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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满城狂欢

天蓝色的出租车在道路上前行,由于是千禧夜,时间虽已接近午夜,但路上的车仍很多。大多数是在酒楼或者朋友家吃完饭,急匆匆往家赶的人。情侣多是约好了这一夜要整晚在一起,好好缠绵一个通宵。他们预先订了旅馆房间,房间号要挑一个吉利数字,比如818、199之类,那是满城都在狂欢的一夜。

小月心里却很冷。她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看上去仍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大力扭脸看了她一眼,说道:“你这是怎么了?人家都说今天是千禧夜,所有人都在庆贺,你倒好,吊个死驴脸。”

小月不理他,把脸别向一边。

大力又说:“你现在想上哪儿,我送你去。”

小月还是不说话,她满心的委屈无处诉说,她满脑子都是张皓天的影子,想像着他跟什么人、在什么地方看焰火。电话为什么断了呢?是那个她未曾见过面的女人扑过来了吧……小月想到这儿,她的脸痛苦地扭曲着,漂亮的面孔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上你家坐会儿吧?”小月说,“你家还住在那个小院?”

“是。不过,我爸妈都在家,你去恐怕……”

“那就算了。”

大力不言不语,“吱”地一声调转车头,车子在道路上划了个漂亮的“U”字,朝着与刚才方向相反的路开去。

“你干吗?”

“你不是说上我家吗?”

“你不是说你爸你妈在家,我去不方便嘛!哎,我问你呀?你是不是经常带女孩回家呀?要不你爸你妈怎么这么管你呀?”

“跟你这么说吧,我爸妈都是那种在世俗眼中特有身份的人,像我这么叛逆的孩子,他们不能接受。他们希望我循规蹈矩,希望我考大学,走常人走的路。”

“你考过吗?”

“落榜两次。我对传统教育不感兴趣。”

“我也是。”

“所以啊,我早就说过咱俩是一路人。”

小月把头靠在正在开车的大力肩上,有气无力地说:“本来不想告诉你,可是,憋在心里又挺难受的,所以还是说了吧。就是前段时间我爱上一个男的,我们特好,当天晚上就有了那种关系,然后一直在一起,可是今天他突然就不见了,也通了一个电话,电话没讲完就断了。”

“什么男的呀?就那个小白脸吧?我们见过。”

“不许你这样说他。”

“本来嘛。”

“你这是妒忌。”

“嘁,我妒忌他?”大力牙齿咝咝漏着风,好像吃到了什么很酸的东西。“小月呀,这么跟你说吧,妒忌我的人还没——哎不对,值得我妒忌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瞧你牛的那样儿!”

“牛!”大力很有节奏地拍了一下方向盘,眼睛朝小月这边瞟了一下,用他自己的话说,“眼睛虽小但有神儿。”

小月的心情好起来,她跟着开着的音响一起唱起歌来。大力说:“小月,我觉得你跟我在一起就是高兴。”

“是吗?我怎么没觉得呀?”

“瞧你那样儿!”

大鱼约法三章

大鱼和张皓天靠在窗边,他们错过了焰火,原以为等一会儿焰火还会重新再升起来,就很有耐心地等着。大鱼顺手从床上捞起一件淡粉色丝绸睡衣,睡衣是半长的,腰间系一根细带子,使她的身材看上去很窈窕。

张皓天从旅行包里拿出一条干净的白色纯棉内裤穿上,他俩各自穿好衣服,又坐到窗边去了。两张圈椅一边一个,中间隔着一个不小的茶几。他们这样一左一右地坐着,使张皓天感觉气氛有点像在谈判似的了。大鱼一口一口地啜饮着杯中的饮料,张皓天手里拿着茶杯,却觉得肚子满满的,一口水也喝不下。

大鱼说:“皓天,你是怎么想的?”

张皓天说:“什么怎么想的?我什么也没想呀。”

“要想,你不能不想。说说看,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过一天算一天呗。”

“爱上了?”

“什么?”

“我。”

“嗨,你别瞎扯了,什么爱不爱的,刚才我跟你说着玩的。我比你可小多了,我们这代年轻人可不相信这世上还有爱情这回事。”他扭脸看看窗外,有些心不在焉地说,“这焰火怎么放了一半不放了?”

大鱼也扭脸看了眼窗外:“你怎么知道放了一半,没准人家全放完了呢。”

“不可能,不是说千禧夜吗?焰火只放那么一小会儿,算怎么回事儿。”

“你知道咱们在浴室里呆了多长时间?”

“多长时间?”

“一个多小时。”

“有那么长吗?”

大鱼咧开嘴笑了。“皓天,说实在的,你真厉害。”

张皓天有些腼腆地把目光调向别处,表示不想再谈这个问题。然而大鱼却正在兴头上,她就像打开了话匣子一般,绘声绘色,滔滔不绝。她说她曾经遇到过一个男的,特别有情调,他们一起吃饭、喝咖啡什么的,别的都挺好,就是一到关键时刻就不行了。他自己解释说可能是太累了,可是那天也没让他干什么特累的事呀,就是一杯接一杯地喝咖啡、聊艺术,他以前是我们公司的一个客户,我们一开始接触纯属工作关系,后来彼此感觉不错,就到了上床的份儿上。可是,一到关键时刻他就不行了,哈……真好笑,他就不行了。

大鱼发出刺耳的笑声。她的笑声尖而薄,像刀片似的四处刺着人。张皓天心里不好受,他觉得对方并没有把他当成男人,而是把他当成了一个玩物。他替那个可怜的、在床上失利的男同胞感到愤愤不平,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实在是太露骨、也太霸道了。男人,在她们眼里成了一块馅饼、一个笑料。

她还在笑。她仿佛被人点了某个“笑穴”,在穴位没被解除之前,她无法停下来。

张皓天站起来,走到桌边去开电视。电视一亮起来,上面就出现了潘晓伟的脸,张皓天愣了一下,以为是在现实中与晓伟相遇,正欲喊他的名字,晓伟却一转身不见了。

“又在重播《冬日恋情》吧?”身后有个清亮的女声响起,“皓天,你让开点儿,让我看一眼潘晓伟。”这话又严重地伤害了张皓天,他是那样敏感,别人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要想半天,掰开了揉碎了细想,想得脑袋都快要裂开来。

他想,潘晓伟,有什么了不起的,呸!

他看着大鱼左右摇晃着追赶着电视里潘晓伟的镜头,心里有些厌恶,他恨自己没出息,明明知道人家对自己没真心,可还是要跟人家在一起。一想到这些,他恨不得能揪住自己的脖领子,“啪啪”扇自己两记耳光。

大鱼似乎看出了什么,她一抬手拿遥控器关掉电视机,眼睛从电视屏幕转移到张皓天的脸上,有那么几秒钟,她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看得张皓天直发毛。

“你怎么不说话?”

“我要说的。”大鱼语气突然变了,变成了那种一本正经谈生意的语气,这时的张皓天相信,她是文化公司的董事长而非等闲之辈了。

大鱼说:“皓天,从今天起咱们约法三章,这样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约法三章?那不成了生意了吗?”

“别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再说,如今这年月,什么不是生意啊?咱们还是说约法三章吧,内容很简单:一、在跟我期间,不许再约会别的女人。二、抽屉里的钱,可随意花,但大笔开销要打招呼,你自己做不了主。三、无爱。不婚。”

张皓天拿起桌上的烟,在手里玩味了一会儿。像他这样只穿一条三角内裤的男子,近乎裸体地坐在一个女人的舒适房间里,听她大谈什么“约法三章”,要是按照他过去的脾气,他蛮可以穿上衣服拿起外套转身就走。他脑子里也的确闪过这样的念头。但是,在短短的几秒钟内,他克制住了这种情绪,他从容不迫地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慢吞吞地放在嘴唇上,用嘴轻轻夹着那根烟,然后站起来,四处转着找打火机。

大鱼坐在圈椅上,冷眼看着张皓天。她从手边的圆茶几上拿过一个打火机,伸直胳膊偏着头,冷冷地示意张皓天过来。

张皓天一步步朝大鱼走过来。

大鱼手中的打火机“啪”地一声点燃,一簇蓝色的小火苗在大鱼手上一跳一跳的,就像一个会说话的小人儿,好像在说“来呀,来呀”,张皓天本想赌气不把脸凑过去,但他的身体好像不受大脑支配似的,越是克制就越有反向运动的欲望,他深深地弓下腰去,把脸凑向那簇蓝荧荧的小火苗。

张皓天深深地嘬了一口烟,他吸烟的动作迷人极了,只是他自己并不觉得。

大鱼步步紧逼,她问:“约法三章,你同意吗?”

张皓天吐出一口烟。“什么同意不同意的,我无所谓。”

大鱼忽然像个孩子似的从椅子上跳起来,她双手搂住张皓天的脖子,在他脸上没头没脑地亲吻起来。“好啦好啦。”张皓天用手推她,没想到她却将他搂得更紧了。

“没有焰火了,咱们睡吧。”

“好吧。”

大鱼很听话地脱掉睡衣躺到床上去。这会儿她又还原成一个乖巧甚至有些娇弱的女子,刚才那个神气活现的董事长又不见了。“这个女人是会变的,真是神了。”躺在被窝里的张皓天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怀中的女人已经睡熟了,很依赖地紧贴着他,生怕他离开似的。

他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小月,便偷偷拿开缠在他身上的大鱼的胳膊和腿,不敢开灯,轻手轻脚下了床。他光着身子只带一个手机进了卫生间,他忽然感到泄气、委琐、伤感,他想自己怎么在一夜之间变成了这样?

他坐在抽水马桶上一直拨同一个电话。灯光很白,换气机发出嗡嗡的声响。他木头木脑地坐在那里,感到疲倦极了。很久,他才反应过来,小月早已关机了。

小月和大力的千禧夜

汽车驶入古色古香的胡同,胡同很深,给人一种深宅大院的感觉,路边停了许多车,一辆紧挨着一辆,就像一个个蛰伏的兽,虽然巨大,但却因天黑而安静下来,一动不动,静得可疑。

大力把天蓝色的出租车停在他家门口。只见高门大院,气派非凡。小月以前来过大力家,脑子里留下的印象就是“高门大院”四个字。大力按了门铃,不一会儿,保姆就来开门,大力做了个小声的手势,让保姆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小月随大力进去,只见屋里的灯亮着,里面隐约有人影晃动,音乐如流水般流淌出来,那里面关着的,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与小月格格不入的。

小月平常的世界是在喧闹的大街上,流动的客人、广播里传来的各种各样的声音、不断变化着的街道、道路上的险情,这些东西充斥在小月的日常生活之中,使她的生活变得平庸无比,而她的内心却是向往另一种生活的,这就是她一眼就爱上张皓天的原因。张皓天气质不俗,他像一颗落入凡尘的星星,那么飘逸,那么英俊。

大力的家里也有一种艺术氛围,大力的父亲是中国古汉语方面泰斗级的人物,母亲是个美人,儿子却是叛逆的摇滚青年,他本名叫古博仲。为了反叛父母,他竟自作主张,改成了古大力。这么平民化的名字差点把他博学的父亲给气死,父亲冲他吼叫,在他听来竟像摇滚乐的高潮部分,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大力偷偷带着小月溜进家门,没有惊动任何人。他俩进了大力的屋,屋里布置得挺另类,有一种现代与古典结合的艺术味。“你的家就像一座漂亮的宫殿,”蓝小月说,“我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命?”

“我命好?”大力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嘁,我还命好?我爸妈一点都不理解我,到现在还逼着我复读,准备考大学,都快烦死我了!我还命好?”

小月说:“其实,你家里有的是钱,你还不如真的随便挑一所大学念念,反正多念点书又不是坏事。”

“怎么不是坏事?现在国内的教育存在着极大问题,只重视考分,不重视能力的培养,一个创造欲极强的孩子,四年大学下来,顿时傻了,只会照本宣科,让他自己创造点什么,他根本不会。”

“听口气你像个教育部长似的。”

“事实如此。”

他俩正聊着天,听见大力的母亲隔着窗户在外面跟他说话,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她叫佣人给煮点夜宵。大力忙说不用,他什么也吃不下,并且已经睡下了,刚才躺在床上看书,正准备关灯呢。说着,就把屋里的灯熄灭了。

大力的母亲并不坚持,过一会儿就不做声了,估计已经转身走了。

屋里很黑,他们不敢再开灯,就这么黑灯瞎火地坐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聊了一会儿之后,他俩同时用鼻子捕捉到了食物的香味。一个说:“在炸春卷儿呢。”另一个说:“要是有碗馄饨吃就好了。”

小月正在咽着唾沫回想着馄饨的滋味的时候,感到有一只手重重地放到了她肩上。那是大力弹吉他的、力道很足的手,他的手按在她肩上,就像一个重物,那么沉,那么有分量。

小月用力推开他,小月说:“别。”

大力又把手放回原地。

小月再一次把它推下去。

大力一把将小月搂在怀里,动作粗鲁而又迅猛,小月用力推他,他却像山一样重,越动他就搂得越紧,将小月搂得喘不过气来。小月眼前再次出现晚上在酒吧里喝酒的情景,两个男人一左一右,不停地对她动手动脚,许多只手重叠着上上下下扯她的衣服,她说“不要”、“不要”,可他们就是不住手,小月的脸涨得通红,她忽然全身像通了电,攒足了力气给了大力一个耳光。

灯亮了。小月眼前出现大力涨红的脸。

“你打我?你怎么敢打我?我看你是疯了吧?小月,你太不要脸了,你可以在酒吧里跟两个男的一起搞,却不让我碰你!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不知道背后那些男的是怎么说你的,他们说你是妓女!”

小月的眼睛里喷着火。她说:“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怎么啦?妓女妓女妓女——”

小月走过来,站在大力面前,微微扬着脸,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大力还以为她的气消了呢,没想到她左右开弓,啪啪啪,一连串响亮的耳光打过来,打得大力都不知道疼了。

大力房间的门被打开,小月看见大力相貌美丽的母亲站在门口,正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俩。小月一言不发,板着脸冲了出去。她听到背后大力的母亲一再要大力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她是我女朋友。”

“什么你女朋友,我刚才听你骂她妓女。”

“那是气话,妈——”

“反正我看她不像什么正经人。”

“妈您小点声,别让人听见。”

“……”

他们的谈话小月字字句句听在耳朵里。她坐在蓝色出租车里,难受了好一会儿,胸口一阵阵想呕,但她强忍着,她不想停在他们家门口,她必须马上走。

汽车“嗖”地一下开出去,把那些喋喋不休的难听话甩在了后头。她开着车,独自流着泪看着满城的焰火,不知自己到底想要干什么。她开着车在三环路上飞驰,时间已经是后半夜了,不再会有人打车,她只是不想回家,不想睡觉。

就这么开着车走到哪儿算哪儿吧。她想。

鱼有鱼的快乐

睡到后半夜,大鱼又要了一次。她的性欲可真强,这是张皓天事先没想到的,张皓天虽然比大鱼要年轻,但劲头却不如大鱼足。

“皓天。”大鱼在黑暗中小声叫他的名字。

“嗯?”

“你不错。你很棒啊!”

“你感觉好?”

大鱼把身子偎了过来,用胳膊搂住张皓天的脖子。“当然好了,我还想再来一次。”

“明天吧。”

“干吗明天呀,你累啦?”

“我困。”

张皓天把大鱼的胳膊从自己身上拿下来,转身欲睡。但他很快感觉到大鱼轻微的失望和不快,他转身用手搂住大鱼,在她耳边小声说:“我跟你闹着玩呢,宝贝,来吧。”

大鱼再次搂住张皓天的脖子,把她软塌塌的身体完全交给了他,她好像完全受不了那种煎熬了似的催他快点,他用带电的手抚摸她的全身,她很快安静下来,变得柔软而又湿滑,像一条真正的鱼。

大鱼和张皓天过了几天神仙一般的日子,他们虽然没看到山顶花园的午夜焰火,但他们却是真正“跨世纪”的人——从1999到2000他们一直都在不停做爱,第二天他们一直睡到中午才醒,一觉醒来就到了2000年了。

大鱼“哗啦”一下拉开窗帘。“唔,2000年,也没有什么不一样嘛。”

“你以为呢?”张皓天懒洋洋地靠在床上,点了支烟。

“我以为天空会变成红色的,土地的颜色会变蓝,而海水的颜色会变成粉红色的。”大鱼雪白的脚丫儿踩在地毯上,裸身穿一件丝质睡衣,下面什么也没穿,她走来走去的样子实在是很可爱。

“大鱼,你知道吗?你现在这样子最可爱。”张皓天表情慵懒地吐着烟圈,下巴微扬,眯着眼看着窗边的大鱼。

“我?什么样子?”大鱼低头看了看自己,“我知道你的意思,无论什么样的女人,只要她不穿衣服,你们男人都会觉得可爱。”

“瞧你说的,把我们都说成色情狂了。”

大鱼蹦跳着扑过来,把弹簧床弄得吱吱作响。她说:“你敢说你不是——你是喜欢女人的,无论是什么样的女人,总有她的优点。”

张皓天伸手抱住她,问:“大鱼,我问你,干吗要跟我约法三章?”

“觉得受伤害?”

“那倒没有。”

“没有就好,凡事都要有规矩嘛,我就喜欢这样。”

张皓天拍拍怀中女人的脸说:“不过说真的,你性欲可真强啊!”

他们到餐厅吃饭的时候,餐厅里的人差不多已经走光了。只有一对小情侣在那里吵架,女的很凶,说着说着话,竟然扇起男的耳光来。男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由她打由她骂。

大鱼和张皓天刚一落座,就目睹了男女打架的事,心里有点不舒服,想要把脸别向一边不去看他们,却又于心不忍,张皓天甚至想要上去拉架,被大鱼制止了。

“皓天,别去,人家小两口打架,你上去算干什么的?”

“那女的也太欺负人了。现在的女的怎么都这么凶?”

“你别打击一大片啊。”

“我没说你。”

“我知道你没说我。你敢!”

后面的话任何人都能听出是一句玩笑,张皓天心里也明白,大鱼并无恶意,但他心里还是不舒服。他想,不就是看不起我嘛!你大鱼看得起谁呀?你看得起谁呀?一想到这儿,他忽然恨得她牙根痒痒,虽然只是一时的情绪,眨眼工夫就过去了,但那种在“爱”的情绪里揉进的“恨”的成分,毕竟存在了。

“皓天,你点菜吧?”大鱼把菜谱递给张皓天。

张皓天不接。他说:“不点。不敢点。”

“唷,你还真生气了?你怎么跟个小孩似的。”大鱼看服务员正眼巴巴地站那儿等着,就拿过菜谱自己点起来。她点了一个“铁板鲜鱿丝”、一个“豉汁蒸排骨”、一个“红烧茄子”,张皓天一听茄子就乐了,他说做茄子是他最拿手的。等回去以后他做茄子给大鱼吃。

大鱼用不信任的眼光看着他。

大鱼说:“你还会做饭呢?”

“做饭有什么难?”

这时,香喷喷的烧茄子已经上桌了。

下午,外面阳光很好,虽是冬日,但那天是冬日里少有的温暖的日子,山顶花园别墅区的行人极少,大鱼和张皓天吃过午饭,就沿着坡地慢慢踱下去,大鱼说这样悠闲的散步,对身体是有好处的。张皓天说,你愿意散步,我就陪你。小时候,我经常陪我妈散步。

“你妈妈是干什么的?”

“她是个裁缝。”

“裁缝?做衣服的?”

“是啊,她能做一手很漂亮的衣服,她有手艺,自己开了间小店。”

天色碧蓝,这里是郊区,天空的颜色与城里绝对不同,天空好像水洗过一般。路边怪石林立,越走越觉得陌生。张皓天拉着大鱼的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他们没有目标,为了走而走,就像他俩的爱,也是没有目标的。

“小时候妈妈一个人带着我,很不容易,幸亏她有手艺,她是我们那一带有名的小裁缝。也是一个有名的美人,你看我长得怎么样,我长得像我妈,样子就比较漂亮。”

“那你爸爸呢?”

“我从小就没爸,就因为这事,从小到大没少受人欺负,他们说我是野种、野孩子,他们骂我,用臭鸡蛋扔我,这些回到家我都不敢告诉我妈,怕她伤心。我妈是那种特坚强的女人,她从来也不抱怨生活对她不公平,她总是埋头干活儿,有时候,她一整天不说一句话,家里只有她裁剪衣服的那种沙沙声。她用一块粉饼在布料上画线,有时一件衣服要划上百条线,她特别有耐心,不急不躁,一条接一条地往上面画线,她的人生都在那些错综复杂的线上,她很专注,想必那些繁琐耗人的活儿,在她眼里也是有乐趣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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