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认真考虑了很久,说:“现在我不能回答你这个,人在做某一个决定的时候,跟时间,环境,地点等等各种因素有关系,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到何种地步,或许我未知的那个地步,连自己都会感到不可思议。目前,我只知道,在不给任何人添加压力和麻烦的基础和原则上,去爱一个人。”
我一直很欣赏刑帅这一点,他是真的温柔,不体现在表面上的对你好,而是很多时候会为对方想更多更深层次的东西,照顾着别人的感受。
突然他外公室的门被人敲响,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只见傅宏宇面色铁青的走了进来:“我……我是来跟你说声对不起。还有,谢谢。”
他在刑帅面前站定,这两人的表情有些尴尬,气氛有些微妙,我默默的起身离开了办公室,替他们关上了门。
之后傅老头儿开始乖顺了,似乎也认了命,傅擎戈虽然来到了医院,却没有进去看过他父亲一眼。
傅老头儿很坚持,要做一个亲子鉴定,对于傅宏宇不是自己亲生儿子这件事情,他一直都无法接受。
傅宏宇拗不过他,只得顺了他的心意。没有出结果前,傅敬诚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有时候一个人呆滞的坐在床头嘀咕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说实话,他那模样让人挺不忍心的,我问刑帅能否做一份假的鉴定书,刑帅没有第一时间拒绝,只是对我说:“你们自己家人商量看看吧,病人也没多少时间了,其实他要的,也只是一个真正的答案,不是结果是或者不是。”
我明白他的意思,之后也没有再过问这件事情,我会隔三差五的看傅敬诚一次,他一直不肯跟我说话。
直到有一天,我将买来的水果放下转身离开,他突然叫住了我:“你过来,坐下我们好好谈一谈。”
我倒是有点儿受宠若惊了,搬了椅子在他跟前坐定。沉默了好一会儿彼此也没有说什么。
他突然问我:“我看你每一次都买荔枝比较多,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荔枝呢?”
我笑了笑说:“其实也不是每一次,前几次买了一些水果,荔枝都吃完了,其它水果都剩了下来,所以我想你大概是比较喜欢吃荔枝,对了,擎戈也最喜欢吃荔枝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提到傅擎戈时,他的眸子黯淡了些许:“是吗?他也喜欢啊……”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他嚅了嚅泛白干烈的唇,我赶紧给他倒了杯水,他的手现在抖得厉害,因为脑部神经受到了压迫,导至部分神经麻痹。
水有些洒在了被单上,我扯了张纸巾擦了擦。他润了润唇又接着说:“他性格很要强。”
我讶然,随后一笑说:“是啊,的确如此,而且他认定的东西,就不容更改,一根筋的走下去。他心地并不坏,有时候的冷漠无情,只是出于对自己的保护。”
傅敬诚沉思了好一会儿,冗长的叹了口气:“他……他也不来看我,我都要死了,还能活多久啊?以后想见也是见不到了,不过话说回来,我和他,是两相生厌,也不会想有见到彼此的那一天。”
“别这么说,其实你现在提起他,不正是想见他一面吗?前一些日子,其实他有来医院,但只是坐在门外没有进来。血浓于水,真正的父子关系,又怎么会两相生厌?”
傅敬诚喉结滚动,又叹了口气:“你知道了吧,小宇不是我的亲生的儿子。”
“嗯,知道了。但是这又能怎样?他还是把你当父亲,有没有血缘关系,真有那么重要吗?这么多年的父子之情,难道就因为他不是流着你的血而全部否定推翻?”
他沉思着,随后点了点头:“是啊,不能。我有多疼他,我现在的心就有多痛!我一直都把所有的希望冀托在小宇身上,他为什么就不是我亲生的?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说到这个,他还是那么痛心疾首,这种事情的确是让人难以接受,何况他们那个年代的人,亲生儿子有多重要?
“因为我和擎戈外公的关系不好,连带着也不喜欢他,我承认我做了很多很多对不起他的事情,包括他的母亲。但我心里有恨!黎南山是个多么强大的人?!我惧怕他,也尊重他,他把我当狗当奴隶排挤我,压制着我,我忍了很多年,直到他死去的那一天为止。”
说到底,积怨太深,祸及了下一代人,可是这对傅擎戈并不公平。现在傅敬诚之所以想再见见傅擎戈,也可能跟傅宏宇不是他的亲生儿有关,再加之他自己也没有剩下多少日子了。
他就跟我母亲一样,人在快要死的时候,才会去反省和悔悟之前做过的种种,然后才想着去挽回一些什么。
“你放心吧,我会带他过来见见你的。”
这句话让他的双眸燃起了新的希望,见我要走,他叫住了我,说:“没想到,你对他很用心。我还以为你只是贪图他的钱而己。这小子还是挺有眼光的嘛。”
这句话倒是挺中听的,我不由得抿着唇笑了笑。
“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要好好照顾他,他小时候吃过很多苦。黎南山对他唯一的外孙非常严格,但也是真心实意的关心他,后来黎南山和我前妻死了之后,他……他过得很不好。我对不起他。”
他的双眸透着内疚与自责,如果他能早点觉悟事情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会的,我会一直陪着他,好好照顾他。”
“还有……齐远忠的背后还有一个强大的推手,他并不是真正的幕后指使者,至于那个幕后指使者,我也不清楚究竟是谁。”
我猛然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良久才反应过来,他刚才跟我说了什么。
与他道别之后,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傅擎戈的公司楼下。此时下午四点多,我进公司是第一次,所以前台的小姐并不认识我。
“对不起这位美女,如果没有预约我们是没办法安排您见傅总的。”
这是规矩,我也不想为信她,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走到休息区给傅擎戈打了一个电话,第一次没接,第二次通了,是陈硕接的。
陈硕亲自下来接我,在公司里引起了一阵阵讨论与猜测,陈硕笑着说:“看来他们对董事长夫人还是挺感兴趣的。”
“你就别拿这些话来塞碜我了!都认识这些年的朋友。”我失笑,指不定那些人背后里说些什么坏话。不过风口浪尖的日子也习惯了,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
顶层的办公室很大很气派,面朝南有一面落地窗,很大,能将这坐城市一览无遗。
“先在这里坐一会儿,他很快过来了。”
“他去哪了?”
“呃……他刚开了一个会议。”
“然后呢?说重点。”
“重点是,他现在需要放松一下。”陈硕扯着嘴角笑了笑。
我眉头锁得更深:“不会是找个什么外国妞在放松吧?带我去!!”
陈硕抚额,似乎也颇头疼,带我去了公司的放映室:“他在这里面,别告诉他是我带你来的。”
我哪里管得了这么多,一想到现在他有可能抱着个外国妞亲亲我我的,血液就要逆流上脑了。当我推开门走进去时,瞬间思密达了。暗自吸了口气,说:“傅总,你真是好心情啊!”
他身子一震,忙里偷闲的回头看了我一眼,说:“媳妇儿你先坐,我就冲最后一关了。真的!”
若大的放映屏上,正在放着最近一款火热的单机游戏,我看了一会儿坐在沙发椅上架着腿说:“你就为了玩个游戏,连电话也不接我的?”
他专注的盯着屏幕,良久才腾出心思说:“我不是让陈硕接了吗?”
“你丫让我怎么说你好?”
“那就甭说好了。”直到他打下最后一关,才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将手中的游戏手柄放下:“能让你往公司跑的事情,必然是大事。最近能有的大事,无非就是傅敬诚命不久矣。”
我无可奈何的看向他:“你真不打算去看看他吗?”
“我应该早就表态了吧?他不是还有小儿子么?让小儿子陪着他送终,挺好的。以前没有想起我,现在要死了才来念叨我,你不觉得很搞笑?”
“一点都不好笑,我今天听到他说起一件事情。他说齐远忠并不是最大的幕后黑手,在他背后还有更强大的幕后操控者。”
他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沉声问:“他有没有说是谁?”
“他说他也不知道。”
“草!”傅擎戈一脸烦闷的耙了下头发,双手插兜沉默的站在原地想了想说:“行了,我知道了。我晚上会看他。”
“带点礼物去。”
“能带什么啊?他活着的时候,该享受的都享受了,现在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的。”
傅擎戈好在没放我鸽子,他总该见一面的,傅敬诚似乎有许多话想聊,看顾忌的看了我一眼,却什么都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