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力看着自己从城墙边败退下来的士兵们,气不打一处来,一怒之下挥刀砍死了几个败兵。
“大人,消消气,依我来看,刚刚他们那样个丢法,他们现在手里的战备物资只怕是所剩无几了。”
博力看着城脚那散落了一地的石块和木头,冷笑了一声,点了点头。
“不错,他们刚刚那么个砸法,只怕我们的第二梯队攻上去的时候他们都没东西可以往下扔了!弟兄们,打起精神,他们就是一帮傻子,大家看看他们浪费多少战备物资,咱们再来一次冲锋!一定可以把那小土丘给拿下!”
“大人高见!小的们这就准备再冲一波。”几个家臣马上在博力身边恭维了起来,博力马上就显得有些飘飘然了。
“对了,冲城车和攻城塔搭好了没有?”
“报告大人!攻城塔的轮子还没装上!一会装上了轮子就可以用了,冲城车的破门锤正在组装,也是马上就可以组装完毕。”
“好!等攻城塔和冲城车一装好,马上就进行第二波冲锋!”
众“是!”
城垣上的士兵们飞速清理着城垛上的箭矢,这就是守城方的另一个优势了,管你怎么进攻你也不可能在别人眼皮子底下收东西吧,城垣上的士兵们悠哉悠哉的把插在城垛上的箭矢一个个拔了下来,等着用来招呼下一次攻上来的敌人。士兵们搬起阵亡的弟兄,拖巨略沉思了一阵,招了招手,让他们把尸体放了下来。
“省点体力吧…..免得他们马上又来第二波的攻击。”
士兵们三三两两的靠在一起歇息,刚刚那股子狂热的劲头一过,取而代之的就是灌了铅一样举不起来的手和昏昏沉沉的脑袋。
拖巨一脸凝重的望着城外攻城方的阵地。
“大人,我们不是打退了他们攻势了么,您怎么还是一脸凝重的样子啊,您应该高兴点嘛。”
拖巨摇了摇头,指了指那边正在做最后组装的攻城器械。
“我现在高兴不起来…..我们没做多少准备,可人家可是把攻城战的大杀器都搬来了,迪斯它堡的城墙还没攻城塔高,待会恐怕就是我们今天最大的考验了….对了,我们还剩下多少滚木礌石?”
拖巨身边的那个军官马上变了脸色,一脸的难堪。
“大….大人….刚刚那一波我几乎就用掉了城里储备的一半了。”
“什么!?”
拖巨也没有功夫抱怨了,死死的盯着那边的攻城方阵地。
“快!让我们的人把城里所有的麦芽酒桶都给我推上来,甭管有酒没酒全都拿上来。”
“您?您要让我们喝送行酒?”
“送你个头!那酒桶圆圆滚滚的和滚木也差不了多少,灌满了水也跟滚木差不多沉,吩咐弟兄们,都给我憋着尿,有尿全部都给我朝着空酒桶里给我撒,把空酒桶都给我灌满。”
“大….大人…..这也太恶心了吧…..”
拖巨一下直起身子对准那军官脑门上就敲了一下。
“你傻啊!命都要没了还管特娘的恶不恶心!快给我去办!”
那军官马上敬了个军礼“是!”
“等等!叫弟兄们备好火把和打火石!”
“是!大人!”
“快去办,我看他们那个组装的速度,估计要不了一两个小时马上就会开始下一波进攻了。”
“马上就去,大人。”
拖巨长吁了一口气,虽说赢的有些难堪,但无论怎么说,好歹也是打退敌人的一波攻势,拖巨扫了眼四下歇息着的士兵们,心头不免有了些许感伤,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像这样问候同胞的母亲,把手里的刀剑砍向同胞身体上的战斗…….还是第一次,拖巨也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无论这一场王位之争谁胜谁败,拖巨都只希望不要再和自己的同族刀兵相见。
拖巨的常年的战斗经验得出来的结论没有说错,东军的攻城器械也不过就是按捺了一个多小时之后,便被兴冲冲的推向了战场,拖巨心里不觉一紧,以迪斯它堡这弱逼的城墙,只怕挨不了两下就能被轰塌一个大口子,以迪斯它堡这弱逼的高度,讲句不好听的话,三个人站着叠罗汉,只要上面的人拿着的是长枪之类的兵器,估计就能戳到城垛口的士兵了。
拖巨回过脸看了看身旁的士兵,他们的脸上映出的都是无边的恐惧和怯意,说句老实话,当看到东军开始组装攻城冲车和攻城塔的时候,连拖巨自己都忍不住被吓得尿抖三下,先不说这三万大军到底什么时候就集结好了的,那种笨重的攻城器械,居然才刚刚开战就推到了自己镇守的城下,足以知晓这玩意什时候就已经上路了。
拖巨不禁长叹了一声,一拳砸在了城垛上,又苦笑了两声。
“屠户哥这家伙…….还真不愧是先王长子……连做人做事的风格都和先可汗这么像…….”
一瞬间,拖巨的脑海里闪出了一个卑鄙且有辱人格的念头,拖巨连忙抽了自己几个耳光,甩了甩脑袋。
混蛋!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人家都开始准备进攻了,你脑子里面乱七八糟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大……大人……”
“嗯!?”
拖巨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几个满脸怯惧的士兵正蹲在自己身旁,虽然可以看出来他们也在努力地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恐惧,可是从他们微颤的身形便可以看出,懦弱与胆怯早就已经战胜了他们的勇气与信心,这也难怪,人不是机器,是有感情有血肉的,他们会怯惧,会害怕,这些都不过是人生下来便拥有的劣根,现在的情势一扫无疑,对面的是三万大军,以及早就给他们备好的攻城杀器,自己这边刚刚仅仅只是抵抗一轮的攻势就用掉了一半的物资储备,真的是高下立判。
“大人…..我们能赢么…….”
拖巨张口就想来一场即兴演讲,在大战之前好好鼓舞一番现在颓废的士气,但是不知怎么了,看着那士兵信任而期待的目光,拖巨知道他们只是想从自己的口中听到那肯定的答案,他们对自己是多么信任,拖巨明白,自己若是肯定的回复他们,他们马上就会攥紧手里的武器,再一次回到战斗位置上,和他的敌人战斗至最后一刻,但是……但是…..拖巨看着他们期待的目光,怎么也说不出能让他们欢快赴死的话语,拖巨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双唇是多么的沉重,仿佛挂上了重重的砝码,拖巨无力的张了张嘴,却怎么也吐不出一句话来。拖巨闭上了双眼,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抱歉…..吾等军人之宿命……即是服从并战死…….是我把你们从家乡带了出来,我用自己那卑劣无耻的语言欺骗了你们那纯洁而向往未来的心灵,此时此刻,我每每想起把你们从家乡,从你们父母兄弟身旁带走的情形……便觉得我不过是一个卑劣的小人,我只是一个用你们的血肉和信任去博取主上欢心和奖赏的垃圾,我不配得到你们的信任,但是!纵然我只是这样的一个垃圾,我也坚信!你们和我不一样,你们有未来,你们有追求明天的能力,你们若想投降,我绝不拦你们,如果你们明知必败,也愿意与我这个卑劣的垃圾一起生死与共,那么……那么……我愿在黄泉为诸位献上肺腑的赞歌…….”
拖巨清清楚楚的看到,刚刚他部下眼里的那些畏惧的神情已然消散,剩下的,唯有那与敌人决一死战的勇气与决心。
“无人愿与将军共生死,为殿下之将来而战!为将军之荣光而亡!”
城下——————
“摧枯拉朽,一击破城!全体!统统压上!!!不留预备!”
随着博力的一声令下,三万库吉特铁骑蜂拥而至,他们推动着笨重的攻城杀器,嘴里嚷嚷着令人不悦的话语,挥舞着手里寒光奕奕的弯刀,叫嚣着砍下拖巨的人头,但他们很快便明白了一个道理,哀兵必胜这一句话,是一位被誉为战神的人说的!你若是不信,那就只能死在哀兵的屠刀之下,真正内心充满了力量,敢于握紧手中弯刀与敌人拼死一战的勇士,嘴里面不会有什么多余的废话。
双方的战斗极其血腥而惨烈,西军眼含着泪水把同伴的尸身朝着城下的同胞扔去,攻城冲车的重锤一遍又一遍砸在那看上去不堪一击的城上,东军的战士绵软的推着攻城塔,城上丢下的麦芽酒桶碾过了一个又一个碎催的生命渐渐远去,转一转身体,只带走些许生命,留下的只有那圆滚滚的身影以及那遍地的血污,哦!对了,还有城上士兵憋了半天的尿意。
东军士兵惨嚎着,因为他们发现这些个破酒桶里面装着的不是他们昔日最爱的麦芽酒,而是被他人身体处理过的麦芽酒,这卷着一股浓浓的臊气和滚烫的尿液的圆桶,不单单可以杀人,还可以恶心人,所到之处,东军士兵无不捂着鼻子避到一旁,这个玩意比滚木清无人区还快捷,拖巨满意的看着这效果,要知道,在准备这一招的时候,自己的士兵有意无意的吐了不少东西下去,拖巨心想,要是还能活下去,将来一定要把这大杀器量产,成为城战攻方的噩梦,不过……只怕是没有那个机会了。
随着轰的一声闷响和石块碎落的声音,迪斯它堡的城墙很给拖巨争气的塌了四五个口子,城里的士兵举着盾牌,以自己的肉身抵住空出来的位置,在那些瓦砾与那小小的口子上,染满了无数两军战士的鲜血,落下了无数士兵手里弯曲的刀刃,散落了一地被砍成破烂的盾牌,以及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
东军的战士从攻城塔上直接走到了城上,整个城垣之上杀声一片,时不时就能听到士兵的惨嚎和刀刃入肉之声,以及双方士兵怒X着对方的爹娘。
拖巨的双眼已被鲜血浸透,他也分不清眼眸上那到底是他的血,还是哪个倒霉的东军士兵的。拖巨四下扫视了一番,他的士兵们没有一个丢下武器苟且偷生的懦夫,拖巨笑了笑,用袖子抹了抹剑刃上的血污,对着攻城塔的桥板扑了过去,以一己之力,连砍了三十余名东军士兵,慑得塔楼上的敌军久久不敢前行一步。
战后,博力站在迪斯它堡的城垣之上,原本傲慢的他,第一次,第一次想给自己的对手们深深地鞠上一躬。
仅仅是这数千弱旅,在他摧枯拉朽的攻势面前,从晌午城破之后,与他的士兵死战至第二日凌晨最后一个士兵倒下。东军的将士按博力的嘱咐从尸堆之中找出了拖巨的尸体。
看着已经被剁成一个血人的拖巨,博力长叹了一声。
“可惜了…..你何苦与大殿下为敌……你们是怎么找到他尸体的。”
“大…..大人…..士兵们说,有那么一个穿着贵族战甲的疯子,挨了他们四十多刀,连脸都被劈掉了一半还在舞剑前扑,于是就找到了他。
博力叹息了一声,挥了挥手。
“以贵族礼节,将他埋了,还有……将这一战战死的所有士兵,以勇士之礼厚葬。”
“是…..大人。”
博力缓缓转过身子,朝着拖巨的尸体深深地鞠了一躬,朝着这一个在王者眼中微不足道的战场深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