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东方承的脑袋很像一个刚刚被淋过肉汁的狮子头。
纶巾早就被砸飞,靠着一条带子拴着,垂在脖子后面晃来晃去。
这一下子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柳河砰一声瘫坐下来,若不是肉身厚实的话,屁股绝对会被那些如钉子般的小石子扎得千疮百孔。
双臂向后一撑,想将身子撑住,岂料虚脱的双臂一杵之下关节直接打弯,柳河噗通一声仰面长天。
黑砚顺势落下,直接砸在琴上,那看似名贵的宝贝瞬间断成两截,从东方承手中滑落。断弦像烧焦了的胡子一样向外翻卷着,掉在冻得坚硬的地面上砰砰弹了两下。
东方承好像被砸懵了,头顶血如同小瀑布般哗哗往下淌着,流过了眼皮没过了双眼也毫不在意,因为此刻其本就没有在看什么,双目无神得失焦着。
柳河一看这可不行,自己不太清楚练气八层修士的抗击打能力,自然也不知道这一下是不是真给东方承打傻了,但傻不傻的自己不管,重要的是再不止血东方承就会活活的因失血过多而亡,这一点无论修士还是寻常人,完全没什么分别。
强忍着一遍又一遍冲击着脑海的虚弱感,柳河硬是站了起来。
东方承的头发很稀疏,就像是有一搭没一搭玩笑一般长着的头发,不知这是不是其整日带着纶巾的理由,不过这也给柳河省了不少麻烦,半个巴掌大的伤口异常显眼,血肉模糊的头皮不用剃头就漏在外面。
先凝出一捧清水当头浇下,也不管东方承瞬间结起的鸡皮疙瘩,就取出一枚丹药碾碎,尽量均匀撒在伤口,最后呲啦一下子从袍子上撕下一长条布料,三两下胡乱缠好,捋着细带找回来在身后晃荡的纶巾,重新给东方承戴好。
松了一口气后,柳河猛然发现东方承眼神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清明,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怕我死了?”
“怕!”柳河眼睛一瞪,“东方师兄你死了我恐怕也要陪葬。”
东方承眼神一暗,颓然的神色重新回到脸上,对于脚下的段琴毫无留恋,只盯着黑砚问道,“这是什么法宝,怎会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我功法尽数破除?难道我东方承这一生,修炼来的都是笑话?”
“不不不,”柳河连忙摆手,就这么破坏同门弟子的道心,那比杀人还要更加不可原谅,“我这东西有些奇怪,恐怕这是正巧碰上了而已。”
“难道这就是命运?”东方承深深看了柳河一眼,直到柳河别扭得双手双脚不知该放哪,眼神开始飘忽的时候才继续开口,“你这法宝我要了,多少灵石?”
把你卖了都买不起。柳河在心中嘀咕了一声,自己当然明白东方承并不是看上了黑砚,而是不想这种完完全全克制自己的法宝落在他人手中而已。
否则东方承只要一对上柳河,信心就是溃散的。
这就好比东方承跟柳河一人手里有一只弩,而且前者手中的要大上好些,但后者轻而易举便将这大弩给拆成了一推破木头块跟废铁,这还怎么打?
此刻东方承的功法就好比巨弩,但面对柳河手中黑砚之时,便成了如同废铁废木头一样空有一身境界跟法力,虽然也能抓着铁丝木棒打,而且柳河握着弩也不一定能赢,但此刻的东方承哪里还能想到这些,战意早就随着自己的弩被大卸八块了。
不过东方承这种聪明人一时半会想不明白不要紧,只要给他时间总会明白过来,但弟子试炼中柳河怎么可能让他就这么想明白,直接开口,“东方师兄,东西的事情再另说,你看这试炼,是不是应该可以分出个胜负了?”
说罢就推着东方承肩膀,将其推到高崖下面人能看得到的位置,东方承并没有阻拦,可能还沉浸在拾回信心的路上。
高喝一声,在山与山之间很容易将声音扩大,所有人纷纷抬头看上来。
“东方师兄已败,观隅堂诸位师兄弟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回音一遍又一遍冲击着众人的耳朵,顽固在东方承脸上的血迹冲击着众人的内心。
同时也冲击着柳河的精神,因为方才这句话并不是自己,而是走到近前,扶着歪脖松的云玥璃喊的,声音当中充满了兴奋,看向柳河的目光也变得骄傲起来。
骄傲?人是我打败的,你骄傲什么?
疑问只在脑中一闪而过,此时柳河没什么心思来想这些问题,下面那四十多道愤怒的目光简直是要将自己给生吞,柳河丝毫不怀疑将自己孤身一人送下去的后果。
显然下面没一个人相信东方承脸上就快结成痂的血迹是柳河造成的,之所以愤怒是因为之前那句话,东方师兄怎么可能输?而且还是输在柳河手上?
当大家都是白痴呢?
至于喊话的那个丫头,肯定是被那小子命令的,没看那小子推着东方师兄走呢么,哎不对,东方师兄为何任由其推着不还手,难道有什么把柄被抓了?
就在一众观隅堂弟子的猜想有向天边靠拢的迹象时,姜绍果然出言,“柳河!已经说好了正面决战,怎么临头了又使阴谋诡计!”
阴谋诡计一说得到了一致认同,各种鄙视的目光以及言语劈头盖脸砸过来。
柳河很冤枉,当然若是将双方位置换一下,恐怕自己也觉得这是阴谋诡计,然而就是柳河这种理解的神色,却让下方众人顿觉自己戳穿了柳河的奸计,简直口水都要越过高崖喷上来。
关键时刻还得靠同堂弟兄,古奇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灵剑一马当下带着空中那数十柄灵剑一个呼啸便冲散了失去控制的观隅堂剑阵,直冲人群扑去!
这一下子观隅堂弟子也顾不上什么诡计不诡计的,连忙操控灵剑仓促应对,但只要点眼力就能看出多么的不堪一击。
“古师弟,住手吧,”东方承终是开口,这让旁边一直想怎么让当事人开口的柳河欣喜,“诸位,确实是我败了,败得心服口服,心服口服啊!”
说到心服口服之时,东方承的声音猛然激烈起来,最后化为大笑,笑着消失在这弟子试炼的位面当中。
……
静室内,堂主宛若一个亲近的长辈,接过柳河双手递来的拜师茶,掀开巴掌大的青瓷盖子轻抿了一下便放到手旁,打量着有些拘谨的少年。
弟子试炼获胜的消息已经知道了,听说还动用了精血,才特意给了少年一天用来休息,至于云玥璃的情况要比柳河差上好些,如今脸色还泛着苍白。
没有去过问弟子试炼一事,知道结果便好,这是六堂从堂主到长老的规矩,只要不出现伤及性命或者同样严重的问题,那么便由着弟子自己做主。有一些想要师父给些指点的弟子听说还因此挨了骂。
柳河虽说单独面对着堂主有些拘谨,但弟子试炼的结果却让自己很高兴,一想到东方承离开位面时观隅堂弟子一个个那都能放进去个鸡蛋的大嘴,柳河就想笑。
“想什么呢,说来听听,让我也高兴高兴。”
柳河一个激灵,若自己傻乎乎地真说出来就惨了,敬茶过后还要行跪拜礼才能算是真正的亲传弟子,没看堂主还是我我我这么称呼么?连忙跪下磕了三个头,这才站起身来,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在拜师礼上开小差,估计自己也算头一个了。
“本来为师应当在礼成后给你或功法或法器的,”堂主缓缓道,笑容似是很温和,却说出了让柳河冷汗直冒的话来,“不过既然你自己有矿脉,那么想必功法之类的应当不是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