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个星期的新员工培训结束了,几位社招过来的大销售很少和我们交流,我还没认清谁是谁,他们就离开SDD迎接新事业去了,而我们的产品学习才刚刚开始。每天上午在方舟大厦接受理论培训,下午在研发中心做产品演示实验,就这样两头跑,几天下来好像又回到了学生时代。都说社会是个大课堂,MX正在急于更新我们这样的白纸。每天看样本,记手册,学编程,搞调试,然后考试,PPT汇报,演讲等等铺天盖地而来,我倚靠着面试时那点小机灵应付当下已经俨然不足了。我们这些新员工每天下班都没人回家,甚至就跟比赛一样都要忙到晚上9点左右。只是MX似乎并不崇尚加班,Candy和Eileen很少晚走,她们总是结伴而行,像亲姐妹一眼从我们的眼前飘然而过。当然,她们也会优雅地叮嘱一番:trainee们要注意身体,早点下班。
望着这两个装腔作势的女人,我总是不经意的想起“球状闪电”,还有她的忠告“你这个不服管的性格以后也得吃亏。”也许她是对的,我应该学会收起锋芒,安分一些。我需要她们在我的评估报告中多一些正面的评价,好让我安稳地在这里多发展几年。
两周的时间过去了,我对ISG集团的产品和整体方案有了浅显的了解。总的来说,ISG集团引领着工业科技发展的方向之一,不仅是产品和解决方案的提供商,同时也是大型机械加工设备的制造者,其knowhow(就是核心技术,方案)主要集中在市场前沿,换句话说,市场定位在高端客户群,客户的理念也要有前瞻性,有相应的研发能力,而且有实力和财力采用先进设备。这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了“美帝”的科技水平。入职至今,我沉浸在惊叹和紧张的情绪之间,竟然忘记了去北京的名胜古迹逛逛,成天泡在办公室里不停地忙活着。
周末的晚上,我坐在电脑前,给清华发电子邮件:清华,我在MX还挺适应。这几天每天都很忙,要学的东西很多,少有空闲的时间,希望这是一个好的开始。还有,你知道吗?我每天都会想你,我开始写小说了,主人公就是我们俩,我想把我们的爱情记录下来……
周六早上,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门没锁。”我说。
周晓妮蹑手蹑脚的走进来,“咦,怎么扒在桌子上睡觉?”
“昨晚写着写着就睡着了。”
“我看看,作家啊!”
“随便写写……”
“今天有事吗?一起去商场转转怎么样?”
我揉揉眼睛,歪着头问:“今天早上没事啦?那谁没来找你?”
周晓妮穿了一件粉色的连衣裙,本想展示给我看,刚原地转了半圈,突然踩了停了下来,她有些惊讶,一副审视的表情看着我。
坏了,大早上脑袋不清醒,怎么问她这种问题,对,得把这个话题岔开,我于是说:“怎么停下来了?接着转啊。”
“许文,别转移话题,哪谁啊?你跟踪我了?”
我靠在椅背上抻了下懒腰,“我才没那么无聊,是招待所大妈说的。”
周晓妮哼了一声,“你不打听她怎么会说?她都说什么了?”
“就是我退房的时候大妈说有个男的来找过你。”
“也说我提前退房的事了?还不是你问的?”她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我。
我招架不住,指着对面房间小声说:“别让他听见。”
“没事,陈涛昨天说去同学那,一晚上都没回来。”周晓妮说着摊摊手,走出了我的房间。
看样子她没生气,我望着她的背影问:“那个男人是你男朋友?”
她甩了下头发,回头说:“这个,你不用知道。”
……
北京的大商场很多,但东西都比较贵。毕竟是首都,就是得有点“贵”气。不过,我们这些刚毕业的穷酸学生只有瞻仰的份儿。我们站在公交车站前看着站牌,突然看见有个“南湖市场”站,一看才三站地,于是决定走着去逛逛。
南湖市场蛮大,一走进去就是日杂和服装。“真热闹,这件上衣多少钱?”周晓妮一进市场就显露出女人爱逛街的天性,她拿起一件打底衫,一边问一边咬着嘴唇寻找试衣间。
我对着周晓妮的耳朵小声说:“这里环境很乱,万一有隐蔽的摄像头走光了怎么办?”
“嘿,这么紧张我啊,算了,不试了。”说着周晓妮跑进了卖饰品的小店,我往市场里面望,后面是菜市场,于是和她打了招呼就去买菜了。
我来回的在市场里转了好几圈,比较了各个摊位的价格最终在靠近东门的一个大姐那挑了七八种蔬菜。大姐还特意给了我一个大袋子把菜都装进去,热情地说:“小伙子要经常来啊!”
没等我说话,后面一个声音说:“一定常来!”
“这姑娘真漂亮,小伙子也挺帅的,真是郎才女貌。”
大姐的嘴跟抹了蜜似的,这是把我当成大客户的意思啊,我怕她越说越离谱,赶紧微笑着离开了。周晓妮跟上来问:“大管家,你看这个颜色的布喜欢吗?我给你买好了。”
“什么?都不问问我喜不喜欢?”我说着和她一起往外走。
周晓妮嘟着小嘴,“怎么?不相信我的眼光?这是送给你的,不要钱。”
“那怎么好意思?要不我中午给你做点好吃的?”
“太好了,都留口水了,你平时也给女朋女做饭吗?”周晓妮好奇的问。
“哪有,一俩次吧,我都是放假的时候在家自己做饭吃的。”
“我可有口福喽,嘿,和你住一块儿真不赖,守着帅哥,帅哥还会做饭。这次MX没白来,划算。”
“对了,你觉得MX的考试难吗?”我想起考试有点担心。
“还可以吧,我们学校有MX实验室,我接触过一些,不过很浅显的。”周晓妮不经意的说。
“我感觉有点危险,我答的不怎么样。”
“别担心,这只是个开始。”
“没错,艰难的开始!”
……
3月初的例会上,Candy把考试情况通报给大家:共6项考试,有10名trainee两项考试不及格,有16名trainee三项考试不及格。
Candy严肃地说:“这些考试成绩将进入你们的年中考核,不及格的同事the*next*Friday(下周五)我们要单独和你们面谈,你们先写好情况说明,sent*to*NCM(发给新员工的管理团队),CC(抄送)给我和Eileen。这次Eileen*team不及格的trainee较多,过会儿Eileen你在例会上好好和trainee们交流一下,我就不多占用时间了。”说着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Eileen很拘谨的欠了下身子,说道:“好的,Candy。”
气氛变得紧张,我耳朵里还在回响着Candy的声音,trainee,trainee,真是够难听!怪不得要签第三方合同,只是委托MX培训而已,我们的身份尴尬又难堪,用什么来形容好呢,对,临时工,再合适不过了。
陈涛和我都有一项不及格,他急切的第一个发言:“Eileen,您知道的,我可是一直在努力学产品的,我每天都工作到晚上10点以后,周末也在公司加班,这次考试我一定是太紧张了。”
刘林一头大汗地坐在我旁边,推了下眼镜说:“Eileen,我是学机械的,正在学电气的相关知识,我会努力的!”
会议室突然静了下来,各位trainee似乎都在措词表决心,我也跟着琢磨着要不要跟着表态。
这时,张心平冷静地说:“我认为这种学习产品的方式方法有问题!填鸭式的强加理解,记忆及考试不能完全评估我们是否在努力工作,对于在座的很多人来说在学校都没有接触过MX的相关产品,需要有一个适应期。”张心平强大的气场与紧张的气氛碰撞着,我隐约感觉到会议室就差一根火柴就能引爆了。
Eileen黑着脸说:“我相信大家都是努力的,但不能只看我们team的成绩,要横向纵向比较。Candy*team的成绩为什么比你们好那么多?凡事要从自身找原因!MX招聘你们的时候对你们进行了严格的考核,现在你们能不能适应,能不能胜任工作,完全要靠你们自己。这里是MX,这里是公司,Ok?另外,张心平,你比其他trainee报道的早一些,对MX的文化也更熟悉一些,你也知道以往的trainee来到MX同样要training,我相信你说的‘适应期’,但你们要自己去调整去把这个‘适应期’缩短,适应MX的节奏!”
张心平显然不认同Eileen的话,直视着Eileen说:“我不认为一次考试能说明什么问题,这种training反而说明了问题。我们都是为了前程而来到MX的,如果一次考试就给我们下结论未必合适吧,如果在MX对我的评估仅限如此,我宁愿选择离开。”
Eileen显然没有准备,她愣了几秒钟,说:“你考虑清楚,你可以随时选择离开。”
鲁迅说过“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张心平,你的“鲜血”不会白流的,我们会记住你,trainee们会记住你,你的“牺牲”是值得的。我正在这胡思乱想着,周晓妮突然站出来微笑着说:“Eileen,您别生气,张心平只是说出了我们的一些困惑,我们还都是才出校门的学生,请您再给我们一些时间,我们会适应MX的工作的。”
又一个没想到,周晓妮还挺勇敢的嘛。众人拾柴火焰高,我也得帮帮忙,给Eileen个台阶下,再说在座的这么些个新人也就张心平一个人站出来替大家说话,不能让他白白“牺牲”。我诚恳地说道:“周晓妮的话我也深有同感,包括我在内很多同事都是第一次接触MX的产品。不过,Eileen您请放心,大家的努力您都看在眼里,大家都会更加努力,在之后的科目考试中会逐渐赶上来。”
Eileen好像消了些气,语重心长地说:“你们是一个team,也在‘适应期’,但我希望你们努力缩短这个‘适应期’。考试对你们很重要,这是考核的硬指标,MX的淘汰率也是很高的,不要以为进了MX公司就万事大吉了。”
这时,Candy推门进来,面无表情地站在会议室前面,阴着脸说:“刚才忘记提了,以后在公司要注意着装,首先必须穿皮鞋,不许穿牛仔裤,and(外企口头语,就是然后,还有的意思)不要穿过于鲜艳的衣服!”说着用眼睛盯着周晓妮。周晓妮其实穿着很得体,粉红色的圆领上衣也没什么特别的,也许是同性相排斥吧。
Candy接着说:“各位给自己起一个英文名字,要适合企业的文化和氛围,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下周五晚上的Weekly*meeting将改在周四,周五晚上有一个重要的答谢晚宴。ISG集团将邀请重要客户参加,席间会安排演出。”她指着周晓妮,又数了数其它几个女生,“你们几个女生排练一个舞蹈,周六八点到到公司来,我给你们安排teacher。”
Eileen赶忙叫trainee们照着办。我突然明白这个副司令只是一个上传下达的角色,小小的SDD也是一个权力至上的地方。
Candy走后,我们照常开着例会。原本Weekly*meeting规定4点开始到5点30分下班时间结束,可到了晚上7点钟,Eileen还在对照着PC上的会议要点毫无重点地叨叨个没玩,张心平没再发表意见,Eileen却一直阴着脸。我有点坐不住了,感觉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煎熬,外企就是这样的风格吗?还是MX是个特例?
会开到晚上8点钟才宣告结束,陈涛还在粘着Eileen表决心,我站起来快步地离开了公司。周晓妮在后面喊住我,说:“一起回去吧。”
我们出了公司,我看着眼前昏暗的路灯映着寂寞的街道,伸开双臂大喊了一声,夜风呼呼地从我周围刮过,紧绷的身心似乎舒服了一些,好像风把这一切烦恼和困惑都带走了。周晓妮静静地站在我身后,任由我发神经。
我回过头叹了口气,勉强笑了一下说:“感觉好多了,要不你也试试?”
周晓妮沉默不语,风中的她也渐显憔悴。
我看了眼手表,说:“还来得及,咱们坐公交车吧。”
周晓妮摇摇头,“今天状态不好,我怕会晕车。咱们走路回去吧。”
看着周晓妮楚楚可怜的样子,我接过她的背包说:“来吧,我来给你减点负。”
路过便利店买了点小吃,周晓妮举着雪糕问:“想好起什么英文名字了吗?”
我随口说:“哦,就叫Stephen吧,我高中就叫这个名字。”
周晓妮惊讶地说:“你们高中还挺fashion(时尚)的。”
我摆摆手,“fashion可谈不上,高中的英语老师原来是做翻译的,可能也受外企文化影响吧。”
“我讨厌高中。”周晓妮说着勇力咬了一块雪糕。
“我讨厌学校。”我学着她说。
“我讨厌MX。”
“我讨厌上班。”
“哈哈哈……”
我看她笑了,问道:“Girl,what’s*your*English*name?”
周晓妮想了想说:“Anne,怎么样?”
我说:“晓妮,Anne,挺配你的。”
周晓妮满意地笑了笑。
我想起例会上Candy针对周晓妮的话,宽慰道:“别理Candy那个老女人,她是嫉妒你呢。”
周晓妮见我提这事好像想到了什么,悠悠地说:“可能是我得罪谁了吧。”说完又后悔的沉默了。
我刚想问就闭上了嘴,暗骂自己又神经大条了,人家和你才认识几天就什么都和你说啊,再有人家不是说了吗,“这个,你不需要知道。”
我想到她刚才英勇的表现,说:“如果张心平是***,你就是***。”
“我才不是呢,顶多是喊着‘我掩护’那个。”
听她这么说一下把我逗乐了,对着周晓妮挑了个大拇指说:“你是女中豪杰!”
“那你就是男中英豪!至少就你一个人帮我一起替张心平说话。你这人还不错。”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长发,“不过,你想啊,张心平也不是仅代表他个人,他考试都通过了,何必捅马蜂窝呢?其实他只是错把MX当成了真正开明的公司了。”
“也许吧,好在SDD并不能代表MX的全部。”
“明天还要排练,真不知自己每天在干什么。”周晓妮轻轻地说。
我说:“我明天也没什么事,不如和你一起去公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