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回去了,桌上还放着大半箱的山竹。她只随意的挑选了几只,给寝室的姐妹们尝尝,剩下的留给老杨和车晓。她总是这样,有好吃的都会想着给我的室友带些,人又长得漂亮,在我的寝室一直很受欢迎。车晓说我能和清华在一起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至于清华为何选择我,始终成迷;还说我是清华身后的小男人,一直都是清华罩着我。老杨却总是唱反调,说我这是辛苦的修行,一路必将经历万难,且祝我修成正果。
现在想来,车晓和老杨的话是有些许道理,我也没搞清楚当初清华为什么放着“一火车”的追求者选择了我,也许是因为我当初的“见义勇为”?还是因为我的“才情”?我也忍不住多次问过清华,她每次都假装无辜的看着我,然后一脸纯情的说:“这是命运的安排。”她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又补充道:“你很单纯,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后来我不再问这种可笑的问题,我知道这会吞噬我的自信,也无益于我们的感情。也许老杨说的对,我的修行还没开始。
……
车晓神秘兮兮的回到寝室,坐到老杨的床单上一脸坏笑,“许文,和清华闹别扭了?”
“哪有,我们好着呢。”
“也是,就算出了问题,问题也肯定出在你身上!”车晓看我不屑理他,从包里掏出了一封信,“你老相好来信了。”说着抛到了我这边的桌子上,他本想看我反应,低头看到桌子上的木箱,后知后觉的瞪着眼睛说:“哪来的山竹?我得尝尝!”
趁着山竹转移车晓的注意力,我用目光扫了下信封上的字,确实是写给我的。可是除了清华,我没有比较亲近的异性朋友啊。真是奇怪,我索性把信封拿起来仔细的端详起来。看到寄件人处,原来是她。我有点好奇,她怎么会写信给我呢?赶紧从一侧将信封撕开。
“许文,好久不见了,一向还好吧。我只是听说你在林夕大学读研究生,所以没有太大把握,不知道你能否收到这封信。说来惭愧,读初中时,我没什么朋友,你还记得同桌的我吧?这次给你写信是我在德国搬家时从收纳箱里翻到你当年送我的‘追梦集’,还有你写的‘奇奇怪怪’的诗,哈,想到好多小时候的事,实在忍不住笑。想起当年真的幼稚,追踪着不切实际的理想。我记得当时你问我的理想是什么,我说出国,结果现在实现了,不过‘国外的月亮’并没有什么稀奇。然后,突然就想起你了,许文,你还在坚持理想吗?我记得你想当个作家。
有缘再见!琪”
夜晚,我没有参与老杨和车晓的夜聊,他们也许是忙累了,很快各自进入了梦乡。唯独我望着黑暗中的窗帘发呆。曾经最引以为豪的初中,亦是最黑暗的初中,更是我不愿回忆的初中,记忆竟因为同桌的一封信苏醒了。
我的初中是林夕市数一数二的重点中学,尤其每年必招的重点班更成了各个小学彰显教学质量的标志。重点班单独考试,每年全市招50名左右的学生。我小学毕业那一年很荣幸的考进了重点班,这也在我的小学和家里轰动了一时。
初一刚开学,班主任组织了一次班会,她问起大家有什么理想,有什么兴趣爱好,并让每个学生依次站起来回答。好多人的回答都围绕着科学家,教育家,企业家,发明家。等快轮到我了,我站起来说:“我的理想是当一个‘作家’,我的爱好是写作和绘画。”我的回答很洪亮,因为我当时并不知道自己是那么的渺小。
重点班的学生都很骄傲,每个人都是原来学校里的优等生。很快,他们表现的机会来了。为了迎接新生的到来,学校准备搞一次文艺演出,以各班级为单位出一到两个节目。班主任刚公布这个消息,几个同学就积极的举手报名,有的是武术特长生,有的在书法比赛中拿过奖,有的从小学钢琴,还有人毛遂自荐要当晚会主持人,以前一直给学校写稿……
班主任乐得合不拢嘴,她高兴的说:“这样吧,我看都好,都报名吧,让学校决定哪个节目更合适。”
我的同桌是个较为安静的女生,她不屑的看了看那几个跃跃欲试的同学,低声说:“有什么好显摆的,无聊死了。”
我也低声说:“有机会为什么不表现呢?”
“围着一群观众,像猴子似的,有什么意思?”说着,她拢了拢垂落在耳前的长发,露出一张眉目清秀的小圆脸。
我说:“不至于吧,为班级争光嘛。”
“总之,我不喜欢,不如安静的看戏呢。”她说着又玩起了头发,好像什么事都和她无关。
……
学校租下了学区内最大的电影院作为演出场地,至于我们班的节目校领导都非常喜欢,最后以不同的形式都进入了节目单。
我在台下望着聚光灯直射的舞台有种莫名的向往,我渴望被人关注,渴望被人认可,渴望像同桌那般自信而又高傲。然而,生活的精彩永远是属于精英的,我,只能是角落里隐没的观众。
校长热情的致辞,并邀请来访的美国学校的观察团上台讲话。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金发女人接过校长的话筒,有说有笑的讲起了英语。我认真的听着,可是什么都听不懂,好像小学学的英语是另一种语言,亦或者小学学的太浅显了,总之没听懂只言片语。
等她讲完了,话筒递给了一个矮个子的小女生,她拢了拢头发,声音不高却很自信的向台下翻译着美国客人的办学理念和对同学们的祝愿,随后又翻译了校长对美国客人的欢迎和感谢,那流利的英语甚是好听。她把话筒交还给校长的一刻我才发现,那不是我的同桌吗?好惊人的小女生。
回到课堂上,同桌依旧保持着安静和冷静,不抢着发言,也不出风头,就连英语课代表也不当。而我,渐渐的变得平庸,就连测验成绩也沦为了班级的中等生。
刚上了两个月课,我就发现这个班级处处充满了竞争:每当老师提问,同学们都抢着回答,甚至有人会在答案上和老师争论不休;为班级做贡献,好多人都出钱出力,不知道他们从哪弄来的鲜花,把窗台摆的满满当当;赶上一次献爱心捐款,我们班捐的钱都是别人班的好几倍。我有点傻眼,这阵势还真的从未见过。
一天中午,我正在座位上吃着老妈准备的午饭,同桌拎着盒饭走进了教室。
我问:“今天怎么不回家吃饭啦?”
“哦,今天家里人有事。”她好奇的看着我的饭盒说:“你妈妈做的饭?看上去挺好吃的。”
“恩,他们也没时间,所以我天天都带饭。对了,要不你吃我的吧。”
她好像没听见,自顾自的吃起了盒饭,突然问:“我好像记得你说你喜欢写作,是吗?”
我说:“是啊。”
“哦,那你看的书一定很多啦?”
我心虚的低下了头,“其实没怎么看过,就是喜欢,没事写点乱七八糟的东西。”
同桌安慰我道:“我也喜欢,倒是看过几本书,可是写不好,你写的让我学习学习啊?”
我不好意思的说:“可不敢当,你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呢。”
“不说那些了,快给我看看。我总觉得你和他们不一样。”
我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小本子,递给她说:“胡乱写的,不许笑啊。”
同桌接过本子,封面写着“追梦集”。她轻轻的翻开第一页:
“理想像天上的云,
有时候很远,有时候很近。
生活像身边的风,
有时候温柔,有时候暴躁。
我跟不上云的脚步,
我猜,一定是被风吹走了。”
她卷着长头发,微微的皱起了眉,小声的说:“写的真好。不过,如果我是你,我就坐下来等待,风一定会把云带回来的。”她又侧过头望着我说:“诗人都有点悲观,你有这个气质。”
她说话的样子像个成熟的大人,我接回本子,继续低头吃饭了。
过了两天,同桌给我带了本世界名著,是《伟大的前程》。她小声说:“小说的内容和题目没什么关系,不过名字起得不错。”
我打开一看,是中英对照的,没等我问,她说:“不一定能提高英语能力,看看总没坏处。”我点点头,小心翼翼的把书放进了书包里,我知道,风在她的世界里一定是很温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