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凌空飞踏,快速落在马车前,两手骤然勒住马缰。
然而受惊的马儿岂是这般容易被勒住,已然发了狂的往前冲。缰绳瞬时断裂,马车直接冲向百姓。
说时迟那时快,上官燕纵身飞跃,徒手扯下酒楼茶肆门前的布帘,凭空旋拧,顿作一条捆绳。身子飞速随马车而奔,布帘一头拴住马脖子,另一头被上官燕快速丢给千寻。
只听得萧萧马鸣,马蹄高高抬起,马套绷断,马车瞬时侧翻在地,总算停止了一切的疯狂。千寻一个咕噜滚在地上,避开了所有的撞击,总算平安无事。
车子里的孩子哭得越发大声,千寻疯似的冲进马车内。
里头的中年女子因为马车侧翻而被撞晕过去,怀中的孩子嗷嗷大哭。
心头的那根弦不经意的绷断,千寻跪在那里,小心翼翼的抱起那孩子。那孩子长得极好,小小的面容,却已经足见清秀俊容。晶莹的泪珠子如同海里的珍珠,教人迷了眸,乱了心。
“乖,没事了。”千寻抱着孩子低低的开口。
说也奇怪,那孩子方才还哭得厉害,此刻却安静了下来。
千寻红着眼眶将孩子抱出马车,阳光极好,她下意识的背对着太阳,遮蔽这样刺眼的光。怀里的孩子,扑腾的小手。
她不自觉的伸手,抚过孩子娇嫩的脸庞。
听说,贺王之子满月有余,若她的孩子或者,也该有这么大了。
心,疼得无以复加。
孩子稚嫩的小手,忽然握住了她的指尖,一如当日她刚刚生下孩子的那刻。
可是,失去的再也回不来。
“少主?”上官燕快速奔来,“伤着没有?”
千寻摇头,视线始终落在怀中的襁褓之中。
上官燕的眸光缩了一下,“少主……他不是小小主,你别难过,你跟姑爷以后还会有的。”
“我不难过。”千寻深吸一口气,“孩子是无辜的,他还那么小。”
沈均和云殇快速跑来,云殇乍见千寻的那一刻,面色稍稍一颤,“阿寻,怎么是你?”
千寻敛了面色,嘴角微扬,“长街十里,我为何不能来?”
“本王不是这个意思。”云殇的视线落在千寻怀中的孩子身上,“这是皇叔的老来子,还要多谢你施以援手。”
沈均眯起危险的眸子,“你就是千寻?”
上官燕刚要上前,却被千寻一个眼神镇住,默不作声的退到一旁。
千寻抱着孩子上前一步,“千寻参见贺王爷。”
“好身手,不愧楼止的女人。”沈均冷笑两声,随即朝着身后的奴才道,“把小世子带回来。”
一个嬷嬷上前,朝着千寻行了礼,伸手去抱孩子。
不知为何,千寻只觉得心中不舍。
低眉望着可爱的孩子,那种不知名的情愫在身体里不断的滋长蔓延。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着那孩子,竟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孩子攥着她的手指不放,稚嫩的脸,稚嫩的小手,依稀恍如一梦中。
那嬷嬷抱走孩子的时候,那孩子突然就哭了,哭声阵阵教人心疼不已。
千寻望着那嬷嬷快速离开的背影,心里揪着疼。
她本该,也有这样一个孩子的。
可是后来……
就这样没了,被人埋在了黄土之下。
再也回不来。
“少主?”上官燕自然知道千寻因为丧子,所以打心底里存着对孩子的那种不舍。然则女子的天性,又如何能泯灭?
这种伤,一辈子都好不了。
千寻深吸一口气,“没事。”
沈均笑得有些古怪,“看得出,你很喜欢孩子。”
“阿寻?”云殇眸色微恙,“你没事吧?”
“我很好。”当着贺王的面,千寻自然也不会做那种自降身份的事。云淡风轻的脸上,没有半点波澜,平静得出奇,“贺王远道而来,却教您受惊,失礼了。”
语罢,千寻退后一步,“千寻还有要事,就此告辞!”
“慢着。”沈均却突然叫住转身欲走的千寻。
御林军迅速的控制了局面,将百姓悉数都驱散,空荡荡的街面上,千寻站在阳光里,一身的从容镇定。
徐徐转身,千寻剑眉微蹙,“不知贺王爷还有何吩咐?”
沈均望着千寻如雪白发,嘴角笑意微凉,“楼止不在京中?”
千寻嫣然一笑,“南北镇抚司还在。”
闻言,沈均稍稍一怔,“你确是个聪明的。”说完,扭头别有所思的望着云殇,“只是可惜了!”
“多谢贺王爷谬赞,得失自在人心。”千寻含笑,“告辞!”
语罢,转身便走。
上官燕冷睨云殇与贺王一眼,极为戒备的跟上千寻的脚步。
虽然他们打着官腔,上官燕听不太懂,可是敢在千寻心头撒盐的,上官燕都会记得一清二楚。来日,总要还。
千寻与上官燕迅速消失在巷子里。
“想不到锦衣卫百户长,楼止的女人,却是个白发红颜。”沈均笑得何其嘲讽。
云殇垂落眉睫,“发为谁白,多奈何。”
“成大事者,最忌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沈均扭头望着被重新拾掇起来的马车。
“皇叔请上侄儿的马车。”云殇轻叹一声。
闻言,沈均睨了云殇一眼,而后走向云殇的马车,“听闻王妃有孕,如今已经立为南理国的储君,将来在这朝堂之上,你可呼风唤雨。”
云殇笑了笑,温润如斯,“若得伊人顾,天下亦可抛。”
沈均扭头去看云殇一贯淡漠如茶的表情,眼底的光又沉冷了几分。
一场纷乱,终于消弭于无形。
千寻领着上官燕火速出了城门,不作一丝一毫的停留。
贺王沈均入得行宫,云殇则小坐片刻,便回了十三王府。
偌大的行宫,奢华至极。
站在院子里,仰头望着红砖绿瓦,沈均眼底的光冷了少许,“来人。”
随侍孤弋快步上前,“王爷。”
“派人去盯着千寻。”沈均冷笑两声,“若得恰当时机,杀了她。”
孤弋一怔,“可是十三皇子那里……”
沈均陡然剜了孤弋一眼,“老十三心慈手软,不代表本王也会心慈手软。他对千寻有情那是他的是,本王现下要做的,就是让楼止痛苦一辈子。千寻一头白发,楼止尚且留着她,可见是真的对她动了心思的。没有什么,比杀了楼止心上之人更教人痛快。”
闻言,孤弋颔首,“属下明白!”
“别教老十三知道。”沈均低喝,“这一次,本王要新账旧账一起算个清楚!”
孤弋点了点头,“属下即刻派人去办。”
“对了,孩子怎么样?”沈均敛了眸,浓眉微蹙。
“无碍,只是受了惊,一直啼哭不已。”孤弋垂头回答。
深吸一口气,沈均望着空旷的天,“哭一哭也是好的。”
音落,孤弋抽身退去。
墙外,荒原快速离开,不多时便踏入了云殇的书房。
云殇正当执笔描绘,案上的白纸,还是那个没有面孔的女子。音容相貌也不知是谁,只是清晰可见曼妙的身段,一袭轻纱若九天来客。
听着响声,他也没有抬头,只是挽唇道,“如何?”
“如王爷所料,贺王欲对指挥使夫人下手。”荒原行了礼回答。
手中的笔显然迟疑了一下,云殇轻叹一声,“贺王太着急了,却不知触了楼止的霉头,会有怎样的下场。”
荒原怔了怔,“那该如何是好?”
“不必打草惊蛇,派人跟着阿寻,莫要教贺王的人伤了她。”云殇轻描淡写的开口,顿了顿,仿佛又想起了什么,这才抬头道,“她们会去哪?”
“探子说,看见她们出城了。”荒原蹙眉。
出城?
云殇放下手中的笔,缓步走下案来,最后停驻在窗口,举目远眺窗外的蓝天白云。出城会去哪里?
“楼止还没回来,她怎么会出城呢?”云殇呢喃自语。
手,轻轻拂过窗棂上的木条框。
蓦地,云殇的眉睫陡然扬起,“难道是为了流兰石?”
荒原愣住,“王爷是指失踪十多年的流兰石?那不是已经随国公府覆灭而消失无踪了吗?众人猜测,已经毁于国公府大火。”
云殇不说话,只是苦笑两声。
指尖,轻轻敲击这窗棂,良久才扭头望着荒原,“如果她真的是去取流兰石,那么势必会去漠北。拦住她!”
荒原颔首,“属下明白!只是她身边的上官燕,确实不好对付。”
“不惜一切。”云殇加重了口吻。
深吸一口气,荒原重重点头,“是!”音落,大步流星走出们去。
漠北……
曾经的沙漠帝国,如今的一盘散沙,是世上最纷乱的地方。五大部落各自为政,不断厮杀争夺绿洲与土地。牛羊和女人可随意贩卖,随处可见强取豪夺,金钱与势力在这里得到了最大的价值体现。
打开案上的盒子,上头摆放这那柄折扇。
云殇面无表情的打开折扇,抚着上头绢绣的字体。
如今,何来的琴瑟在御,岁月静好?
都不过一场黄粱一场梦。
他的掌心托起那精致的扇坠,流光熠熠。
眼角眉梢掠过一丝冷冽,他不会忘记,御寒决的最后一味药,便是流兰石。
所以这么说……若千寻真的去漠北,那就证明她跟楼止的毒……解得并不彻底,否则千寻不会只身奔赴,而不等楼止归来。
唇角微微扬起,云殇冷笑两声,死死盯着那柄折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