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益走了，带着苏凡给他写的册子，高兴的走了。
苏凡望着刘益打马狂奔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没走，至少在渔农没有回来之前，他不愿离开这里，救命之恩还没有还清，不能走，也走不了。
世家的人，看着潇洒，其实羁绊太多。
天愈发的冷了，寻常人家都已经生起了火。在那十几户探子的帮助下，苏凡建出了扬州城第一个炕。于是，苏幼娘便化身成了怕冷的猫，死也不愿离开那暖烘烘的炕头。
苏家用的新鲜玩意总是会很快的在周边扩撒开来，但是这一次，少了苏幼娘那骄傲的声音，传播的速度倒是慢了许多。
太湖没有结冰，但是却也钓不着鱼了。难以忍受的冷风让苏凡没有坚持去草亭边上受罪，于是他裹着大衣，拿起炭笔，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
家中的吃食一直都不缺，每当苏凡正要开门去觅食的时候，一条鲜活的大鱼便会出现在苏凡木屋的厨房里。
苏幼娘抹着眼泪，看着纸上写着的故事，泣泣嘤嘤的小声哭泣着。
红楼的故事总是凄惨感人的，上一世的苏凡最是厌恶这个故事，因为苏幼娘读一次便会哭一次。可是自打最后那几个月，苏凡抱着这本书，陪着苏幼娘入睡之后，这个故事便映在脑中，再也无法忘却。
今生的幼娘也很喜欢这个故事，看着哭成泪人的幼娘，这一次苏凡却是说不出来的开心。
或许是心临其境，或许是身有同感，每一个在苏凡看来都是无病呻吟的情节总能骗到苏幼娘那廉价的眼泪，仿佛世界上的女人都是一根连心藤上分出来的枝桠一般，让人猜不透，看不懂。
夜深了，苏凡给哭红了眼圈的苏幼娘轻轻盖好被子，然后便提着那个破了几个洞的灯笼急匆匆出了门。
今夜是苏凡寄居的渔夫家看守湖边竹林的日子，自从三年前这片不大的林子差点被几个贪玩的富家子弟一把火烧掉之后，就有了这个夜守的规矩。渔夫不在家，于是苏凡便主动接过了这个担子。
四处漏风的竹楼没有木屋暖和，入夏时，这里便是文人雅士聚集的地方，吟诗饮酒，风雅无比。可入冬之后，这个热闹的竹楼便成了守夜人歇脚的地方。秋时还能见到守夜人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喝酒聊天，冬后那些人却都成了薄皮的兔子，入了窝便不愿出来了。
苏凡点燃了昨天守夜人留下的火堆，靠着火堆中散发的那一丝丝温热驱逐着冬夜的寒冷。今夜不知为何比往常要冷很多，如果不是刘益走的时候送的棉布，苏凡这个冬天很可能就只能穿着渔夫单薄的秋衣过了。
“先生今夜果然轮值，那小厮倒是不曾骗我。”
苏凡闻言转过头，只见一个穿着羽袍，神色骄傲的女人正站在后方笑嘻嘻的看着他。只见这女人端的生得一副好容貌，弯柳细眉樱桃嘴，白皙的皮肤在火光的映衬下隐隐散发着一丝清光，圆溜溜的的眼睛十分有神，笑起来更如弯月一般迷人心魄。
“刘小姐，不知你费尽心机的让皇子与我结识，所为何故？”苏凡叹了口气，起身挪了个位置，说道：“青女唱词的地方，即便像皇子那般身份的人也是不能去的，想来也只有你能带他过去了。”
“刘益与我同窗长大，性子为人我最是清楚，若是与他结识没有好处，我自然也不会让他知晓你的存在。”刘语曦淡淡一笑，走到苏凡之前坐过的地方坐下，解下身披的羽袍，笑眯眯的看着苏凡：“我要嫁你，自然先得让你有了与我相配的身份，才好行事。不然我那爱脸面的父王，会让我们难受的。”
“是你要嫁，我可没说过要娶。”苏凡摇摇头，从兜里掏出一个竹筒打开，嗅着竹筒内飘散出来的酒香，无奈的说道：“我和你不是一路人，强行走到一起，总是会有一方觉得别扭。你与青女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你也不用一直来这里探我的态度。”
“你要娶我，这是注定的事情。”刘语曦从苏凡手中抢过酒壶，哈哈一笑，说道：“我生就一副女儿身，上天却给我安了一颗男儿心。百合之事世人皆是鄙弃，唯独你能清浊分明的看待我与青女。所以，你娶我与青女，是已经注定的事情，这个无需多言。”
苏凡无语的看着眼前这钻了牛角的女同志，她与情人在太湖边亲热被自己撞见，没给她爆出去已经是不错了，居然现非得要自己娶她，这世道……
“换个男子不成吗？”苏凡试探性的问道。
“不成。”刘语曦仰头一口酒下肚，脸色微醺的说道：“世间男子，有才的心高气傲，当不得替身郎君。无才的扶不上墙，除非家世颇好，不然我也嫁不过去，家世好的，谁愿意做这替身新郎？”
“你怎知我心不高气不傲？”
“猜的。”
“……”
看到苏凡一脸便秘的样子，刘语曦笑了起来，解释道：“先生若心高，想必现已和刘益去了边境，先生若气傲，也不会容忍我这般胡闹。在我所结识的男子中，也只有先生高才无欲，若我没看错，先生这辈子也不打算与女子成亲吧？”
“何解？”
“因为你心里有人，容不得别人的位置。”刘语曦看着苏凡，眼神黯淡了些许：“你心中的人，或许不在这里，但你还是想着她，便如我想着青女一般。世人眼光多浑浊，容不得新奇事情发生。但凡有了新奇之事，若无人引导，那便是灾祸一场。还请先生助我与青女脱了这劫难，语曦感激不尽。”
看着刘语曦眼中流露出无助的眼神，苏凡忽然想起了前世幼娘临走前看自己的那一回眸，心中百感交集。叹了口气，终于点了点头。
或许，世间总有因果在调皮的拨动着命运的转盘，前世的苏凡当了半辈子的替身老公，今生的苏凡，还得补完剩下的半世。
一辈子的替身命，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
一首诗词，三段故事，便娶到了两位如花似玉的美人。这是常人做梦都要笑醒的事情，可在苏凡看来，除了麻烦，还有的便是更多的麻烦。
穿上刘语曦给自己准备的士子服，在幼娘的帮助下好好整理了一番的苏凡容光焕发，精神奕奕。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苏凡忽然乐了。没想到自己穿起古装，倒也算得上俊俏。
幼娘瘪着嘴，大眼睛忽扇忽扇的便掉下了珍珠，极不情愿的拽着苏凡的衣角说道：“凡哥儿你莫急着成亲，等幼娘长大了嫁给你做媳妇嘛。”
苏凡无奈的揉了揉幼娘的头，说道：“幼娘，哥哥这是帮人解难，不是真的成亲。”
“那等幼娘长大了，凡哥儿还能娶幼娘吗？”幼娘一抹眼泪，小脸忽然变成了红苹果：“木爷爷说过，男人一辈子只能娶一个媳妇啊。”
“那是迂腐之见，哈哈哈……”说着，苏凡抄起写有自己八字的红帖，告别了幼娘，出了木屋。
扬州城的繁华总是能让苏凡回忆起很多事情，虽然时代不同，但是人们生活的方式却是大同小异。路边拉客的小二，街道上占道的小摊，都是人类社会中常见的情景。穿梭其中的苏凡心情不由得开朗了一些，短暂的忘掉了自己之后将要面对的事情，融入了这个时代的背景中。
随着步伐的迈出，该来的事情总是会到来，很快苏凡便站在了今天的目标前。高大的府门上挂着一块黑木大匾，牧王府三个龙飞凤舞的金色大字镶嵌其中，六十四颗铜钉整齐的分布在大门上的每一个角落，这便是刘语曦的家，扬州牧王的府阁。
“你是何人？为何在王府前徘徊不定？”就在苏凡还在整理思绪，准备说辞的时候，一个穿着青衣的老家仆正好从旁门出来，看到站在门前低头不语的苏凡，于是便上前询问。
苏凡对着老仆行了一个金安，说道：“黔中苏家次子苏凡，前来拜会牧王，还请老大人通传一声。”
老仆看着苏凡那俊朗的面容，心中本就迟疑这是哪家公子，再一看苏凡做出的礼节，顿时笑了起来，世家的东西，他还没看错过。听到苏凡的说辞，老仆点了点头，让苏凡稍后片刻，然后转身又入了旁门。
没多久，一个穿着褐衣的小厮从打开了大门，邀请苏凡入府，苏凡这才看清了府中的模样。
亭台楼阁，小溪流水，错落的假山均匀的分布在道路两旁。各种奇花异草铺满了院子中的每一个角落，让人赏心悦目。入内几步，一座由假山堆砌而成的小瀑布便印入眼帘，瀑布下的小池中，还有几尾红色鲤鱼游荡其中，生趣盎然。
苏凡一边赏着府中内景，一边不急不躁的跟随着小厮的步伐，穿过一条条交错的过道，来到了一个偏厅里。
“苏公子，王爷在书房处理公务，请在偏厅稍后片刻。”褐衣小厮安排苏凡落座之后，致歉了一声，然后出了偏厅。苏凡端起茶杯，轻轻的靠在椅子上，思称着接下来的说词。
杯中茶水由暖变凉，偏厅外终于传来了一道中气十足的笑声，苏凡睁眼一看，只见一个穿着锦袍的中年男子笑呵呵的走了进来，对着自己笑道：“苏先生到来，本王怠慢了，见谅见谅。”
“牧王客气了，苏凡未提前告知便来打扰，才是得罪了。”苏凡恭敬的朝着牧王拜了一礼，说道。
“行了，世家那一套本王向来不喜，苏先生也不必多礼了。”牧王笑着挥退了周边的下人，转过头说道：“兄长走的时候交待过了，与苏先生执世家礼，苏先生不用见外。”
苏凡了然大悟，原来是皇帝和牧王说起过自己，难怪自己连拜帖都没有，牧王也肯亲自见自己。随即看到牧王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苏先生这次来的目的，本王多少能猜到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