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谶语
大雪已经整整落了七天七夜,还没有一点要停止的迹象。崖摩山附近的雪竟已是像拳头般大小飘飘荡荡,四周一片静谧,不见人烟,甚至也不见飞鸟走兽。
远远地隐约可见一个白点在移动,那白点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原来竟是一个五尺多高的汉子。他一身雪白独自行走在这茫茫森林中,步履从容,地上积雪足有两尺来厚,却也只留下他浅浅的脚印,很快大雪覆盖了那一串串浅印,没有留下一丝痕迹,有的只是白茫茫一片。
那人来到崖摩山根,抬头直直看了看高耸的崖摩山,低头长长叹了口气。只见他伸出右手抚开一块岩石上的积雪,岩石上赫然露出一个手印,与他右手丝毫不差,他用力按下那手掌印,一声闷响,一道石门缓缓移开。
石门后是一条漆黑黑的通道,那人抖落身上的积雪走进通道,不一会,已是通道尽头,这里却豁然开阔,灯火通明,里面都是与他一般模样的人,通身着黑衣黑袍。那些人全都很恭敬的对他行礼,称道:“大巫长。”
他声音低沉,近乎是嘶哑一般,吩咐道:“叫次巫长暗微过来。”说完,便走进了一间石室。
未及,一个黑衣黑袍的巫人过来。大巫长问道:“暗微,灰巫师可做好了准备?”
次巫长愤愤道:“暗夜,你非要如此一意孤行吗?你要全然不顾我们巫族遭受天谴吗?”
大巫长冷冷道:“天谴?难道巫族所遭受的不比天谴厉害么?”“天谴,哼哼。”他冷笑道,“天谴我也不怕,我就是要巫族逆天改命。”
次巫长激动的跳起来:“住手吧,女娲遗石这样的天机,不是我们巫族所能承受的,擅自窥探,上天不会饶过我们的。你睁大眼睛看看我们巫族活着的还有几个了,难道你要全部毁灭他们吗?难道你要做巫族的千古罪人吗?”
大巫长道:“住口!就是因为太顺从,巫人才会惨遭杀戮。我们的家园被毁灭,巫人的血都快要染透大地了,上天又在哪里?”他站起来,一把抓起次巫长的左臂,怒道:“顺天循命,你的手被生生斩断,上天的庇佑又在哪里?难道你想族人躲在崖摩山一辈子吗?天地如此,那就让我们巫族来主宰这女娲之石吧!”
他如发狂一般的,声音近乎咆哮。过了一会又低声缓缓道:“为了巫族,我是绝不会放弃的。暗微,以后我如果有什么意外。你要活着,带着族人活下去!巫族不能亡!”
次巫长看着这个大巫长,心里万般滋味,再也说不出话来。
长夜最是漫漫,既可以孕育安静祥和的梦乡,也可以掩盖污垢不堪的行径。
崖摩山的巫人在山洞内也分不清白天黑夜,火把照耀,火苗滋滋的跳动着,向外蹦着火星,与山外面的安静相比,洞内似乎有些不安和焦躁。
所有的巫人都跪成了一圈,垂下头,没有任何声响,似乎都可以听见心脏突突的跳动声,中间处一团大火熊熊燃烧。这时四个巫人从一间石室中用架子抬出了一个老者,这人便是灰巫师。他灰白色的长发散乱在架子上,眼窝深陷,双目紧闭,大腿以下裤管空空,已没了小腿。所有的巫人在看到灰巫师以及架上那根灰手杖以后,头低得更低了,火光闪耀,这些巫人满脸敬畏。
“灰巫师。”大巫长神色庄肃,双目熠熠有光,低低问道。那灰巫师并未应答,仍是双目紧闭。此后整个洞内便没有任何声响了,所有人静静地等待着,期盼着,不安着。
“巫族不灭!”一声咆哮忽起,灰巫师双目张开,瘦弱的身躯早已飞升到半空中,大巫长和次巫长也已一左一右在侧护法。他双唇微动,不断低语,法杖时而上指冲天,时而俯下冲地,石洞内那堆熊熊大火越烧越旺,火焰如火龙一般,要吞噬整个山洞。
灰巫师的脸由红变白,再由白变紫,再由紫变红,须发也已变为银白,飞扬飘动。
“火之萨满,熊熊焚烧,
以我身躯,供奉献祭。”
灰巫师大声喝道,法杖直指熊熊火苗,大巫长、次巫长闻声,运起掌力,掌势也直冲向大火,三股巫力冲向那火堆,那火愈发的燃烧,火苗已窜到洞顶,与此同时,灰巫师的脸色也愈发的通红,尤其是他的眼眶,火红色的眸子似乎要喷列出来一般。他上身的衣物渐渐鼓胀,碎裂飞散,裸露的胸膛不断起伏着,通红若红玉宝石一般,隐隐可见血流。
他身躯瘦小,此刻却宛如一尊石雕一般,须发飞扬,法杖横握,漂浮在半空中。
他以手指划破自己右手,鲜血汩汩而出,顺着法杖滴入火苗之中,法杖也已变得整体通红。这时,所有巫人口中也已呜呜念起咒语,灰巫师口中咒语越念越快,比起其他巫人不知快了多少倍,大巫长、次巫长掌力也运得更足。灰巫师法杖一挥,一道火苗凭空飞出,随着他法杖舞动。
“祭!”灰巫师一声大喝,那道火苗在乾位幻化成一条火龙,活灵活现低声咆哮,紧接着,一道,两道,三道火苗,分别在坤位、离位,坎位,幻化成朱雀、玄武、猛虎,顿时咆哮,嘶鸣,低吟声不断,那些跪着的巫人显然很难承受,有些痛苦异常,有些已然倒在地上。
这时,崖摩山外狂风怒吼,连根拔起数棵古木大树,风雷交加,一道巨大闪电将夜幕撕裂两半,落在了崖摩山上。
蓦地,那火龙、朱雀、玄武、猛虎四火兽一并跃向灰巫师,灰巫师大举四肢,不做任何抵抗,任由四只火兽吞噬,他口中咒语快的已听不清楚,脸上神情兴奋的近乎发狂。
“巫族不灭!”未几一声大喝,法杖哐当掉落,灰巫师也随着掉落地下,火光寂灭。
“灰巫师!”大巫长、次巫长急急扶起灰巫师,约莫半刻钟,灰巫师慢慢醒来,睁开双目。
“灵石可有天机,巫师。”大巫长神情急切。
灰巫师双眼死死的盯着大巫长,半晌喃喃低语:“易州之城,富贵家子。三人耕种,一人有道。幻灭幻灭,灵石灵人。”
大巫长显然激动万分,口中不断低声重复着:“易州之城,富贵家子。三人耕种,一人有道。幻灭幻灭,灵石灵人。”又问道:“灰巫师,此意何解?”
灰巫师身心俱疲,气竭力尽,喘了好一会气,道:“你要找的人……人在易州,富贵秦家之子。幻灭……巫族……巫族不灭。”他用力喊出“巫族不灭”终于没有了出气,脑袋一歪离开了。
“火之萨满,熊熊焚烧,以我身躯,供奉献祭。”所有的巫人高声齐唱,送辞灰巫师。次巫长暗微看着灰巫师的遗体,又看着大巫长暗夜,不知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他知道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止这位发狂的大巫长了。
天将破晓,风雪不止,晴日不知何时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