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刚过,月亮还没露头,一群人中已经有超过一半的人开始躁动,围着火圈缩着脖子,眼光像把把利刀扫着领头的几个人。凤姐已经有些疲惫了,这时候却不得不强打起精神,问金大:“回来了吗?”
“没有。”
“准备好了吗?”
“都收拾好了。”
“叫大家伙儿过来。”
分散在小帐篷里的人都陆陆续续爬了出来,围在正中央的大帐篷外,金大也到了,吼了一声:“都到齐了?”
“齐了。”
凤姐这才从帐篷里出来,站在最高处打起的一个木质平台上,平静地俯视着眼前的二三十个人,本带带队带了四十人,现在看着毫无出发时的生气,就像是在看着一堆死人。
一双双带着恐惧的目光来回扫着,落在凤姐的脸上,等她接下来的命令。
“弟兄们,实在是对不起诸位了。这一路上来大家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从榕城一直跟到了广西。这批货是走不成的了,本来这货是属于沈记的,我凤三娘无权全权处理,今天在这里都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到底是运的什么。”
一箱箱包装完好的木箱子被抬了出来,聚在一起,堆得极高。凤姐不紧不慢地拿出一大串钥匙,挨个打开,登时一片黑林子便被里面的黄货给照亮了,一双双眼里似乎点了等,凑过来一看,不是金子而是烟土,不由得睁大眼睛,看着凤姐陆陆续续地开了剩下的几个箱子,都是清一色的烟土,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上等的货,唯有几个不起眼的小箱子未曾打开。凤姐开了大箱子便不再开小箱子了,道:“这些就是货,如今你们都在我便与你们约下到出了广西,在身毒的翠微镇聚拢,一起换金子,到时候我给你们的好处会比答应你们的翻上三番。在这里我把货分发给你们,但有一言我希望诸位谨记,一家老小如今都在沈记养着,这些东西留在你们的手上也卖不出个好价钱,别猪油蒙了心,尽掉到钱眼子里去了。”
把队伍中有妻儿老小的挑出来,分上一包货用火油纸包了一层又一层,才辗转到个人手中。只一点金大把其中一包交给自家亲信的时候,那人没接,金大便暗中握了握手。如此一来倒是有两三个小团伙接了东西和做一团别了凤姐走了,余下来的就剩下十来个人。黑麻子的徒弟,小黑也在其中。
只一眼,凤姐便占了绝对的领导权,拆了帐篷又把带来的驴子牵了两头给了那两队人,又杀了一头取尽了血装到鹿皮袋子里,将仅有的五小袋水分成了每人份的交给了众人,问了一句:“老子是要往前面走的,你们害怕了就立马给老子回去。”
血性的汉子萎靡了两日听凤姐一眼,都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在这山里开出一条血路来。当即决定从原路退了到野山沟外。
刚走出堵塞的那条小道就听到山上边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凤姐思量刚才退出先退出去的两股人都有可能在这附近,他们要是找到了路自然会点燃烟花炮以示方向,可明明刚才就只有一声惨叫绝不可能是其中的任何一队,要是她一人早就飞身冲过去了,可偏偏这群人中她是老大,不能最先当了炮灰。
金大道:“我带人上山去看看,你们就在这附近等,要是没事,自会指引你们上去。”
“小心。”
金大选了三个健壮的汉子,朝着那个方向就去了。凤姐又不放心地朝着山上看了一眼,正沉思就听到旁边传来一阵大笑,奇道这是到了绝路了还有人笑得出来。
放怀大笑的是牵驴的车夫,指着地上半蹲着的小黑子臊着脸,嘲笑道:“这小子尿了。”
小黑子全身抖得像筛糠一样,脸色白得吓人,牙关节兹兹地相互打颤。这小子不过十六七岁,这次也是跟着黑麻子才有胆量跟来,如今他师父死了,自然不大胆,这时候却是异常的胆怯。
凤姐察觉小黑子的一样,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他整个人就像是没了骨头地往地下掉。车夫也急了,帮忙抱着小黑子。一串白沫子从小黑子那乌黑的嘴唇上流了下来,周围的人也都走过来。
不知谁说了一句:“这小子怕是羊癫疯犯了。”
再那么一看果然有羊癫疯的症状,凤姐不是医生这时候队里的大夫也跟了过来,抓住小黑子,冲着众人道:“给我按住他。”
三四个精壮汉子使劲了全力才把小黑子这么个瘦弱的孩子摁倒在地,大夫连忙用了个土方,让小黑子安静了下来。这时候却听到山上面传来了三声口哨,学的是八哥,凤姐即刻明白是金大确认的消息,上面安全,她得上去看看。
留了大夫和车夫并上两个人在下面等着,守着货,凤姐带着另外四个人顺着野林子往上面手脚并用地爬。黑灯瞎火,耳边就听到喘气的声音,一阵风从上头刮过来,冷到了骨子里,飞起来的树叶眯了眼。就在这时,笃笃几声清脆的响声传到了众人的耳中,好像是钢铁敲击树木又或是啄木鸟的声音。凤姐听着有种怪异的感觉,却不敢表现出来,嘱咐道快走。
不远处有几丛黑影在晃,凤姐不敢确认是不是金大,却不敢贸然提问。后面四人也紧跟着凤姐伏在地上,就在这时又有几声笃笃响起,距离刚才又近了,凤姐不敢开口,抓着刀的手更紧了。黑影似乎也没有移动,好一阵子,凤姐都累了,却没见到黑影再晃动分毫,不由得鼓起勇气亲自去看。
她一个人上去自然不行,指了其中最信任的一个小伙子,另外两人做掩护。靠近了的时候她明显感受到脚在抖,轻微的,紧促的,仿佛每一根肌肉都在拉伸,神经绷到了极限,不消碰风一吹就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