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抓子欲令智昏,方在引为得计,先骗众同门,说有一好友,也往峨眉赴会,曾有同往之约,要众人绕道同去。及至行近崇明岛,又说无须多人同往,令大家在途中相候,只自己一人少去片时,约了那人,便即同去。众人明知他闹鬼,因师门规矩,尊卑之分素严,雷抓子从师最早,又奉命率领,谁也不敢违抗议论。正在商量何地降落,蒲妙妙已狼狈逃来。一见面首先告诉峨眉门下无故欺人,自己往紫云宫赴宴,并未招惹她们,被她们先使恶雕抓死侄儿,随后又斩尽杀绝,追到崇明岛,炸裂了洞府,杀了侄媳,末后将那座五行神火炉鼎毁去等语。蒲妙妙情知红发老祖现与峨眉通了声气,话不动人,雷抓子至多当时庇护,保全性命,决不肯轻易与来人抵敌。只顾絮叨诉苦,还仗着有这许多厉害帮手,敌人纵不看红发老祖情面,也伤害自己不了。谁知雷抓子因她屡次失信,好生不愿。又听到自己最爱的情人被杀,更加动容。及至听到宝鼎已毁,这一惊尤其非同小可,不由悔恨交集。仍以峨眉是友,不会一见面就骤然动手,方在喝问蒲妙妙失鼎底细,有无补救之策。一个疏忽,忘了防御,英琼剑光又来得迅速异常,稍一不慎,便被波及。顾不得再救蒲妙妙,刚纵遁光避开,蒲妙妙业已尸横就地。这一来,越显得蒲妙妙所说峨眉门下横暴之言,一些不谬。当时急怒交加,也不暇再问青红皂白,便即动起手来。
其实彼时只要一说姓名来历,轻云知是红发老祖门下,况且妖妇已死,决不与轻启仇怨,势必拦阻英琼,向对方说明经过。彼此同返峨眉,禀明师长,对那已失炉鼎想一补救之策。不但双方不致成仇,也不致事后红发老祖查出根由,痛恨雷抓子,逼得他受罪不过,怀恨在心,逃往妖尸谷辰门下,引狼入室,几乎闯出大祸,使数十万苗民身家性命,连同数万里山林川泽膏腴之地,化为劫灰了。
后来雷抓子见来人剑光厉害,再不速退,必无幸理,心恨敌人刺骨。左右要受师父重责,便把心一横,决计回转深山,给峨眉勾起仇怨。还恐来人不追,又在暗中伤了易静一下。恰巧三人一时不知轻重,追了前去。易静急于脱身,放出九烟丸,掩住敌人耳目,打了红发老祖一灭魔弹月弩。由此双方变友为敌,直到后来九仙聚会,再斩妖尸,由神驼乙休化解,方得言归于好。可是红发老祖门人已伤亡大半,而峨眉好些小辈同门也都受伤不浅了。
且说易静、英琼、轻云三人一见对方是红发老祖,无心冒犯,后悔已来不及。心想:“与其被他擒住受辱,还不如回山去自受处分要强得多。”女神婴易静,更仗着自己闯祸是在未拜师以前,或者不会受过,当时只顾脱身逞能,连用法宝伤了红发老祖和许多门人,并未计及日后利害轻重。及至三人驾遁光逃出老远,回顾没有追赶,大家略按遁光歇息时,易静才和英、云二人说起。轻云逃时匆促,尚不知此事,闻言大惊道:“易姐姐,你闯了大祸了!这红发老祖量小记仇,和本门好几位师长有交,掌教师尊此时还下帖请他。我们上门忤犯,乱子已是不小。单单逃回,还可说事前不知,他的门下又都未见过,见他们庇护妖妇,我们疑是同党。等到他本人出现,看出就里,他又那般凶恶,若被擒去,玷辱师门,不得不暂时抵御,以谋脱身之计。这一来,我们已经遁走,还回手用法宝伤他,他虽是异派旁门,总算是以下犯上,太说不过去。我想他如就此和本门为仇,不去峨眉,还较好一些。他如能隐忍,径去赴会,当着老幼各派群仙质问掌教师尊,诉说我们无状,姐姐这时还算外客,尚不妨事,我二人至幸,也得受一场责罚,岂非无趣?”
易静脸一红,尚未答言,英琼笑道:“周姐姐想是和大师姐常在一起,受了熏陶,潜移默化,无一件不是万般仔细,唯恐出错。天下事哪里怕得了许多?你只顾事事屈着自己说,却不想当时易姐姐如不施展法宝将他打伤,照若兰姐姐平时所说红发老祖的行径和法力,岂能不追我们?要是一个不小心,被他赶上,擒了去,受他一场责辱,押着我们往峨眉一送,那时丢人多大?与其那般,还不如死呢。既然抵敌为的是脱身逃回,谁保得住动手不伤人?我们吃了亏,也还不是白吃么?”易静笑道:“毕竟李姐姐快人快语。师尊如果责罚,红发老祖乃我所伤,我一人领责便了。”轻云道:“我们既在一处,祸福与共,错已铸成,受责在所不计。不过昔日在黄山,闻得家师常说,目前五百年群仙劫运,掌教真人受长眉师祖大命,光大门户,身任艰难,非同小可。一则因各派群仙修炼不易,格外成全;二则为了减少一些敌党阻力,凡是虽在异派旁门,并无大恶,或能改恶从善者,不是勉予结纳,便是加以度化诱导,使其自新。那红发老祖起初并非善类,因以前追云叟白师伯夫妇甫成道时,曾在苗疆受了桃花瘴毒,蒙他无心中相助,屡次苦劝,方行弃恶归善,又给他引进东海三仙与许多前辈师长,由此化敌为友。论道行,他乃苗疆剑仙中开山祖师,门人众多,非同小可。我们这一次与他成仇,岂不是从此多事,连累师长们操心么?”
英琼道:“事已至此,说也无益。适才不见佛奴飞来,想必受伤沉重。它独留崇明岛,莫不又遇见别的妖人?我们快寻它去。”轻云道:“你休小觑佛奴,它已在白眉禅师座下听经多年,自从做了你的坐骑,多食灵药仙丹,更非昔比。近来我看它已不进肉食,想是脱毛换骨之期将到,故有这一场火劫。适才见它虽受重伤,仍能飞翔。依我看,它必能为自身打算,不会仍在崇明岛,我们走后,定已飞回峨眉了。”英琼终不放心,仍强着轻云、易静,绕道往崇明岛一行。
刚刚飞起空中,行了不远,忽见正西方一片祥光,疾如电掣,从斜刺里直飞过来。彩气缤纷,迥非习见,连易静也看不出是何家数,来势甚疾,不知是敌是友。方在猜疑,那祥光已经飞到。英琼见光霞围绕中,现出一个高大僧人,朝着自己把手一抬,便往下面山头上落去。不禁狂喜万分,顾不得再说话,跟着朝下飞落,敛遁光拜倒在地,抱着那僧人的双膝,泪如泉涌,兀自说不出一句话来。易静、轻云见英琼朝那僧人追去,忙也跟踪而下。轻云见了这般情状,已经猜出来人是谁,正要上前相见。忽听那僧人含笑说道:“琼儿,我随你白眉师祖已得了正果,早晚飞升极乐。便是你也得了仙传,异日光大师门,前路正远。我父女俱是出世之人,怎还这般情痴?我此次与你相见,原出意外,别久会稀,正该快聚两日,只管哭它作甚?”说时,轻云已上前跪下,口称伯父。一面又招呼易静,上前拜见道:“这便是琼妹妹的令尊李伯父。与家严为异姓兄弟,久共患难。现在白眉禅师门下。”易静早知不是常人,闻言愈发肃然起敬,忙即上前拜倒。
原来这僧人正是本书开头所说的李宁。二人上前拜见之后,英琼眼含清泪,哭问:“爹爹怎得到此?”李宁道:“我近来独在一处静养参修,本没想到能和你们相见。今早做完功课,心里忽然动了一动。出去一看,恰值恩师座下神雕飞来,衔着师父法旨,言说他老人家因念群仙重劫,再迟数纪飞升。适才接了你师父请柬,命我相代前往参与,就便解说红发老祖与你们结仇之事。并说今日是黑雕佛奴脱毛换体之际,现在崇明岛身受火劫,命我带了天地功德水,先去为它净身洗骨。到了崇明岛一看,你们追敌已经去远,黑雕早得白雕预告,成心犯此重劫,等我前去相救,并未走开。当时我带了佛奴,飞往离此百余里的依还岭上,替它剪毛洗身。赴会以前,准可换了毛羽复原。适才在山顶闲眺,运用慧目神光,察看你们归未,一会儿便见你们遁光似要往崇明岛飞去,知是寻找佛奴,特地追来相会。目前凝碧仙府长幼各派群仙已到了不少。你们的师长正用天一真水点化神泥,抟炼新得那口仙剑。此剑乃达摩老祖遗宝,炼成以后,与紫郢、青索,堪称鼎足而三了。”
说罢,又对轻云道:“昔见侄女,尚在孩提之中。后遇令尊,始知拜在餐霞大师门下,当时琼儿昼夜歆羡,恨不得也做个剑仙才好。不想没有多日,令尊与你妹妹,连那赵燕儿,俱都做了同派同门。我也身入禅门,参修正果。想起当年,我和令尊、杨叔父三人,号称齐鲁三英,积了多少杀孽。除杨叔父早逝外,竟能有此结果,真乃几生修到的仙福。须要好好努力潜修,勿负师门栽培期许才好。你杨叔父有二子一女,小的两个颇有宿根,现在流落江湖,仍操旧业,终非了局。你和琼儿异日如果相遇,务要设法度化引进,以完小一辈的交情。后日我见令尊,再行当面嘱托,也使他好记在心里。此时你姊妹二人,可随我去至依还岭,小聚一二日,等佛奴伤愈复原,同往峨眉,也还不迟。只不知易道友可愿同去?”易静久闻白眉和尚是近数百年第一神僧,李宁是他传授衣钵的门徒,况又是英琼之父,知道此去必然还有缘故,连忙躬身答道:“老前辈盛意见招,哪有不去之理?”英琼、轻云二人自然更无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