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
八岁的符攸撑开沉重的眼皮，看着眼前朝他伸出手的少年。
刚刚被告知这是一场必死无疑的竞争，脏兮兮的身体自主地害怕起来，拼命地往后缩。
“诶你别怕，我不会杀你！”见小孩在躲自己，端木卓风连忙摆摆手，连手中的长剑也放下了。
“你是不是饿了？哥哥这里有吃的，你别怕，我不会害你的。”端木卓风笑着从纳戒里拿出一个装得鼓鼓的油纸，里面是三个还飘着热气的包子。
符攸灰暗的眼睛亮了一些。
端木卓风把包子放在符攸面前，符攸的眼神在包子和前者之间来回了几次。空瘪的肚子在包子前发出不满的声音，驱使符攸拿过包子狼吞虎咽。
“你不杀我？现在不杀我，我……算了，我就是没灵力的废物。”符攸拍了拍手，把油纸揉皱。
“你这小孩，怎么这么悲观呢？别怕，我来保护你，这些邪魔外道总会有被消灭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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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风一直护着我，哪怕后来迫于无奈开始杀其他人，他也没想过要杀我。”
无尽的杀戮，无望的前方，两个相互支撑的身影在暗无天日的弑光城用尽全力生存，成为彼此的明光。
“我们尽量躲开人多的地方，希望能从某些不起眼的小角落悄悄离开弑光城。没想到阴差阳错闯入了侍卫看守的区域，直接被带到弑光王面前。他要我们互相杀害，活着的人才能够离开。卓风本意是我们假装动手，再伺机捣乱离开。可即使是假意，我也不敌他。”
“上一任的弑光王是个暴君，也是只野兽，他喜欢饮人血，在从血中提取灵力。毒物毒草在弑光城随处可见，从一开始我就收集了一些毒草作后路，避免日后和卓风对战。”
说到这里，符攸停住了，自嘲地笑了两声，而段浅已经把后续猜得七七八八了。
“我的不敌让弑光王很失望，他直接放弃观战，抓着我往我手臂上咬，直接吸食我的血液，”回想起这段回忆，符攸的右手无意识按在左臂上，“他被毒死了，而我不仅活了下来，还打通了灵脉，成为新一任弑光王。”
从一路逃亡到万恶称王，这个过程是一瞬间的，也是漫长的。
“恭喜你，从此不再需要讨一口饭吃，不需要看人眼色。”段浅的恭喜不带任何喜悦，亦没有嘲讽。
她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在以欺她为乐的武馆，能活着就是最大的奢望；在危难的时刻孤注一掷，为自己赌赢了一个新的人生；最后，在各自的领域称霸。
这一声恭喜，也是对她自己说的。
符攸是孤雪，段浅是孤狼，他们注定会在冰冷无色的寒冬相遇。
“……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段浅站起身，“你的过往，不值钱。”
意思是不会告诉第四个人。
符攸已经习惯了段浅的“冷语”，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我带你出去，往前走。”符攸指了指后院出口的方向。
符攸没有让任何人来扶他，甚至让段浅走在前头，跟在她后面，只在转弯的时候提醒一句。
段浅倒是纳闷了：
熟路不需要看很好解释，但拜托你小心路不要一直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好吗？
走出大门，段浅忍不住停下，身后的符攸也跟着停下了。
“你一直看着我，还有什么事吗？”
对一个暂时失明的人说“看”，段浅自己都觉得这话荒谬。
“看你长得好看。”符攸寻她开心道。
如果没蒙眼，这话也许还有点信服力。
“谢谢，你也很好看，但如果你不老实交代，我就把你打到不好看。”段浅皮笑肉不笑地转动手腕，随时可以一拳打过去。
这回答是真把符攸逗乐了，他拳头捂嘴，低低地笑了几声。
“真没什么特别原因，就想看看你。”符攸放下手，“我不想在下次见面之前忘了你的模样。”
如果可以希望以后都见不到你。
换在以前，段浅绝对会毫不犹豫地说出这句，但是现在，这句话在心里、嘴边兜兜转转，硬是讲不出来。
段浅作罢，背对着他挥挥手走了。
符攸负手立足在大门前，面朝段浅离开的方向，直至人离开了所能感知到的范围，他也没有要回去的念头。
在喧哗的叫卖声中，唯有一个白色的身影安静地伫立，如同一尊雕塑，复杂难言的情感深沉其中，人们只能看清他浅薄的外表，再进行具有主观色彩的想象。
几个摇着拨浪鼓的小孩儿嘻嘻哈哈地经过珏王府门口，看到一动不动的符攸，像是受了什么惊吓，抱着拨浪鼓跑走了。
片刻后，符攸终于转身回府，在大门关紧的前一刻，一阵细风顺势吹了出去。
青羽离开珏王府后第一时间回到段浅身边，告知没有任何新的发现。
段浅早就预料到没有容易，并没有指责青羽。她伸了个懒腰，酥麻从手臂蔓延到腰际，舒服的感觉令她半眯着眼睛，带了点食髓知味的味道。
“浅儿，此次下咒所需时间少则几天，多则几周。再加上你是初次，结果可能不尽人意，你要做好准备。”
这就意味着她可能需要短期的闭关。
“没关系，只要是在做有利于我的事，多久我都等得起，”段浅一边自信地回答，一边数钱玉里面的钱，“回去之前，再买些材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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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毓岳山脚一派寂静。
繁密的枝叶遮挡月光，伸手不见五指的树林只能依靠点点荧光勉强照亮。
一条堪比夜色漆黑的东西在地上蠕动向前，在一块较为深色一点的土地前停下数秒后，绕着那块地转了几圈。
幸存的影蛇看着它伴侣留下的干涸血迹，凄凉地朝天嘶喊，发誓要为伴侣报仇。
然而它还没多叫几声，身后就有异声响起，附和它的惨叫。
那是衣服翻飞的声音。
诡异的暗灵力把影蛇吞得连渣都不剩，而操控暗灵力的人却慢条斯理地走上前，站在方才影蛇的位置。
符攸没有蒙白布，露出来的眼睛黝黑而通透。
他盯着地上的血迹，那里还残留着段浅的灵力气息。
端木卓风走进树林里，在符攸身后站定，低声说道：
“王，该起程了。”
身前的人保持缄默，似乎是没听见他的话。
许久之后，不管是看累了还是看够了，符攸利索地转过身，踏上规划中的路。
段浅，我在弑光城等你。
第二节：锋芒初露【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