我的仇人。情人可以选择,父母却无法选择,这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
张皓天说:“想不到像你这样的人,还有这么糟心的事。”说着话,他把身边的大鱼更搂紧些,像是要安慰她似的,手指有些不知所措地沿着她的身体游走。
“像我这样的人,”大鱼说,“像我哪样的人?”
他并不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探过身去压住她的身体吻她。他闻到她身上好闻的浴液的香味儿,那是玫瑰油与牛奶精华调和在一起的新浴液,是前两天张皓天到超市精心挑选的。上班时间,大型超市里空荡荡的,不要说是男人,连女人的影子都少见。偏偏他有的是空闲时间,他拿起架子上的浴液来挨个儿闻,闻闻这,再闻闻那。
现在,大鱼身上的味道就是他挺喜欢的那种甜香甜香的味儿,他抚摸着她结实而富有弹性的胳膊,又把手放在她细腻光滑的脖颈上。他凑过去吻她的颈窝儿,那里聚集着更多的香气,他用力一吸,迷醉似地闭了会儿眼睛。
大鱼斜靠在软枕上,姿态慵懒迷人。她说:“其实,会享受的人并不多……”
张皓天说:“这一刻,舒服吧?”
“你呢?”
“当然。”
他的嘴唇继续往下移,他扳起她的小腿来,亲她的小腿肚。他说大鱼,你的小腿长得真好看,你穿裙子的时候,小腿在裙子的开叉处若隐若现,我看见你在前面走,就想俯下身去咬你一口。
“你现在咬吧?”
“我怎么舍得。”
“咬吧咬吧。”
张皓天就在大鱼的小腿上轻轻咬了一口。大鱼发出欢快的尖叫。随后,两人都静默下来,用力搂抱在一起,身体彼此渴望着,恨不得每一寸肌肤都挨上才好。
大鱼跨到张皓天身上来,他们相互凝望着,动得很慢,慢得好像一种庄严的仪式。张皓天发现大鱼不知何时已穿上一件浅蓝色镂空蕾丝乳罩,淡褐色的乳晕和深色的乳头在镂空蕾丝的缝隙里隐约可见。
张皓天抬手用食指关节触碰那两只若隐若现的美乳,“她的乳房太漂亮了,”张皓天暗想,“那个姓房的家伙没有摸过她吧?”
她跨在他上面,扭动身体,甩动头发,两只乳房颤动的姿态很美。张皓天忽然有些明白所有舞蹈家在激情中的女人面前,都会变得黯然失色。他眼前出现了以前在小地方,在灯光昏暗的舞台上,那些县剧团的舞蹈演员扛着小纸伞的忸怩模样。那时候,他是那样小,常常躲在舞台一角想象自己站在舞台中央的样子。如今他长大了,却没有混到舞台中央,而是混到了床中央,混到了女人胯下。
大鱼兴致正高,大鱼说小皓,咱们把灯开亮点儿吧。张皓天就一歪头拧亮左边的灯。大鱼说还要亮,还要亮。张皓天又把身体歪向右边,伸手够着右边的灯,“嘎哒”一声拧亮。大鱼上下动得更欢了,嘴里发出欢快的“嗯嗯”声,真像一条摇头摆尾的、漂亮无比的大鱼。
“用数码相机拍照好不好?待会儿在电脑上就能放出来。”大鱼说着,就像变魔术一样,手里多出个亮晶晶的数码相机来。她一边拍照一边笑,摆出千姿百态的娇媚姿态,有时像蛇一般缠着肌肉隆起、阳刚帅气的张皓天,有时又如花朵般附着在他身上,把他当成拍照的主体。张皓天也是个表演欲极强的主儿,摆出各种各样的明星姿势,脸上的表情也丰富得要命,在床上被大鱼玩具似地摆弄着,左边照右边照的,两人又拍又疯,乐不可支。
闪光灯过去之后,有片刻的沉寂。虽然时间很短,但还是勾起了张皓天的某种情绪,他忽然动情地抱住大鱼凝脂般的玉体,几分冲动,几分伤感。
他说:“你说咱们两个现在这样,算爱情吗?”
大鱼被他抱着,身体颇为顺滑地贴着他的肉。他在她身后,他的气哈在她的面颊上,从那里丝丝绺绺地拂过,她闻到他口腔里清凉薄荷的味道,是年轻而干净的味道。她无法回答他关于爱与不爱的问题,因为毕竟张皓天相对她的年纪,还是太年轻了。
“嗯,你还以为这世界上,真有爱情这回事儿吗?”
张皓天依然搂着她的腰,从后面一下一下亲着她脸。“怎么没有?这世界上要是没有爱情,咱们俩这算是怎么回事儿?”
大鱼换了个姿势,舒服地躺倒到软枕上去,顺手也扳倒了在那儿直愣愣坐着的张皓天。她拿过张皓天的胳膊,枕在她头底下,胳膊伸过去搂在张皓天胸口,又把腿小蛇一样盘到张皓天身上去。
她说:“关于这个爱情呢,我想我比你更有发言权,你知道我在改行做生意之前,我是干什么的?你不知道吧?我是专写爱情小说的,而且写得很不错呢,名气蛮大的,当我的事业正如日中天的时候,我突然转行做起了生意,也就是说我的作家身份不要了,我开了文化公司,当了董事长挣了很多钱,我为什么不再写小说了呢,就因为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世上到底有没有爱情。你想呀,一份虚无缥缈的东西,你明明知道它不存在,还硬要把它写出来,那不是很痛苦吗?”
张皓天知道自己说不过她,就只好不做声了,两人相互搂着,很安静地躺着,听到床头柜上的异形钟发出细腻的嘀嗒的响声。张皓天想,其实这样就挺好的。
夜女郎
汪丁丁的电话是在午夜时分打来的,大鱼和张皓天在那个时间已经上床缠绵过了,正躺在床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这时候电话铃响起来了,大鱼说都这个时候了,谁会打电话来?张皓天开玩笑地说,不会是失恋后的汪丁丁吧?如果他要想自杀的话,我还得黑灯瞎火地出去救他。
大鱼含笑看了他一眼,拿起电话,“喂”了一声。
“喂喂。”听筒里传来汪丁丁急切的嗓音,“大鱼吗?我是汪丁丁呀!”
大鱼捂住电话,肩膀抖动着笑得厉害。“还真是他,恐怕又失恋了。”
“喂,怎么搞的,这电话有毛病吧?喂喂。”
“说吧,我听着呢!”
“出来唱歌吧,我和诸葛小晴在歌厅等你们。”
“都几点了?还唱歌?再说,你和小晴不是分手了吗?怎么又在一起了?”
“分手了还可以和好,上床了还可以再下来。快来快来,我们在‘歌如海’歌厅,你们快点来啊!”说着,他那边就挂断了电话。大鱼手里拿着听筒发愣了好一会儿,张皓天在一旁懒洋洋地问:“怎么啦,真失恋啦?”“失恋倒是没有。让咱们去唱歌。”大鱼推着张皓天的后背撒娇似地嘴里不停说着“去吧去吧去吧……”
大鱼跟张皓天到达歌厅的时候,那小两口已经在KTY包间里嚎上了,好得手拉手肩并肩身体随时腻在一块儿,一点也看不出要分手的迹象。
诸葛小晴的声音是独一无二的,她一唱起歌来便如入无人之境,微闭着眼,手里捧着麦克风,神仙一般。张皓天在诸葛小晴的声音里再次想起桃红姐姐,虽然他一次也没听过桃红唱歌,但他想当然地以为,桃红的声音应该像诸葛小晴。诸葛小晴的唱片在市场上是大卖特卖的,她唱歌很有天分,即使在KTV唱着玩儿,她也如同做演唱会一般投入激情。诸葛小晴虽然给外人留下的印象很好,但私底下她却是一个脾气极坏的人。张皓天听汪丁丁说,有一回诸葛小晴跟他吵架,居然抄起一把椅子来打他,差点儿把他打骨折了。
谁能想到看起来美若天仙的诸葛小晴还能抄起椅子来打人?任何事都不能只看表面。
在服务生进来拿托盘的时候,张皓天从门缝里看到一个人,他不能确定他看到的是不是真的:两个年轻女孩从迂回曲折的走廊上飘一般地走过去。她俩穿着清一色的粉色超短裙,胸前的亮片在暗夜里闪闪发光。从打扮上看,这两个女孩就像一对双胞胎,其实肯定不是。
张皓天疑惑地从包间里走出来,站在迷宫一样的走廊上,东张西望。走廊上的灯,是星星点点令人疑惑的灯,原本因为有了灯有了亮,景物应该看得更真切些,但这里的情况正好相反,没有因为那些灯的存在使周围的一切看得更清楚,反而变得更模糊了。
这时,有个保安模样的年轻人朝他走过来。
“请问,刚才从这里是不是走过去两个女孩?”张皓天问那保安。
“女孩?什么女孩,先生您看走眼了吧?”保安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张皓天揉揉眼睛,不服气地说:“哎,我刚才明明看见有两个穿粉裙子的女孩从这儿走过去,怎么转眼就不见了?”
“没有什么女孩,先生您还是回去吧。”
张皓天站在原地没动,固执地认为他看到的两个女孩中,有一个肯定就是蓝小月。张皓天转身回到KTV包间里,里面的几个朋友已经喊成一片,问他为什么上个厕所去了大半天,是不是看上哪个女孩,跟人套近乎去了。就连大鱼也夹在起哄的人群里,开他的玩笑,这让张皓天心里有点不快,但他没说出来。
自从跟了大鱼,他觉得自己一下子成熟许多,学会有些东西藏而不露,以前的他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现在他的脸与他的心已经可以分开了,即使有再不高兴的事,他也不会轻易表现出来,而是可以控制脸上的表情。以前学表演,老师总说“控制表情”、“控制表情”,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控制是怎么一回事。现在懂了。
全懂了。
他手拿麦克风开始唱歌,周围的人噢噢起着哄,要他献歌一首,献给美丽又有钱的大鱼。张皓天最拿手的一首歌,是齐秦的《我拿什么爱你》,当他说出歌名让人到电脑上去找,又引起嘘声一片。大家都说这首歌很适合他。
歌曲很快就找到了,舒缓的前奏响起。“我该拿什么去爱你,拿我破碎了千万次的心。”他看到大鱼正用亮晶晶的眸子看着他,而他脑子里一再出现的,却是刚才在走廊里看到的那一幕:两个短裙女孩手拉手飘然而过……
有多少个夜女郎在这里出没呢?放下麦克风的时候,他听到嗡嗡的回声。
有一天晚上,大鱼和张皓天很有兴致地在电脑上欣赏上回他俩在床上拍下的照片。“你看你那傻样儿。”大鱼指着电脑屏幕上的图片,乐不可支。张皓天却走神儿了,他很想找时间再到那家歌厅去看看,如果能找到蓝小月,把她约出来跟她谈谈最好。但他又苦于分身无术,只要大鱼在家,他就哪儿都不能去,要呆在家里陪她。
“要是大鱼今晚上能出去一趟就好了。”
张皓天突然想起大鱼那个事儿妈。“希梵希梵”,他心中暗念咒语,那是他儿时就会的把戏,想要达成什么愿望,就躲在角落里念咒语,有时毫无用处,有时还真灵。就在他盘腿坐在地毯上念咒语的时候,另一个房间的电话铃猛然炸响,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响得惊天动地。
张皓天从地上爬起来,快步走到另一个房间门口,靠在门框旁听大鱼拿听筒接电话。
“喂,是我。”
“怎么啦?又怎么啦?哎呀,我说你们呀,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怎么又打起来了?真不让人省心。行行,你们就闹吧,早晚有一天把我也折腾死了,你们就不闹了!什么?孙阿姨,你叫她过来干什么?你们这不是丢人现眼吗?叫外人来看笑话啊?妈,你就傻吧你。行行,我马上开车过来。”
大鱼放下电话,抬眼看见站在门旁的张皓天。她用并不友好的眼光看着张皓天,问道:“干吗,有事儿吗?”
张皓天做了个古怪的手势,好像表现手足无措。他说:“出了什么事,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
“不用,你帮不了我什么。我得赶紧上我妈那儿去一趟,那老两口又打起来了。”
“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他俩为一根针都能打起来。千万别问为什么。我得赶紧走了,你不要等我,晚上关起门来早点睡吧,我回不回来还说不定呢。”
“大鱼。”
“嗯?”
“亲一下再走。”
两人站在门厅的衣帽间里亲吻,这一刻,竟感觉出一丝难舍难分的亲情。
大鱼以最快速度赶到父母家。敲敲门,里面没有一点动静。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她想,会不会出什么事呀?母亲刚刚在电话里显得很激动,她说你爸有夸大妄想症和忧郁症,他的无能使他变得忧郁和敏感,一句话说得不对,他就要死要活的,刚才我就说了一句“那手镯……”他就疯了似的闹起来,还说要去跳地铁……
大鱼敲门,里面仍死一般沉寂。大鱼真的害怕起来。“是不是已经出事了?”“爸爸把妈妈杀了……”她正把眼睛凑近门上的猫眼儿试图朝里面看的时候,门却意想不到地开了。
出现在大鱼面前的父亲,把大鱼吓了一跳。他穿着一身软棉布的睡衣,衣服的钮扣系错了位,使他看上去肩膀是歪的。裤子也穿扭了,皱皱巴巴的不像样。他嘴里喷着难闻的酒气,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门口的大鱼,仿佛不认识她似的。
“你怎么回来了?”他一开口说话,酒味儿更大了。大鱼觉得好难受。
“妈叫我回来的。”
“回去!回去!”父亲失去平衡似地挥着手。
“妈专门给我打的电话,叫我回来一趟。你们这又是怎么了,好好的,闹什么闹?”这句话好像导火索,一下子触动了父亲的痛处,他突然用哭腔喊起来,弄得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女儿左右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