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岁月如梭,转眼间齐天在虎蓟山猛虎门的日子就过去了十年。
“嗖!”齐天熟练地用手中木棍使出一记突刺,此刻的他正把这根木棍幻想成长剑。
十年来,齐天没有一日断过对于猛虎门剑术的私下研习,久而久之,除了杂糅出一些属于自己的剑式招数心得外,猛虎门的门派剑法也被其摸透了不少,根据他自己的心里预估若是与一个普通的门派弟子过招,获胜的把握约在四到五成之间。
当然,始终没有真正执过剑,没有真正经历过实战,也是齐天心中一个不小的遗憾,但他同时也怀有着一分期待,谁知道日后有没有机会呢?
十年的收获远不止这些,在猛虎门的伙房里齐天同样习得了一手好厨艺,另外,由于食膳的改变,他先前身体那由于营养不良而产生的虚弱有了很大的改善,渐渐地个头也赶上了门派内周围的同龄人。
如今的齐天刚好二十岁,清秀的面孔之上有着内敛而坚毅的眼神,常年的习剑搭配上伙房优良的饮食,使得齐天的身材匀称却又不失孔武。
如果让一个刚进入猛虎门的人来打量齐天,一定不会想到他的职位只是一介伙夫,齐天甚至已经初步具备了猛虎门门派弟子的形神,还是最优秀的那拨弟子才有的气质。
对此最自豪的恐怕便是这人字号伙房内的伙房长屠万诸“屠叔”了。
与其说是猛虎门的人,他更感觉齐天像是他亲手栽培的弟子,然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屠万诸膝下无子,这十年来对齐天明里暗里的百般照应,就好似亲生父亲一般,齐天休憩时常独自思索,在这猛虎门内能遇到像屠叔这样的好人,实在是自己的幸运。
“小天,又在练剑呐。”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齐天耳内。
齐天将手中木棍携着劲风收招而回。
“屠叔。”齐天亲切地开口说道,未曾抹去额前的汗珠,便在一旁石桌上的一个陶杯里斟满冒着热气的茶水,将其恭敬地朝身子已经有些轻驼、双鬓略微斑白的老者递去。
屠万诸接过齐天递来的陶杯,欣慰地在石凳上坐下,满足地啜饮着杯中茶水。
“这日子过的可真是快啊,一晃便是十年,伙房里的人换了好几拨,大憨四年前说是探亲回家便再也不曾归来过,瘦罗前年也去世了,这人字号伙房里,还算得上旧识的,就是你我咯。”
听着屠万诸的感慨,齐天心里也不由地一阵嗟叹,十年前,大憨当时便曾和齐天透露大概待两年后学得所有屠万诸的手艺便会以“探亲”的名义彻底离开猛虎门,因为猛虎门的规矩之一便是无论门派弟子还是其他人员,只要进入门派内满五年的时间,便可以拥有一次回家访问亲人的机会,而这个假期具体持续的长短,要看申请者的资历以及平日的表现,大概在一个月到三个月间不等。
而当时本该两年后就离去的大憨结果又推迟了四年直到四年前才离开,或许,他心里也已经对这里产生了感情,对这些平日里一同干活的伙伴们产生了一些不舍吧。
“屠叔,过阵子我也想申请回家的例假,不知道门派内能不能批准下来。”
“小天啊,你不会也要像大憨那样,一出去,便不再回来了吧?”屠万诸的语气里有一丝失落,也有一丝寂寥。
“怎么会呢,屠叔,只是我家离虎蓟山很远,一来一去怕是要花上两月多的时间,所以如果批下来的不是三个月的假期的话,时间大概是不够用的。”齐天话及此,脑海里浮现出了柴夫,浮现出了那个伴随着自己童年的山脚下的村子。
爹如果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会很高兴吧;梅婶家的客栈还在经营着吗;小青也一定已经出落成美丽水灵的大家闺秀了,说不定都已经嫁人了;那个总是教自己认各种各样稀奇古怪字的何叔家的儿子何大哥现在又在做着什么样的差事呢,他总说自己想成为一个替别人著书立传记史、流芳后世的人……
往日种种回忆,不一浮上心头,齐天不知不觉间嘴角便挂起了微笑。
“那便回家吧,回家好啊,回家……”屠万诸看着齐天脸上的笑容,充满皱纹的老脸上也露出了温暖的微笑。
……
“是这样啊……假期没有批下来么,我明白了。”齐天看着眼前的八字胡中年男人,语气里有一丝灰心。
这个八字胡男人是门派处理请假的负责人之一,此刻的他脸上挂着一副诡秘莫测的笑容:“嘿嘿,不过你回家的心愿马上就能实现了也说不定。”
“此话怎讲?还请赐教。”齐天有些困惑。
“你待会儿自然就知道了,之前差人送的通知,应该已经到伙房了。”
“通知?”齐天完全是一头雾水,但他也知道继续和对方纠缠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答案,于是道了一声谢便离开了屋子。
在回伙房的路上,两个后腰处负着长剑的门派弟子的谈话不经意间地传入了齐天的耳里。
“你应该也听说了吧?连军队都开始到山门里来招会使剑术的人去参军了。”
“何止是参军,连粮食也要征收,我就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
“这世道怕是要大乱了,仗断断续续打了十年,也没见取得什么大胜啊。”
“得了,还是听师叔的话吧,我们只是习剑之人,专心研修剑术即可,这俗事之务啊,能少管还是少管为妙。”
“说的在理啊。”
一种不安感开始在齐天心里蔓延,而这在他回到伙房后得到了验证。
此刻正值午时,本该是人字号伙房平日里最为繁忙的时刻,但天井里齐天看不到一个人,除了那个坐在石凳上有些佝偻的背影。
“屠叔?”
“啊……小天,你回来了。”
屠叔的语气听起来不太对劲,沧桑里竟带有一丝哽咽。
“屠叔,发生什么事了,大家呢?现在不是要开饭的时候吗?”
“嗯,是啊,小天,你坐下来,听我慢慢说吧。”
齐天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屠万诸的语气里带有一丝悲凉:“就在前不久,门派里差人来通知了,人字号伙房正式解散。”
齐天的心里闪过一丝苦涩,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其实他已经知道答案了,但只是不愿意去承认与面对罢了。
“为什么……”
“就在昨天,军队里来人,调走了一半多的门派弟子前去参军入伍,伴随的还有山门里三分之二的粮食储藏,现在剩下的吃食不够养活门派里所有的人,所以派内紧急裁剪了一部分不需要的人员,伙房的话,留下天字号即可,地字号伙房也被解散了。门派内限令我们一日内离开虎蓟山。”
“是吗……”齐天陷入黯然,他现在终于明白之前那八字胡的中年男子不怀好意的笑容与言语背后的含义了。
“这也不全是坏事嘛,小天,不是有句话这么说的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老屠虽然是个粗人,但也知道世间万事都有两面,你刚好也可以借这个机会,回家去看看,我的手艺你基本上都学会了,你还靠着自己的本事和不屈学会了这山门里的剑法,日后安身立命是没问题的。”
“那屠叔你呢?”
“我得回家乡看看,人老了,要落叶归根啊。”
“我先送你回家乡,然后我再回家。”齐天斩钉截铁地说道。
“哈哈,小子,那样,你起码半年才能回家,你屠叔我虽然老了,但还是有照应自己的能力的,放心吧。去收拾行李吧,然后记得去管事房还有一笔遣返费可以拿,我们在虎蓟山的山脚会合然后再互相道别。我……我在这里再看一会儿。”
……
“唔……人字号伙房,名字叫齐天,好了,这是给你结的银子。”
山门的管事是一个面孔有棱有角的中年人,齐天从显得有些疲惫的他手里接过那个沉甸甸的小袋子。
“我能用一些碎银换把剑吗……”齐天忽然开口说道。
“剑?”原本低下头打着算盘的管事复又抬起头,看向齐天的眼神里带有一丝疑惑:“后生你想要剑干嘛?家途遥远,路上防身吗?”
“算……算是吧。”齐天也不明白自己之前为何忽然便提出了那样的问题。
管事微微一笑:“你又不是门派弟子,也不会剑术啊,后生,不过这几年来,山下是不太太平,有一把剑随身总还是能震慑一些不良宵小的。”
管事说完便离去,随后没过一会儿,取来了一柄长剑。
“这是我山门内制式长剑,系于后腰处即可,你还别说,你这后生,我观你气宇,你不告诉我自己是伙房中人的话,真要将你错看成我门派弟子了。”
“多谢了!”齐天接过长剑,这是他第一次摸剑,第一次拥有属于自己的剑,他小心翼翼地将剑在身上系好。
“这剑还真与你这后生挺相配。”管事也不由出口称赞道。
“不敢当。”齐天连忙要从布袋里取出一些钱来结算购买剑的价格,管事却摆了摆手:“虽然你只在伙房干事,但也算我猛虎门人,若是需剑,我自应允,当然得分文不取,只希望后生你好自为之,即便不是门派弟子,也切记我猛虎门规,将此剑用至其真正需要的地方。”
齐天心里涌生出一股感激之情,即便他此刻已经被裁剪出门,但无论如何,猛虎门,终究是给他在离开原先的家后提供了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他一身的本事与成长,十年间的记忆,也与此地息息相关。
“虎蓟山猛虎门是如我第二个家的地方,我虽不是门派弟子,但一定会认真谨记先生教诲的。”
管事点了点头:“去罢,一路顺风。”
齐天抱拳转身离开了管事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