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春天的明媚阳光，扬扬洒洒地披散在巍峨旖旎的阿尔卑斯山上，在经过山顶长年积雪的折射后，显得分外的炫丽耀眼。
玛尔斯初见到这抹久违的阳光之后，忍不住抬起冰冷麻木的手挡在眼前，瞥见自己手背的同时，瞬间浑身一僵。
因为几分钟前，奈比利维亚纡尊降贵地亲自来到地牢，对他说了句：“玛尔斯，少爷要见你。”所以，他才得以再次见到这美丽耀眼的阿尔卑斯山，才得以再次感受到阳光的灿烂与温暖。
虽然在“老爷”德尼·威尔逊的葬礼时，他也被破例允许重见天日，但他清楚的记得那是个犹如夜晚般灰暗的阴雨天，身处压抑的葬礼现场里，让身心沉重的玛尔斯觉得与身处地宾毫无差别。
“少爷他还是不肯继承老爷的位置，我希望你能帮我劝劝他。” 奈比利维亚的声音低低的，似乎对于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感到羞愧，“我们都知道，老爷的突然离世给了他很大的触动，所以他现在应该只是需要一个推进力的帮忙。‘梦魇’不可以就这样因为没有负责人而乱下去、倒下去！”
“我亲爱的奈比利维亚代总管大人，这段时间你不是把一度混乱的‘梦魇’管理得很好吗？何必非要再去为难我们可怜的小少爷呢？”玛尔斯举起在温暖阳光下依然闪烁着冰冷光辉的“双手”，语带自嘲地说，“你们也是知道的，我为了要离开‘梦魇’付出的是什么代价，难道你非要看到有朝一日，他也付出同等甚至更大的代价才满意吗？”
奈比利维亚抿了抿唇，半晌无言以对，但最终还是长叹了口气道：“玛尔斯，我们都为你的事感到非常遗憾，但这就是我们的宿命，不是吗？少爷也是一样，正因为他心里明白，自己根本逃不开这注定的宿命，所以才会心有不甘地想要挣扎。”
“宿命？”玛尔斯自鼻腔里挤出一丝冷哼，仰望着无处仿佛高不可攀的阿尔卑斯山，“是啊，我承认，很多事情是在我们降生的那刻起就已经注定的。但是，当我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时，为了摆脱过去所谓的‘宿命’，我愿意付出一切的代价去争取。我跟他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所以我也很了解他，在对于挣脱宿命的这一点上，我们的想法与坚持是一样的。如果你们想让他心甘情愿地成为‘梦魇’新一代负责人，除非毁掉他仅存的那些对于美好的向往……”
“你是指那个让少爷深爱着的女人？”奈比利维亚的目光顿时一寒，“听无影说，你不也是为了她才想要离开组织的吗？难道你现在是在鼓励我，安排人去杀掉她吗？”
玛尔斯唇畔的冷笑森冷如冰，“这只是我能想到的，激发出少爷心底‘恶魔’的唯一办法而已。不过，如果你们真敢这样做的话，也同样要冒着彻底毁掉‘梦魇’的风险。虽然他拥有母亲的心存善念，但身体也却也流淌着属于德尼·威尔逊的恶魔之血，只不过现在还没有人和事能够激发出他心一直压抑着的恶魔罢了。然而，一但这压抑已久的恶魔被唤醒，同样也没人能够预料‘它’会有多么可怕……”
奈比利维亚自此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一路无言地把玛尔斯带到了德尼·威尔逊生前所住的房间门前。
“少爷就在里面等着你呢。” 奈比利维亚指着紧闭的实木对开门，迟疑了许久后才又加了一句，“玛尔斯，也许你说得对，逼出少爷心底压抑的那个‘恶魔’，也许并不是件好事。”
玛尔斯苦笑着扬了扬嘴角，“奈比利维亚，其实你说得也对，对于‘宿命’我们通常再怎么挣扎，也是没办法完全挣脱的。就像我，即便已经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不也还是被困在这里吗？所以，我们还是顺其自然吧……”
深色调的厚重实木门被缓缓开启又轻轻地阖上，第一眼看见那个伫立在落地窗前，逆着映着雪色清冷阳光的背影时，玛尔斯曾有过瞬间的恍惚。他觉得好像看到的是德尼·威尔逊站在那里，犹如过去二十几年中的某些影像在重复上演似的，仿佛“老爷”的离世，只是自己在暗无天日的时光里发的一场梦魇而已。
“好久不见。”伫立在窗前的男人缓缓转身，望向玛尔斯的目光有些复杂，“我跟奈比利维亚说过了，在父亲还在世时，你为了争取‘自由’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现在父亲已经走了，我觉得你也应该获得你想要的了。”
听到这一番话的玛尔斯，并没有露出多少惊喜，只是躬身一礼后淡淡地说了句：“谢谢少爷的宽宏大量。”
“别这样玛尔斯，你还是叫我丹尼吧。”丹尼·威尔逊难掩疲惫地轻叹了一声，“奈比利维亚还说，他们已经查出杀害我父亲的真正凶手是谁，并且已经在英国布好了陷阱引那个凶手来。”
“你要亲手为老爷报仇吗？”也许是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待得久了，玛尔斯那双蓝宝石般的双眼似乎也变得黯淡了。
“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情吗？”丹尼·威尔逊却答非所问，他举起双手在眼前端详着，“有一天，我们俩正在偷看年父亲训练新一代杀手时，被他发现了。他把我们叫过去，让我们俩高举起双手给正在接受训练的哥哥、姐姐们看。”
“我当然记得，我怎么可能不记得？”玛尔斯猛然间双眼升起氤氲水气，垂着看着自己那双被冰冷假肢替代了的双手，“我记得老爷当时无比自豪的说，你与我都十分幸运地拥有了完美的一双手。说我们的这双手，不会流汗、不会发抖，是天生就属于杀手的手，是每个杀手都想要拥有的，绝对完美的一双手……”
“是啊，我记得你当时还因为被父亲在前辈面前称赞，而十分骄傲得把头昂得高高的。”丹尼·威尔逊满脸无奈苦笑，“而我，当时却只觉得很可怕。为什么，为什么让母亲一直觉得最漂亮、最喜欢的一双手，到父亲嘴里却成了‘天生就属于杀手’的一双手呢？如果是双只适合杀人的手，又哪里有‘完美’可言？”
“呵呵……哈哈哈哈……”玛尔斯终于抑制不住地苍凉大笑起来，“是啊，从那时起你就很讨厌自己的双手，狠不得能够割掉才好，可却一直无法摆脱。而我呢，曾经那么喜欢这双被老爷称作‘完全的一双手’，如今呢，却已经……呵呵，‘宿命’这东西还真是奇怪啊！”
“不要这样玛尔斯，我知道你心里的痛苦，但这都是我们的选择，不是吗？”丹尼·威尔逊面露不忍地按住玛尔斯的肩膀，“不过，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究竟为什么会突然想要离开‘梦魇’？甚至不惜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还没有人告诉你吗？”玛尔斯初时有些意外，后来想想却也算是意料之中，“无影果然还是那么谨慎，总是知道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可以讲。”
听到无影的名字，丹尼·威尔逊瞬间脸色微微一变，“如果提起这件事，那么你不也一样的谨慎？明知道无影他不惜整了容来到我身边做‘吴助理’，你却一直对我守口如瓶，从来没有对我提过一个字。”
“哦，这件事你不可以怪我啊，我真的也是后来才知道的！”玛尔斯赶忙为自己澄清，“你应该还记得你们那次郊游回去的路上，遇到连环车祸的事情吗？我也是在执行那次‘回收’SM0125的任务时，才知道你身边的吴影就是我们的无影前辈的。我当时也不禁感叹，老爷果然还是最疼爱关心你的，所以才会不惜专门安排一个王牌杀手‘贴身’保护你。”
“我知道他这也是为我好……”丹尼·威尔逊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所以，我又如何能对他的惨死置之不理呢？虽然我的杀人技巧跟你们已经没办法比，但毕竟小时候我也曾跟你们接受过同样的职业杀手训练。”
“是啊，我还记得那时你的枪法是最准的，让老爷和美杜莎都赞不绝口。”回忆起儿时的一幕幕情景时，玛尔斯总是忍不住会嘴角轻扬，“我那时还一度因为不服气，去苦练射击。终于，最后练出自己的成名必杀技，一枪命中目标心脏以致命。我第一次执行任务成功后，应该还有特意找你去炫耀吧？呵呵，现在想想，还真是有够幼稚可笑啊！现在好了，以后都不必再为开枪杀人感到兴奋或者厌倦了……”
说到这里，玛尔斯与丹尼·威尔逊同时沉默下来，久久没有再言语。
“所以，丹尼，你是真的已经决定要亲手为你父亲报仇了？”最后还是玛尔斯先出声打破了有些凝重的沉默，“那么，这会是你‘自愿’杀掉的第一个人。”
“是，我已经决定了。”与好友谈过之后，丹尼·威尔逊似乎减轻了些许抑郁压力，“但于对接手‘梦魇’的事情，我还是会坚持拒绝。而且我也觉得，奈比利维亚肯定会比我管理的好。要不然，现在论起来资历最老的应该就是无影了，他回来管理我也没意见。”
“好吧，既然你已经做出决定，我也没什么意见好讲的。”玛尔斯直直凝视着站在落地窗前，披着金色阳光的丹尼·威尔逊，“不过，我希望你在未来，不会为自己此刻的这个决定而后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