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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萝卜师弟

谷风正色道:“小师弟,修行一事,多有险处,便如这提桶担水一般,倘或方才你站在井边,此时便已是井底冤魂了。道途漫漫,处处暗藏凶险,稍有不慎,便有不虞之祸,轻则止步难进,重则摧心伤脉,甚至走火入魔也是有的。千年之下,有多少天赋异禀的聪慧之人,都是因为年轻气盛,最终才将大好的前途生生断送在了大意二字之上,实在是可惜可叹,你可要切记啊!”

林炎岚刚刚吃过亏,手腕险些脱臼,边揉边道:“大师兄,我记下了,以后无论多简单的事情,我都谨慎对待,再不敢自恃。”

谷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满意道:“如此才好!我再教你一些行功运气之法,日后,你半日来此处担水,半日在房中练功。”

当下,便将如何运功行气等一些入门的道术要诀传授给林炎岚。

次日,天色刚亮林炎岚便起床下山,来到菜园做起了功课。

有了前一日的经验,此时他便再不敢大意,规规矩矩地双手拎着一只小木桶向菜园下面的溪水走去,晨光熹微,空气清新,林炎岚心情也是极好。

那木桶看似虽小,却是十分沉重,装满水之后,足有七八十斤之重,那溪水距菜园又是颇远,且处其下,林炎岚拎着水桶上上下下,一个来回便要跑二三里山路,只跑了三个来回,双手掌心已然磨起了三四个大血泡。

待打到第七桶水时,血泡便尽数磨破,痛得连桶也不敢握了,便连双腿也重得如同铅做的一般。

林炎岚秉性倔强,既已决定了听谷风的话好好修行,便不肯偷懒,又念着在天枢峰分手之际与陆飞英约定再见面时比试道法,精神一振,将双手泡在水中,溪水清凉,手上痛楚立时便稍稍减少了一些,泡了片刻,便又拎起水桶,咬牙坚持。

林炎岚连拖带拽,又提又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弄了满身臭汗,溅了一身冷水,终于将第十桶水倒进了水井,此时已是日过中天了。

林炎岚勉强将水桶放回原处,就着棚下阴凉,往地上一躺,顿觉全身酸痛,便再也不想动,连午饭也没心思吃了。

林炎岚一口气做了几个时辰的苦力,此时一旦躺下,和风煦阳之下,身体虽依然酸痛,却也说不出的轻松,自思反正一时也不想起来,索性闭目养神,潜习起谷风所授的运功法门。

林炎岚生性顽皮,本不易集中心志,但在疲倦不堪之时,再无心神驰天外,反而却能心思纯然,凝神守一。

当下心中默记,依着法门,空心凝神,体悟天地自然之气,渐渐只觉得自己周身上下果真如谷风所言,似乎有无形的门户自然打开,丝丝若有若无的气息透体而入,那感觉气若游丝,却十分醇和,沿着四肢百骸缓缓游走,说不出的舒适。

只是让林炎岚不解的是,体内似乎还有一股不太一样的真气,也在缓缓流动,不过仔细去辨别时,却又分辨不出,于是也不多想。

林炎岚心中惬意,也不管那是修行所得还是因为太累而产生的幻觉,只觉得舒畅无比,想要起身确定一下,却舒服得连眼睛也没有力气睁开了,索性便信马由缰,一任自然。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全身一阵寒意,林炎岚颤了颤身子,幽幽醒来。

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之间,竟然睡着了,此时日头西斜,天色渐暗,他原本就溅了一身水,此时虽已半干,却犹觉寒冷。

林炎岚站起身来,伸了伸腰,肚子咕噜一声。

林炎岚揉揉肚子,微微苦笑:睡了半日,全身酸痛大减,只是一天没吃东西,一时醒来,肚中顿觉饥饿。

天岚山门规严谨,只清规戒律便有上百大条之多,每一大条又分若干细则,浩繁之极,说是瀚如烟海也不为过,初时林炎岚看那《先天元道经》尚能津津有味,但读起那些清规戒律,则大为头痛,索性只拣一些较重要又容易记得多看了几遍,记在心里为数不多的其中之一,便是作息和饮食的规矩。

修道之人饮食作息自有讲究,所谓“食能以时,身必无灾。凡食之道,无饥无饱,是之谓五藏之葆。”

只是林炎岚刚上得山来,这两日作息紊乱,吃饭更是饥一顿,撑一顿,更休提什么“食能以时”了。

谷风给林炎岚的《省身戒条》中便提到:“至卯而起,过亥而息“,又有“一日三不食“之说,即“过辰不食,过午不食,过酉不食,“

眼看此时已是酉时,林炎岚自知又睡过了头,揉着肚子,脸上愁云惨淡:“看来今晚是要挨饿了。“

顺手刨出一根萝卜,左右看了看,此处离山下溪水尚远,林炎岚实在不想再下去洗,而从井中取水,又自思没那个本事,只好就着衣袖擦了擦,送在嘴里嚼了起来。

山间阳光雨露充足,菜园又得人照顾,那萝卜不止个头比寻常大了一圈,味道也是十分爽脆甘甜,林炎岚一连吃了两个,肚中顿觉充实。

“好小子!躲在这里偷吃!我告诉师父,罚你跪香面壁!”

突然一阵清脆的叫声远远传来,林炎岚手中兀自拿着小半只萝卜,听到声音,心中一凛,抬眼看去,只见山道之间,一朵红云飘然而来,晚霞之下,摇曳生姿。

果然便是弱水。

“师……师姐。”林炎岚大觉尴尬,嘿嘿干笑两声。

天岚山规矩甚多,林炎岚对那《省身戒条》又未详读,自然不知道擅自采摘蔬菜也是犯了规矩,更别说偷吃了,他自小在山间长大,儿时跟小伙伴上山去玩,肚子饿了便上树摘果、临溪捉鱼,此时饿了,更哪里理会许多?

莫说不知,便是他知道了,以他的性子,这萝卜,该吃也照样是偷来吃了,所以听弱水说要告诉师父,便也没当回事,对于罚跪也并未放在心上,毕竟不是杀头。

林炎岚所在意的,却还是自己全身弄得脏兮兮的,又被小师姐看到偷吃东西,可谓是形象尽毁,丢人到家了,一时羞愧无地,真真是恨天无路,恨地无缝。

“小师弟!”弱水步步生莲,踱到林炎岚面前,脸上大是调笑之意,道,“你倒是很自在嘛!”

林炎岚红着脸抓了抓头,尴尬地道:“师姐……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不来这里,怎么知道你偷吃东西?看来,以后要叫你‘萝卜师弟’才是了!”

“……”

弱水捂着嘴噗嗤一笑,板起脸咳了一声,正色道:“我见你没有去吃饭,过来看看你。“

林炎岚微微一怔,随即嘿嘿笑道:“多谢小师姐了,你对我真好!“

弱水白了他一眼,收起笑意,正色道:“跟师姐说话,也这般油嘴滑舌么!“

林炎岚一凛,连忙一揖道:“师弟知错了,请小师姐责罚!“

弱水偷偷斜了他一眼,继续道:“小师弟,你可知自己已触犯了门规么?“

“我……我原是不知的,不过……现在知道了。“

“嗯……“弱水沉声道,”现在知道,也还不晚。看在你是初犯,这件事情,我就当没看到好了。不过,我还有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是什么?“

“我且问你,“弱水看了一眼林炎岚丢在一旁的半只萝卜,道,”这萝卜也能生吃么?“

林炎岚一愕,心道怎么这小师姐看似机灵,却问这么白痴的问题,但嘴上却不敢说出来,只是一脸纳罕看了着,如实道:“能……能啊!“

“哼!“弱水冷哼了一声,揶揄道,”你倒会享受!味道如何?“

林炎岚本想说很好,但见弱水一副恨不得替天行道的样子,支支吾吾又不敢说。

弱水见他这副表情,语气一重,道:“犹豫什么,如实道来!”

“是……师姐”林炎岚将心一横,道,“味道很好!”

“果然?”

“果然!”

“当真?”

“当真!“

直到此时,林炎岚已是横下了一条心,拿定了主意,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了不起就是痛痛快快地挨一顿罚,也好过这样畏畏缩缩的憋屈。

心意已决,便站直身子,语气之间也变得硬气干脆,看向弱水时,眼光不再闪躲,只看她如何发落自己,也都悉听尊便。

弱水转头看着地上的半只萝卜,一脸疑色,看了片刻,蓦然转身。

林炎岚只听耳边“铮“地一声,白气如虹,从眼前一闪而过,本能地双眼一闭,同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白虹!“

林炎岚心中一阵不安急速掠过:“我不过吃了两只萝卜,难道师姐竟然要一剑劈了我么!”

他这些心思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此间弱水从拔剑出鞘到收剑回鞘一气呵成,林炎岚再睁开眼,只见她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手中已然多了一只萝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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