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霞儿说时,早向身畔取出一张妙一真人的纸条,与众传观。另外附有六粒卢妪所赠丹药。那纸条大意是说:先后受伤九人,数中应有此劫。不久湖上禁制必为敌人所破,但众人只可进入内洞慎守,不可出敌,不消片刻,便有一前辈散仙来此解围。五云毒瘴与化血神刀均极厉害,中人必死。中毒诸人虽仗事前盗有灵药解救回生,但是元气大伤,幸有卢妪所赐灵丹,可用三粒分与大众,各服半粒,即可复原。化血神刀更是阴毒,也非此丹不救,剩了三粒,恰好应用。但是此丹只能保得不死,将所断之处接上,终不能似陷空岛万年续断和灵玉膏,治这类毒伤巨创具有特效。必须三年零六个月以后,始得复旧如初。本来可以无碍,偏生后年端午便有一件大事,为众同门建立外功良机。如欲参与,便须去往陷空岛求取万年续断和灵玉膏。陷空老祖本来与我无怨,开府之时,并派他大弟子灵威叟前来观礼,照说似可求得。但是此老远隐北海穷荒,已历千年,性情孤僻,也非常理可喻。岛宫深居海底,为防外人扰他清修,禁闭严密,行动虚实,均难推算。仙府诸位尊长无暇及此,沿途恐还有阻。如往求药,可由众中推出数人前往,量力行事。对方虽也旁门水仙,多年来独善其身,不曾为恶。以礼往求,不允便罢,至多受伤三人少积一场功德,仍可修为。如不获允,无须强求。此老喜收义子,内中颇多妖邪,散居附近各岛,却非善良,眼前各异派妖人,难保不与之勾结。途中如有险阻,可往寻天乾山小男,必有道理。不时来的那位散仙,道法极高,恐有一事相难,此时不便与之相见。请众照书行事,自己必须离去,以免难处。
此外并注有六粒灵丹用法。
这时寒萼、李文衎各断了一手一臂,向芳淑是将双足刖去。伤断之处点血不见,只冒微烟。虽仗各人俱会玄功,强自运用真气,勉力挣扎,人已面如乌金,痛彻心骨。众人匆匆,立即依言分头行事。尚幸断落的手足俱已抢回,否则,仍非残废不可。向芳淑身有救命灵丹,先连服了几粒。秦寒萼持有乃母一粒内丹,也觉稍好。只苦了李文衎一人,伤势较轻,受苦却大,虽只不多一会儿,人已奄奄待毙。卢妪灵药端的神效,口服不怎显,治外伤却是灵极,也不用甚方法,只将药嵌在伤处,断肢便接好,一口真气吹上去,立化一股五色彩烟,异香扑鼻。将伤处裹好,眼看痛止,污血流出,自然生肌接骨,皮肉长合。一会儿便渐平复,精血也已通行,只不能运用真气,一切均与常人无异。中毒六人本已回醒,服药之后,也觉灵府清明,心身轻快,有异寻常,俱各大喜,起谢众同门不迭。
治愈受伤九人,霞儿也把话说完,向众略微叙阔,与方、元二人互相礼见,略微叙谈。另给易、李、癞姑三人留了一封小柬,道声:“行再相见。”便要起身。
元皓道:“老怪物不听良言,见我们退守不出,还当怕他。此时湖中禁制已全发动,不怕他来攻。反正是这么回事,正好借送姐姐为由,气他一气。”霞儿匆匆不知何意,含笑点头。方瑛想拦,元皓话已出口,只得如法施为,将阵势变化。一片灵旗招展中,五色烟光连变灭了几次,立时全湖现出。只是烟云变幻,光霞浮空,灵旗隐现,气象森严,备见仙法神妙。霞儿才知他将九宫五行阵位,连湖面一齐现出。虽然敌人识破来历,也不易攻进,如似先前不令测见高深,岂不更好?方在寻思欲语,元皓手指处,一道长虹般的金桥已往对岸缓缓突伸过去,同时举手肃客,意欲相送。霞儿知道阵法已现,再隐无用,主人礼意殷殷,乐得借此让对方见点颜色也好。便把手一举,重向众人作别,往虹桥上去。元皓陪送同行。湖形一现,双方动作隔湖相望,无不毕现。
红发老祖正在大施法力,想将前面青雾破去,忽见烟光变灭,现出阵形,才知对面乃是一片湖水,上设禁制,自己在施法力,分毫没法进攻。再定睛一看,两次所伤仇敌俱都无恙,正在指点自己,说笑不已。昨日中毒诸人,还可说是灵药被盗,因而获救;这化血神刀中人必死,多高法力的人,也耐不了一时三刻,一日之后,便化劫灰,尸骨无存,怎会当时救转?便陷空岛万年续断,也须数日始能复原,也无如此神速。正在又惊又愧,忽见水上又有一道金虹由对崖飞来,上有两人:一个是齐霞儿,一个是两次用太乙青灵箭伤人的仇敌,从容谈笑而来。看那情景,分明有心现出原景、飞桥送客,分毫没把自己放在心上,不禁勃然震怒。正待下手,耳听元皓娇声说道:“齐姐姐请行。你不叫我伤老怪物,只好不远送了。”说时,桥已飞到。
红发老祖心中愤急,身形一晃,化作一只血手影,想连人带桥一齐抓住;同时放出化血神刀,朝霞儿飞去。哪知金桥撤得比电还疾,手刚飞起,便已急收回去。湖上立有千百丈金光,夹着风雷之声涌来。红发老祖识得厉害,未破法以前,不敢冒进,只得含愤将血手收回。化血神刀刚飞出去,众妖人已各施威相助,一时烟光交织,法宝齐飞。霞儿冷笑一声,左手将鼎一举,鼎口内一声龙吟,飞出百丈光霞,将化血神刀敌住。同时右手一指,飞出太乙神雷,将四外烟光邪法,连同当空暗赤色的妖云一齐荡开,飞身直上。等红发老祖收回血手追赶时,只听霹雳连声,数百丈雷火金光飞舞中,霞儿已化作一道匹练般长虹,破空飞去,一闪不见。众妖人和门下徒党围攻太急,没料敌人这等厉害,又伤了两三个,折却了好几件法宝。怒气填胸,无从发泄,把所有怨毒俱种在对湖诸人身上,誓不与之并立,重又去到湖边查看。
红发老祖先前连次无功,本已看出一些端倪,因见对方俱是峨眉门下,不应有这类法术,心中还在迟疑。及至元皓轻敌现出湖面,追敌回来,细一观察,果如所料,对方用的竟是奇门七绝恶阵,乍见大吃一惊。知道此阵共有七层禁制,中藏先天奇门五遁之禁,比起正教中的两仪六合阵,虽有正反顺逆之差,灵效威力俱都弗如,但以旁门法术来论,已是登峰造极,无以比拟。因此阵法逆运五行真气以为己用,上干造物之忌,习此法的人如非连经天劫,本身功力深厚,道法高强,便精此法,也轻易无人敢用。迄今各异派中长老,以及海内外散仙中有名人物,除却两个大对头外,只三四人有此法力。照此看来,对方必还另有旁门中的高人相助无疑,连日所遇那男女二幼童,大为可疑。据门人禀说,以前曾与之结仇,后忽失踪,只知是两个修士,始终不知他们的来历。看其所用法宝,极似对头门下,弄巧就许那五百年前所遇老怪又来中土,都不一定。幸是适才不曾冒失,否则吃亏更大。凭着自己法力和玄功变化,要将这七层禁制相继破去,并非不能办到。只怕万一对头藏在对面崖洞,阵法一破,突然出现,却是大糟。还有昨日收去五云桃花瘴,诱激自己穷追未获的那人,分明与仇敌一党,法力甚高,至今未见此人出现,更可疑可虑。
红发老祖想到这里,不禁又急又愤,方有一点气馁,再一留神查看敌人形迹,除在崖石坪上主持阵法的男女二幼童外,俱是昨日见到过的峨眉弟子,别无面生可疑之人在内。想起前情,再见敌人朝着自己指点嘲笑之状,重又勾动愤怒,暗忖:“那对头行事,素来强傲,目中无人,决不会令两幼童主持出面,自己却在暗中卖弄。性又古怪,不喜管人闲事,如若有心为难,必定寻上门来生事。他虽旁门,行辈最尊,威望法力,一时无两,万不会不惜身份,与峨眉门下这类末学后辈的小狗男女打成一片。并且此老已五百余年不履中土,怎会忽然来此讨好敌人?那男女二幼童也许另有传授,法术相近,功力却是大差。只要不是老怪物在此,任是何人,我也不怕。此时已成骑虎之势,再如畏难纵敌,此仇不报,不但多年声威败于一旦,也无面目再见门人同道。”
红发老祖念头一转,恶气大壮,便从法宝囊内取出五面妖幡,分五方五行掷向空中,与湖遥对;然后手掐灵诀,施展法力,布下一阵。一会儿布置停当,将双手合拢,一搓一扬,立时烟云滚滚,布满全阵,彩光四射,满空暗赤焰云,齐泛星彩,直似一片极鲜艳的浓血,将湖对岸天空掩了个风雨不透。湖水上空,却是星月交辉,碧空云净,两两相映,顿成奇观。
坪上众峨眉弟子见红发老祖所布阵势占地不大,满脸狞厉之色,在阵中上下盘旋,往来飞舞,行法甚疾。除易静、癞姑等有限三四人,连方、元二人,因只知照那无名散仙传授,如法施为,也都不知厉害,反以为敌人连番施展邪法异宝来攻,俱未闯入湖面一步。又见行法时那等急躁,颇似力竭智穷之状。尽管知道阵法多半会被破去,一则禁制共有七层,还未开始,就能破去,也费时费力,不是容易。又如阵法一经破完,还可避入洞中,那奇门五遁,重又相生反应,将全崖封锁,不久救援即到。即使不能如期而来,对方不过毒瘴、飞刀厉害,众人已有不少异宝可以抵御。只有那元神化血玄功变化,隐现无常,势逾雷电,法宝、飞剑稍微疏忽,或是功力稍差,便被摄去,容易受他暗算。现时不与对敌,也是为此。真要到了危急之时,如将众人剑光联合一起,同心同力,舍短用长,由英琼、癞姑、易静、金蝉、石生五人用牟尼珠佛光及仙传至宝,将众人一齐护住,再用屠龙刀、弹月弩、散光丸、青灵箭等法宝向前夹攻,同时再把向芳淑的阴雷珠和几个法力较高的同门连发太乙神雷助战,对方多高法力,也无法取胜。斗上一阵,再若相持不下,或是有了败相,索性突围遁走。敌人不追便罢,如再穷追不舍,索性引往乙、凌诸人那里,叫他吃个大苦。互相耳语,计议停妥,自觉无虑,不特未以为意,反笑敌人情急。
众人正在互指湖对岸嘲笑,忽见红发老祖将手一指正南方妖幡,只听一片风雷之声过处,立有一大团雷火飞起,朝湖上飞来。才达湖面之上,方瑛比元皓持重,虽也附和众人说笑,目光始终未离对岸,看出敌人用丙丁真火来试头阵,乙木青气所藏反五行的真金已被识破,笑喝:“老怪物,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这里正反五行,相生相应,还有癸水在内呢。”话未说完,手指处,湖上灵旗似走马灯般疾转如飞,一片青光电掣而过。跟着一片银霞涌起,迎着那亩许大一团烈火两下里一撞,倏地变为一片黑气,待向那火包没上去,意料敌人法术必破。
谁知那火球也暗藏五行变化,与银光一撞,便即爆散,分一为二。由火中激射出百丈黄云,反将黑气紧紧压住。同时那火也一同加盛,转眼布满湖心,将银光隔断,上下四层,互相包围,各不相下。方、元二人一见,才知敌人以丙火、戊土相生,来破头层金水之禁。此中机密已被敌人得去,头层禁制已被占了胜着,除以强力运用,加增金水之力,使多相持些时,并与敌人丙火、戊土同归于尽外,已然无法挽救。事出意外,不禁大吃一惊,忙即加紧催动阵法。一面仍以金、水二遁相抗,一面准备发动第二层禁制,以备接替。
红发老祖见敌人危机当前,竟能举重若轻,并不再化生别的遁法来克制这火、土二遁,只以本行真力相抗,意欲对拼,以致自己准备的破阵之法不能连续发动,威力已然减去不少。结果必然是敌人阵法虽破,自己的法术也与抵消同尽,那五面宝幡也必连带毁去,大出意料之外。照此行径和对阵妙用,分明又是老怪物的家数,与别人习此法者不同。想了又想,无计可施,只得听其自然,也忙加功施为,使丙火、戊土之力有增无已。
似这样相持有半个时辰,方、元二人尽管仙传法术神妙,终禁不住自然相克之性。湖面原本一泓清水,只有大小数十面灵旗浮空竖立,更无异状。自从双方一斗法,重又云光杂沓,灵焰飘空。这时灵旗已隐,全湖俱在黑气笼罩之下,上面压着密密一层黄云,云上一层银光,光上又是一层烈火,两两紧压,密无缝隙,层次分明,互为消长,上下四色,齐焕奇光。始而各不相下,渐渐烈火黄云势盛,黑气已快压向水面。
方瑛看出不妙,忙以全力施为,那数十面灵旗忽又出现,一齐展动。红发老祖见那灵旗所到之处,无论哪一层,全无所阻,心方惊异,黑气、银光突然加盛,向上涌起,颇有反奴为主之势。忙运用玄功,一口真气喷将出去,将手连指几指,烈火、黄云也自增强,上下挤压,互发怒啸。
正对抗间,灵旗烟光变灭中,忽由水底激射起一道彩光,将四层烟光一起冲破,到了最上一层,似轻烟一般散布开来,将上下四层一齐包没。红发老祖方觉不妙,未及施为,紧跟着惊天动地似的一声巨震,里外一齐爆散,化为千万缕红、黄、银、黑四色彩丝,满空飞射,一闪即灭。红发老祖见又折了一面宝幡,阵法才被破去一层,得不偿失。急怒之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又将一片白光飞起。方瑛知他用庚金为引,暗藏五行,随心变化。阵法虽然奥妙,自己法力有限,不能尽量发挥。如误认庚金只能化生癸水,妄想抄他丙火化生戊土前文反克,必又上当。转不如按照原定各层次序,由他破去,仍与同尽为是。便不等敌人变化,径将第二层的木、火二遁同时发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