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蛮樱很懊恼,也很后悔,她自以为心里已经做好了万无一失的准备,哪怕是面对如堤毁江扑般的污言秽语,她也能扛得住,可就在陈孤冷冷地说出那一个简简单单的‘滚’字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错了,因为她的泪水立即不争气的溃涌了出来,拦都拦不住。
她坐在自己屋里,泪水其实已经干了,只不过目光仍有些发怔,她的思绪不由得回到了前一日陈孤在她屋里‘打劫’自己时的情形,一想起陈孤那被逼到穷途末路的纠结模样,实在是让人觉得好玩,还有他最后说的那一番话:我会用我更多的爱,来填补她逝去的时间和美色……
“这句话,只怕是个女人听了,都会感到欣喜不已吧!”李蛮樱忽而有些痴痴地想道。
可是……李蛮樱旋即又愤愤不平起来:“我不过是让冯三娘的箭伤流了一点血,决计不会有生命危险,可是他却变得那般暴怒冷酷,哪里还有半点斯文儒雅的君子模样……”
“果然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卑鄙!无耻!……卑鄙!无耻!……”
李蛮樱像入了魔般一遍又一遍的毁谤着陈孤的名声,可脸上的神色却没有相配对的仇恨之意,反而是在重复的自言自语中,渐渐地在嘴角不经意处露出了一抹俏皮的笑容。
笑容愈浓时,忽然屋门被敲响了。
李蛮樱犹自未觉的噙着笑容开了门,站在门外的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关长青。
李蛮樱一见是他,嘴角的笑容和心头的思绪瞬间全部僵住了,然后就被抛在了脑后。
关长青轻轻唤了她一声:“妹妹。”
李蛮樱只是转过身,重新坐回了屋中的园墩上,倒是没有关上门不让关长青进来,但任谁都看得出,李蛮樱见到关长青不是很高兴。
关长青走进屋中,目光落在李蛮樱那张迅速变得风轻云淡的脸庞,倏地暗自叹了口气。他知道,李蛮樱只有在见到陌生人的时候,才会露出这样生人勿近的表情,一旦她的心里亲切了谁,她的这幅伪装便会悄悄地撤掉……
而现在,自己却成了蛮樱眼中的陌生人。
关长青心里的滋味有些难受,他和李蛮樱虽然是同父异母,年纪也相差了十多岁,但他们之间的亲情不仅没有生疏,反而犹胜普通的亲兄妹。
李蛮樱不愿吭声,关长青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好半晌,尴尬在那里,只得又出声叹气道:“妹妹,都是我的错。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李蛮樱抬起头,望着他,心里堵得慌。
“哥哥!”李蛮樱终究还是忍不住开了口,“难道这一次的事情,你就不觉得后悔么?”
关长青也望向她,目光撞在一起,却没有丝毫的躲闪之意。
李蛮樱耐不住心中的失望了:“哥哥,我虽然不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可你一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叫我从家中取出那株百年人参,我本以为你是要给那丁四海服用,可你却没有!真不知你究竟将人参用到了何处!这也罢了,不过是一株药,只能救人,也害不了人。
可你为什么,又让我用药令冯三娘箭伤复发?这又是什么缘故?我本是答应了那陈孤替冯三娘祛掉疤痕,可现在纵使冯三娘性命无虞,但她那箭伤再度愈合后的疤痕,恐怕便再也祛不掉了……”
关长青虽然心里已是怅然不已,但他的目光仍是那么坚硬,并没有因为李蛮樱的这番苦苦质问而有所软化。
李蛮樱的失望彻底变成了绝望,她觉得自己已经有些不认识这个自小疼爱她的哥哥了。
“哥哥,你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李蛮樱颓然问道。
她以为关长青不会回答,可关长青的嘴唇却偏偏动了动,他闭上眼,夹杂着一点落寞的语气说道:“为了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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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三十,除夕夜近在眼前。
永福县通化乡新丰里,闽东明教总舵青云山光明顶同样近在眼前。
陈孤和冯莲娃在二十八日再次动了身,只不过因为耽搁一两日,丁四海也勉强可以下地走动,他担心陈孤和冯莲娃的安危,执意要去光明顶,本是留下来照顾他的关长青自然也就不必逗留在弯水村。
让陈孤有些意想不到的是,那李蛮樱被自己那样骂了一次后,不仅没有离开,居然也要去光明顶凑一趟热闹。冯莲娃代陈孤问她缘故,她却说是对葵花宝典念念不忘,纵然陈孤骂她,她也要继续听下去。
他们从弯水村出发,渡过蜿蜒滚滚向东流的闽江,达到侯官县后,距离永福县也不过只有七十里多路,可就是这短短的路程,因为没有水道,路途不顺的缘故,加上几人或是负伤,或是不善远行,却足足耗用了一天两夜的工夫。
到了距离青云山最近的石溪村时,已经是夕阳渐斜,夜幕降临之际。
但此时的石溪村却不复日落而息的生活节奏了,这里异常热闹。只不过,这热闹并非是喧嚣,而是拥挤。
陈孤一路赶了将近百里路,路途上免不了见到了更多的大宋百姓,福建此时虽已有农户种植棉花,但远远谈不上是常见的纺织品,所以大多数普通百姓都仍然是穿着素色的粗麻布。
可刚行到石溪村的百步外,便见有绵延不绝的行人从各个方向走进石溪村。这些人几乎全部身着白衣,头上则束白巾或戴乌帽,从衣料上看,既有麻布,也有罗布、绸布、绢布……显然不可能是弯水村的村民。大抵看过去,姿态气质不一而足,各色人物皆有,可谓鱼龙混杂,尤其是汇聚在这小小的石溪村,委实有些‘触目惊心’了。
冯莲娃见到这一幕,登时心头一凛,冲陈孤低声道:“这些人都是明教教徒,伍师叔的死讯应该已经传播出去了。”
陈孤微微一愣。
冯莲娃解释道:“明教在超度亡者时,会身着白衣,头戴白巾乌帽。这样大的阵势,只有可能是伍师叔的死讯传了出去。这些明教教徒应该都是从福建各地赶过来,为伍教主焚火超度的。而且看样子,伍师叔的死讯已经传出去好几日了。”
陈孤不由得皱起眉头:“咱们进村找个地方歇脚,再做商议。”
冯莲娃点了点头道:“我去联络石溪村的夏坛主。他应该知道如今光明顶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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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的余辉烧起了一抹火红色,倒是映得即将而来的夜幕有些乏力。可日落月升,昼夜替换,从盘古开天后便是亘古不变,谁人可以阻拦?
“冯护法,属下对光明顶如今的情况也是两眼摸黑,一概不知啊!”
石溪村的一处宽敞昏暗的屋子中,那位‘夏坛主’轻声叹了口气,冲问话的冯莲娃一脸苦涩的连连摇头道。
这位‘夏坛主’名叫夏金斗,虽然不具体管束一方一乡的明教教务,但因石溪村距离青云山光明顶最近,相当于是光明顶的前哨,地理位置极为重要,因此他也被擢为明教坛主。
除了夏金斗外,在场的只有冯莲娃,关长青和陈孤。丁胖子因为伤口有恙,便换了药休息去了。而那李蛮樱也因昼夜赶路,几乎累到虚脱,也去其他屋子里躺着了。
“属下斗胆问一句,伍教主真的死了吗?”夏金斗忽的声音一提,冲冯莲娃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