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石穿空,水流激射,楚寻两人如落叶般被抛到山岩之上。
潭水沸腾激射,漫过四壁山岩,又倏然收缩,水潭中间出现巨大漩涡,泥沙俱下,鲸吞般噬掉半潭水才渐渐消失,水面尚未平静,“哗啦”一声巨响,水浪飞扬,一头硕大怪兽从水中飞跃而出。
只见这怪兽形如虎豹,五尾一角,皮毛斑斓多姿,颔下长有白色长须,吊睛大眼白惨惨的十分瘆人。
白鹤散人狼狈立在山岩之上,神色大骇,失声叫道:“上古异兽狰狞!”
“何人唤我?”巨兽跃上岸边,白眼滚动,口吐人言道,“原来是一只小鸟。”
狰狞兽舒展四肢,抖擞皮毛,身后五尾甩动间似五条钢鞭,触石即裂,咆哮道:“兀那撮鸟,你可知有熊小儿现在何处,本尊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捏爆他的鸟蛋了,快快说来。”
狰狞之声如雷劈石,震耳欲聋,山岩上昏迷的纯狐悠悠醒来,秀眉微蹙,蓦地睁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此处名为章峨山,虽然荒芜穷困,但在千年前却是极为有名,因为山中居有一头上古凶兽,名为狰狞,以老虎豹子为食,极为凶残,常常下山肆虐山民,做下许多恶事,后来被轩辕黄帝以封神台镇压。
千年过去,岁月沧桑,天下之人轮回百代,已慢慢忘却此事,没想到今日这狰狞凶兽竟然破印而出。
白鹤散人脸上惊骇之色渐去,一种古怪的表情浮现,躬身小心翼翼答道:“神族小修白鹤见过上尊。”
“你这鸟儿休要废话,快点回答。”
白鹤散人自成名后何曾受过如此揶揄,脸色青红变幻,但却不敢稍有造次,腆着脸躬声道:“上尊,轩辕氏千年前进入昆仑秘境后消失世间,现在要么身在天界,要么已然身死,现在中土是大夏国做主,夏后帝相,国姓为姒,是上古有蟜(jiao)氏后裔。”
“有蟜氏?神农轩辕二帝母族的那个有蟜氏族?”
“正是。”
狰狞惨白眼珠滚动两下,道:“罢了,冤有头债有主,神农当年对我有恩,我也不去寻那些小辈的晦气,小鸟儿,本尊被困千年,这千年来都发生过何事?”
“上尊,自千年前人族共主轩辕氏封印神族巨擘之后,神族衰落,如今这天下已经是人族的天下了,譬如小修,只能躲在荒野山谷中苟且一生,神族早已不复昔日荣光,甚至上古诸多神国也逐个被人族所灭,如今海外上古神国奢比尸国已被围困半年,危在旦夕,恐怕不日就将覆灭……”
狰狞闻言大怒,咆哮山林,树木摇颤,“我神族竟然落魄至此,上古八家欺人太甚,气死我了,你给我带路,我们先去灭了人族共主一脉,再杀往昆仑,干那吃里扒外的西灵小娘皮屁股开花。”
白鹤散人脸色一僵,诺诺道:“上尊刚挣脱封印枷锁,血气衰竭,还是潜行匿迹的好,莫要被人族修仙道统和夏国皇室知晓,不然…...”
“你这小鸟儿忒也怕事,哪里有我神族半分风采,想当年我神族同天地而生,纵横宇内万万年,那人族始祖女娲亦是我族圣灵,人族以我辈为图腾供奉,祭祀牺牲,莫不三拜九叩,而今你竟然躲着他们,让我辈颜面何存。”狰狞咆哮道。
白鹤散人面露愧色,不敢反驳。
“扑哧,”便在此时,一道不合时宜的笑声响起。
“咦,还有一只小狐狸,小狐狸,你笑啥呢?”狰狞循声看向纯狐,惨白大眼圆睁。
纯狐醒来后见身旁楚寻仍昏迷,全身滚烫,再不想办法施救便回天乏术了,心中凄凄,念头千转,忽然想出逃命之法,于是故意以笑声引起这上古凶兽的注意,眼珠转了两转,嫣然一笑,吐气如兰道:“小狐在笑上尊被这坏鸟欺骗尚不自知。
“啊,这鸟人竟敢骗我,莫不是活腻了,”狰狞听罢喷出一口烈焰,胸膛鼓胀,瞪向白鹤散人,獠牙呲咧,眸子凶光毕露。
“上尊,上尊莫要听这妖狐胡说,小修怎敢欺瞒上尊,”白鹤散人大骇,阴声道,“这妖狐与夏国宗室纠缠不清,她生性淫-荡,不知羞耻,与夏国君臣同殿纵情,耽迷肉-欲,并依仗自己神族后裔的身份,泄露北荒神国奢比尸国秘辛,致使奢比尸危在旦夕,此妖女死不足惜,请上尊准我将她带回雪云谷,永镇神魂,不得轮回。”
狰狞听罢眼中射出惨烈白光,沉声问道:“确有此事?。”
纯狐在狰狞眼光注视之下,仿佛坠入千年寒谭,冷冽气息沁骨彻魄,神魂不住颤抖,痛苦万分,咬着牙道:“上尊不要上当,我厮混在夏国神都只是为了报灭国之仇,据我所知,这个白鹤散人才恰恰与夏国神都关系匪浅,他是夏国三大神族供奉之一,攻伐奢比尸也正是他的主意。”
“哈哈哈,各执一词,两个小辈,当我狰狞好骗吗?”狰狞怒极反笑,喝道:“混沌无极,气往神生,搜魂!”
“刷!”
一片玄光刷出,罩落纯狐,她发出惨烈的痛叫,神魂摇颤,幻影重重,几乎要挣脱躯体,香汗淋漓而下,片刻间汗湿重衣。
刷,狰狞收回玄术,怒瞪向白鹤散人,却见他已鬼鬼祟祟悄然坐上白鹤,腾空飞起。
狰狞发出一声怒吼,张嘴吐出一道火龙,堪堪擦过白鹤尾羽,火光耀亮山岩,白鹤发出一声痛鸣,带着烧焦的屁股,扑棱着翅膀扶摇而上。
“小修俗事缠身,先自去了,上尊留步勿送。”
狰狞大怒,一跃而起,脚下生云,踏空追去。
纯狐萎靡在地,瞧着楚寻眉头紧蹙,似是沉沦在巨大的痛苦之中,泪水不自禁从清亮眸中倏然滴落,落在他干涸的唇瓣上。
俯身低首,长长睫毛抖动,如花瓣般的柔唇缓缓印上楚寻嘴巴,檀口微张,下腹一阵收缩,忍着撕裂般的痛楚将本命丹元吐入楚寻口中。
只见两人嘴角间隙一阵浓郁的乳白色光华一闪而过。
楚寻神魂昏沉,体内真元汹涌澎湃,如大河决堤,将狭窄的经脉瞬间拓宽数十倍,鼓荡奔袭,周身经脉尽数打通,灌入下腹丹田。若是换一个修真高手,这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但楚寻修炼日短,丹田不能容下这海量真元,直欲爆炸,痛不欲生,便连骨骼肌肉也鼓胀开来,细微血脉不断爆裂,血珠沁出体表,染红衣袍,似置身于烈焰之中,忍受着无边痛苦煎熬。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楚寻神魂慢慢沉沦,意识渐消,将要坠入无底深渊。
便在这时,喉咙中忽然流过一股清凉,稍稍缓解了体内燥热之意,精神一清,竟恢复了几分体力,他似饥渴的旅人终于找到了泉水,嘴巴蠕动,急躁的汲取口中的甘甜。
舌上味蕾体验到一股甜香滑腻的气息,丝丝缕缕的清液流入腹中,楚寻耳旁听到若有若无的呢喃,缓缓睁开眼睛,清风拂面,蓝天白云,一个女子正俯身瞧着自己,身后是明亮干净的阳光。只见她美丽的容颜沾了块块灰尘,眼睛发红,泪光盈盈,温柔浅笑,似在说着什么,听不真切。
楚寻微微一笑,伸手去擦她的脸庞,却无力垂在半空,她突然抓住他的手,怔怔望着他,眼泪簌簌落下。
楚寻眼睛发沉,又昏昏睡去。
纯狐瞧着他棱角分明的脸,他的头枕在自己腿上,睡得像个婴儿,那紧蹙的眉头已舒缓开来,脸色安详,似是做着美梦。
她听到自己的心跳,仿佛春水流动,花瓣开放的声音。
为了救他,她将辛苦修炼的本命丹元喂了他,自此两人血脉相连,同生共死。
一道密音不知自多遥远处传来,空空渺渺,响在纯狐耳边。
“青狐一族还是如千年前一般多情,真不知女娲给你们喂得什么药,小狐狸,昆仑有六巫,医术通神。”
分明是狰狞的声音,凶厉中竟带了一丝揶揄之意,纯狐眼睛骤亮,颤声道:“多谢上尊指点,纯狐没齿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