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习习,荷叶田田,清幽的香气散遍花园,蛙鸣声声,好不热闹。
荷塘间碧波亭,两名少女在对弈,黑子先落,白子紧跟,转眼,棋盘上厮杀一片,渐成刀光剑影之势。
执棋思索之人,芙蓉如面,优雅大方,躬身微倾,落下黑子。未见佩戴饰物,烟罗紫百褶裙勾勒出玲珑有致,豁然通达,端庄傲人的周身贵气徐徐迎面。
淡淡扫去,白子漫不经心下落,局面突变开朗。少女面容微白,眉色清雅,双眸沉静安然。夏日炎炎,身着藕荷色水雾裙的少女俨然与满园荷塘融为一体。
叹息声起,苏雯捻着手中棋子,语带嗔意:“怪不得夫子夸你心思玲珑,短短几月时间,这局残棋竟就被你破了。”
“心思玲珑?”柳清音眉梢微挑重复言语,有些好笑“你倒是卖的好瓜。”
苏雯不禁得意洋洋:“非也非也,纯属巧合。”
话音一转,有着几分犹豫:“翠姨他们这两天就到了,要不,你也一起走吧。”
“不必”,柳清音捡着棋子,和田暖玉的棋子温润如水,“阿澈与你一起离开就行了。”
“这宅子里腌臜龌龊的事情数不胜数,留你一人,我可不安心。”苏雯拨弄着手里的棋子,继续劝道。
来上京不过月余,真是让她大开眼界。侯府的主子在夫人的高压下少有争风吃醋,各处的下人却各怀心思,削尖了脑袋往好地儿钻,知道夫人并不会对她们好心,分到梅苑的人整日如丧考妣,当值做事如天天撞钟。
当然也有主子闲着慌处处找麻烦,虽小打小闹从未得逞,但常常如此让人烦不胜烦。
柳清音顿住手,轻声叹道:“在其位谋其事,你我逍遥太久,也该担负起责任。”她转过头,荷塘深处,一只白莲亭亭玉立,暗香悠远。
苏雯不在意撇撇嘴:“这些我都知道,这不让冉晟去接翠姨他们了嘛。”
“看上去你是接受了一切,但你扪心自问,这真是你想要的吗,或者说你真的愿意接受吗?”柳清音问。
苏雯哑口无言,心中猛地涌出大团大团的晦涩难堪。
说逍遥叹潇洒,谁都想放荡不羁,谁又能抛弃过往。苏雯知晓她不能,阿音亦不能。怪只怪怨只怨,苍天不公命运弄人。
还没等她哀怨太久,就听到柳清音问:“事情进展如何?”
苏雯愣了愣,才答道:“大理寺接手了悠然居的案子,怕是要等等。”
听到这话,柳清音眉宇微蹙,认真凝视着苏雯,欲言又止。
苏雯本就灵慧聪颖,转瞬就明白,脸色变得通红,不好意思垂下了头。
见她如此,柳清音不再言语,心里隐隐嘘了口气。
收拾完毕,丫鬟上前接过棋盘,一行人准备回梅苑。
迎面走来几人,领头的人是夫人的贴身丫鬟锦衣,锦衣紧走几步,上前行了礼,脆生生的道:“大小姐,苏姑娘,夫人有请。”
“有事?”柳清音问道。这倒奇了怪,自她回到侯府,众人的态度是不亲近不怠慢,让她去晨昏定省是更不可能,侯爷发了话,大家各自安生着。
“府上要做秋裳,夫人请小姐过去丈量尺寸。”锦衣恭恭敬敬,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
“阿澈呢?”柳清音漫不经心瞟了下锦衣,桃面杏目,清秀可人。
锦衣依旧不卑不亢,没有丝毫傲慢:“您二位先行一步,奴婢这就去请阿澈姑娘。”
柳清音点了点头,径直离去。
锦衣等到人远去了,方拿出帕子试了试额上的汗渍。好在天气炎热,没被看穿,顺利完成夫人的吩咐,现在该去看看那丫鬟现在何处。
瑞华院是侯府正院,离后花园有段距离。柳清音和苏雯慢慢行走,间或交谈几句。
沿途的垂花廊架蓊蓊郁郁,阳光映照,落下斑驳的影迹,隔绝了喧嚣的腾热。
来到瑞华院,人到的齐全,除了柳嘉宇因公务不在场,诸位兄弟姐妹俱在,大厅铺满各色的衣裳料子,柳嘉惠兴致勃勃的挑拣。
孙茹君端坐在高椅上,满面笑容的看着柳嘉惠,底下站着的人陪着笑。猛然,一张熟悉的令她多年如鲠在喉的脸庞映入眼帘,她顿时觉得膈应。
“见过夫人,夫人安好。”柳清音与苏雯给孙茹君行了礼,孙茹君掩饰着眼底的憎恨厌恶,摆了摆手:“好了,你们都来了。今儿给你们量下尺寸,挑挑喜欢的花色,好做秋裳。
柳清音不言语,任由身旁的人摆弄,苏雯有样学样。
孙茹君懒得再搭理她们,底下的婆子亦不再言笑。大厅变得清冷,寂然无声,方才的热闹霎时飘散。
柳嘉茵大气不敢出,柳嘉沫也努力减少存在感,柳嘉惠仍自在不已挑拣着,身后的半夏不堪重负摇摇欲坠,茯苓连忙扶了一把。
“娘,这些我都要。”柳嘉惠挑得心满意足,仰着脸,甚是得意,指着半夏怀里的衣料眉飞色舞。顺带瞥了眼柳清音,哼了声,转过去对着孙茹君娇声说道。
望着女儿日渐长开的眉眼,明艳动人,孙茹君只觉欣慰:“好,好,想要哪些都行。”
她的陪房周婆子凑着趣,乐呵呵的恭维:“二小姐越发有夫人当年的风采,真真是迷人眼。”
底下的丫鬟婆子接连说好话,柳嘉惠有些得意有些害羞,躲在孙茹君怀里不肯出来,逗得孙茹君也笑开了眼。一群人其乐融融,真是一幅上好的母慈子孝画卷。
柳嘉茵低头噙着泪,手中的帕子绞成一团;柳嘉沫立在一旁,不知望着何处发呆。生母身份低微,在夫人手里讨生活着实不易。打骂的伎俩太低端,忽略无视才使人自卑胆怯。
这点小手段也拿出来显摆,柳清音感到不屑,又直觉不对,孙茹君不会无的放矢,这般叫她来又晾着她倒像是?——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阿澈?!
柳清音神色一凛,心中微沉,眸光犀利转向上方的孙茹君。
孙茹君回视她,高高在上,似藐视似嘲弄;而柳嘉惠则有恃无恐的瞪着她,眼里盛满恨意,随即,又轻蔑的翻了个白眼。
他们果真对阿澈动手了,并且,已经得手。
手臂一紧,苏雯靠了过来,在耳边低语:“阿澈没来。”
柳清音心知自己小看了孙茹君,或者是高估了孙茹君的人性,本以为就算要对付也是自己,没料到会对阿澈出手。
不破不立,柳清音暗自叹息,她跟孙茹君,是该有个了结,是该让她知道最好乖乖离自己远一些。
这般想着,她低声轻笑:“看来,夫人是做了选择的。那么,接下来,请祈祷你的选择是对的吧。”语气轻松惬意,夹杂的肃杀之意让人泠然。说完,斜了眼孙茹君,作势要走,苏雯推开围着的人跟了上去。
孙茹君脸色变得铁青,刚想开口,柳嘉惠蹦起来叫嚣:“你算什么东西,敢这样跟我娘讲话。我娘是你嫡母,让你生你就得生,让你死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柳清音不理会,径直走了出去。
苏雯停了下来,似笑非笑的瞅着柳嘉惠:“二小姐,耍嘴皮子的功夫不错嘛。”接着,语气温柔半是嘲讽半是威胁的道,“夫人,小佛堂要好好修葺,平日里,多烧点儿香拜会儿佛,是该好好祈祷祈祷。”
孙茹君气了个倒仰,差点晕了过去。她恨恨的想,这俩小蹄子,都得收拾了,尤其是柳清音,跟她那贱人娘一样,该死。
柳嘉惠气疯了,柳清音的话已让她不快,苏雯不过是寄人篱下,竟然敢讽刺她娘,还说她嘴碎,真是忍无可忍。她抄起手边的茶杯,用力朝苏雯掷去。
苏雯没有回头,只听“砰”的一声,茶杯还未近身就当空碎掉,洒了一地。那茶水不曾喝完,茶渍大部分溅到半夏抱着的衣料上,半夏傻了眼,赶紧跪下磕头认错。
躲在暗处的冉升不屑的吹了个无声的口哨。
厅内众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孙茹君沉着脸,让人都出去,留下柳嘉惠在旁,娘俩商谈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