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空忆大人离世的第五年……”
是空忆去世了啊,真可惜。
等等!
我空忆本人不正好好地站在着吗?谁乱造的谣!
段浅僵硬地停住脚步,气得呼吸都变得沉重,一边在脑子里大骂,一边听着自己的“悼词”,看看最前面讲话的人能翻出什么花来。晚来的佣兵看到她堵在路中间也不生气,反而热切地和她说话:
“这位兄弟,你以前一定非常崇拜空忆大人吧,还特定打扮成大人以前的样子,”佣兵不客气地把手臂搭在货真价实的空忆的肩上,“真的太可惜了,像空忆大人这么厉害的人,若是还在世,一定是整个大陆上数一数二的高手!”说完还抹了一把眼泪。
段浅似乎是冷静下来了,拍开佣兵的手,压低声线道:
“你们怎么确定她死了?亲眼所见?”
“这倒没有,可是消息就是传开了,而且空忆大人确实五年都没露过面……”
“没露过面就认为她死了,这个人在你们心里也不过如此!”段浅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冷。
烈风从宽大的斗篷里钻出,一瞬间掀翻了不少站在附近的人。所有人都震惊地去看狂风中央疯狂舞动的黑色布料,像是忽然得到了充足养分而开始疯狂生长的植物。压迫感从天而降,重重压在在场所有人的肩背上,一如五年前一个矮小的黑色身影蓦然出现在佣兵工会的那一幕。
一声长鸣,美丽的凤凰飘然落在段浅身后,抖了抖羽毛,一双犀利的兽瞳扫过人群,高傲地把他们傻愣的表情收入眼底。
“这是,这是!清翎圣凰!”
“主人死亡,契约兽不可能独活。”
“可是凤凰可以涅槃重生,那是不死神兽啊……”
“空忆大人没有死!空忆大人回来了!”
“那可不一定,万一是趁清翎圣凰重生后重新缔结同命契约的呢?”
议论随着狂风而起,却不随着风消散,愈演愈烈。段浅大步往前走,前面的佣兵都自动让出一条路,看着她走到最前面。
段浅这时才看清负责演讲的人,听着声音认不出,但这模样倒是有几分眼熟。
“萧少爷?”段浅不确定地问。
“是、是我……”萧明宏愣愣地看着眼前人,内心既茫然也翻涌。
“空忆大人?!真的是你吗!我还以为您真的……”
“怎么?只允许别人闭关修炼,我闭关就是死了?”段浅仍气在心头,语气不禁带了些冷冽。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打了个寒颤。
为一个活人举办了五年的悼念会,这话说出来不是尴尬就是渗人。
对本尊是侮辱,对这些崇拜者是斥责。
“抱歉,空忆大人,实在是抱歉!”萧明宏率先行揖礼道歉,“得知此消息后,我实在难受,茶饭不思,只好以此方法缓解对大人的思念……”
周围不少佣兵也跟着萧明宏一块道歉。一名强者的陨落在这些悍夫心里都是一根隐秘的刺,除了惋惜,更多的是痛,表面的感叹只不过是冰山一角,他们需要一个途径把这些痛都释放出来,以避免重蹈头几天的借酒消愁。所以当初萧明宏为他们提供了这么一个能放肆大喊大哭的机会,他们毫不犹豫地接受并且当做了每年必要的仪式。但如果不是萧明宏,段浅也许没那么快知道自己的“死讯”。
段浅抬手阻止他们接二连三的道歉,比起道歉,她更需要找到谣言的源头。
“是谁最先说我死了的?”段浅扫了一圈,希望能揪出不对劲的人。然而一圈过去,他们都面面相觑,半天也给不出个答案。
“我是听说的……”
“我也是我也是。”
“好像是你告诉我的吧?”
“屁!老子也是听他说的!”
听说,听说,全是听说。这是统一且唯一的答案。
段浅烦躁地揉揉眉心,想不到这么快就有事可做了,只是这“调查自己死于谁的口”的事儿,实在让人提不起劲。
“萧少爷,如今我已出关,证明人还活着,烦请你把这个消息告之大众,不需要夸张,只要说明我没死。”
萧明宏连忙答应了,其他佣兵也表示会和其他人说明,段浅这才放松了一点,婉拒了萧明宏要请她吃饭作赔礼道歉,跳上青羽的背,立马离开了佣兵工会。
刚离开众人的视线,一直憋在驱灵之戒的荆茉钻了出来,毫无形象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一出关就迎接自己的死讯,到底是谁给你的大礼啊,我的好徒儿?”面对荆茉的嘲讽,段浅恨不能把师父塞回驱灵之戒里。
趁此机会,荆茉终于有机会控诉五年不出门的痛苦和弊处,段浅无动于衷,任由荆茉在耳边唱独角戏。
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要闭关,夏家姐妹都是直接带进去的;普通人一般都会认为高手行踪不定,性情孤傲,哪怕传出这样的消息也不会有人信,遇上狂热崇拜者可能还要挨一顿揍;剩下的除了仇家,就只能是知道空忆真实身份的人,毕竟消失的是空忆,段浅没理由消失。
段浅摸了摸下巴,细细数了数,闭关前结怨最深非诛冥殿莫属,其他小人物都掀不起风浪,可是就交手过一次,最多算上骗他们去东锦国,还不至于恨到要传播谣言吧?如果原因真是这样,那诛冥殿未免太小鸡肚肠了。
殿中唯一知道她身份的却焱……
段浅笑着摇摇头。
那次划清界限必定给了他不少打击,但想起却焱每次看向她时真诚至袒露的眼神,她相信却焱不是这样的人。
还有就是被她留在圣央学院继续学习的女孩,夏千紫。
段浅不加思考就把夏千紫划出了怀疑名单,又或者说她并不乐意怀疑这么一个单纯的朋友。
此事如出于一个小丫头之口,无论信息真假,在传播途中定会被刻意提及,事实上并非如此。
最重要的是她坚信夏千紫不会这么做。
剩下的就只有弑光城的符攸了,对她的身份清清楚楚而且神秘危险的符攸。
荆茉看见段浅神色一凝,也有了猜想。
“是他吗?”
“不知道,现在就去确认。青羽,去珏王府。”段浅朝前方扬了扬下颚,嘴唇绷得更紧了。
珏王府只去过一次,而且是五年前的事了,大家都不太记得路,只能走个大概。凭着记忆,她们最终来到了一大块空地上方。
在紧密的房楼店铺间,城中的这一块空地显得格外突兀奇异,小孩儿正闹得欢快,小摊贩也毫不客气地霸占一块天地经营生意,道路四通八达,人和马车来往不绝,无法想象这之前竟是珏王府的私地。
“似乎是这儿?”青羽看着地上跑着的人类小孩,不太确定地回头看了段浅一眼。
“五年不见,符攸已经沦落到睡大街的惨状了吗?看来弑光城的发展前景不太好。”段浅忍住了笑意,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
青羽落在其中较为少人的地方,小孩子都是好奇大胆的,立刻停下他们的追逐游戏,眨着大眼睛看着黑衣人拍了拍神兽的背,神兽就飞走了。黑衣人看了他们几眼,然后走向他们,同时从纳戒里拿出几块带有纸包装的糕点。
段浅拿着讨好小孩子的东西走过去,蹲下朝他们晃了晃。美味香甜的糕点在前,小孩们果然凑过来了。
“你们一直都在这里玩吗?”段浅把糕点分给他们,“几年前开始的?”
其中一个比较高的小孩儿一手攥着糕点,一手数数,当他五根手指都张开时,他兴奋地把手掌对着段浅:
“五年啦!我是这里最大的!”
“这里一直都是这样吗?”
“是啊,不止这里,我对这附近都很熟!如果你想去哪我都可以给你带路,只要你再给我一块甜糕!”
段浅摇了摇头,起身揉了揉那个小孩儿的头就走了。
在她的记忆里,珏王府离闹市区不远,里面却安静得诡异,这种矛盾的感觉时隔五年再次涌上心头,就好像符攸这个人。
到底是她找错了地方,还是这其中另有玄机。
走进闹市,段浅找了一间离空地最近的茶肆进去,只有三三两两的人,掌柜热情地招待她,段浅随便点了一样茶,等了一会儿便招来掌柜抛出话题。
“掌柜的,打听个事。”
“诶,您请说。”
“您在这经营茶肆多久了?”
“我这店呀,可是老店了,大概有九年了。”
“既然如此,那您知道您家店对着的那块地方,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大人您难道是外地来的?那里啊,一直都这样,也没有官府或者有钱人收了,小贩就在那摆起了摊,但是都不固定,虽然懒懒散散,不过也很热闹不是?”
店里没新的客人,闲下来的掌柜便耐心地给段浅解释,正巧小二捧着茶上来了,段浅干脆请他坐下,给他倒了杯茶。
“确实热闹,可我听说友人说珏王府就在那,怎么只剩块空地了?”
掌柜听完,有些疑惑地偏了偏头,段浅怕他认错字,还特地要来纸笔写给他看。
“这……好像没听说过什么珏王府啊。”
段浅仔细看着掌柜的神色,判定他没有说谎:
“那这个人认识吗?”她又敲了敲写在珏王府下面的名字。
“符攸……没有,这么特别的姓,如果我认识,一定记得。”
没有得到答案段浅也不恼,她拿起纸,问了店里的其他人,依然没有人认识珏王符攸。
曾经因为救治了白露郡主的病而在南枫国内无人不晓的符攸,现在却没有人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