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习习吹过,洛迟砚偏了偏头,道:“张平伯出任大理寺卿,御史台也会过问这件事。我已派人去提醒顾凌峰,这件事他坚持下去,自然无事。近日你最好就不要出门了。”
萧重岚道:“多谢洛太傅为华阳分忧。”
她垂首并不看洛迟砚。
“长公主可是在生气?”洛迟砚语音轻柔。
萧重岚不禁抬头看了一眼,冷笑道:“华阳不敢。洛太傅是何等人,深谋远虑,玩弄人于股掌之间,这一次华阳名声不保,将来更不知会如何!”
马车碌碌前行。
萧重岚掀开后面的帘子,见瑟瑟秋风之中,洛迟砚驻马而立,看着她的方向。
她放下帘子,绿云担心地看着她。
萧重岚知道自己那通脾气发得不应该。
洛迟砚能够算计张平伯,可见张家的伎俩、顾凌峰遇到的事情,都在他掌控之内。
而他明知道张羡充对她做出这样的事情,却什么也不说。顾凌峰,顾家,自然也不在他在意范围之内。
这样的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她就应该不存他念,敬而远之才对。
绿云道:“洛太傅也曾救过长公主……”
萧重岚轻轻一笑:“那是因为,我活着,还有可利用的价值。”
何况,在那样危急的时候,他还有心试探青梅,导致青梅身受重伤。
萧重岚觉得有些凉,绿云将披风给她披上。萧重岚两手笼着披风,心中愈发清明。
回到长公主府,她唤来青梅:“让清儿他们不要再去翠红楼。”
青梅点头应是。
张世成沉着脸回到书房,萧重薇焦急地等候着,看他进来忙迎上去:“舅舅,这件事情外叔祖……”
张世成被张平伯大骂一顿,心中也有火气,道:“你急什么!若是着急,就该管着你丈夫,若不是他被牵扯进来,我们何至于投鼠忌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萧重薇哑然一恨。当初明明再三警告他,那个女人卖进了青.楼,他就不要再去见她。
本以为容许他花天酒地他就会忘了那个女人。却没想到他明面上和那群狐朋狗友厮混,私底下暗暗和那个女人相会,把她让他做的事情忘在脑后。
若是早点让那个女人抛头露面,萧重岚的名声早就被毁掉了,又何来被顾凌峰破坏?
“……不过也好,那个顾凌峰,自己找上门来,正好把顾家带进去!”张世成冷笑。
这件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把萧重岚还有顾家都牵扯进来。
让那顾家也名誉扫地,那顾家的小女儿也做不成皇后!
萧重薇道:“舅舅,那个贱人呢?不如大张旗鼓将她送到大理寺去?”
让更多的人看一看,议论起来,萧重岚再想掩盖,也于事无补。到时候,洛迟砚又会如何?
张世成一挥手,道:“不可!”
萧重薇一急:“为什么?”
张世成看她一眼。
萧重薇和张羡充找来的那个女人,他也看到过,今日见了萧重岚,他就越发明白两个人差距甚大。
那个女人,若是穿戴好了坐着不动,身形面相还有个五六分像,然而只要一抬眼动起来,说话举止就差了太多,根本让人想不到一块去。
这样的人抬出去,还不如看不到。
“她最好消失。这样我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张世成阴阴.道。
萧重薇想了一下,明白了舅舅的意思,点了点头。
张世成对萧重薇的脸色也缓和起来,说起来,这一回,能劝动叔祖下山,萧重薇那一份涕泪交加的书信占了大功。
叔父再是心性超然,也看不过张家沦落。
叔父疼爱堂姐,也疼爱张芮,尤其堂姐张汍澜死后。他必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关在冷宫受苦。
他端起侍女倒的茶喝了,缓和了语气,道:“外叔祖自然是大发雷霆,这也没什么,只要他肯下山就好。张家的事情,他绝不会坐视不理。”
萧重薇心中稍安。她对这位外叔祖没什么印象,却也听过不少他的事情。端午节见到母亲张荣妃,她嘱咐过一定要请求他的帮助,说是只要有他在,萧重岚就休想再得势。
张平伯雷厉风行,领了旨意便坐镇大理寺,又说是皇帝陛下有令,此事可能干系到皇家声誉,因而将顾凌峰和一干人证一一招来秘密审问。就是顾凌峰那几位同僚也被带去问过。
接着还躺在床上养伤的张羡充也被他提了去。
“长公主这边请。”
张平伯身边的奴仆也是不苟言笑之人,恭恭敬敬把萧重岚领到厅中。
萧重岚还未坐定,听到高大的屏风那边传来清晰地说话声,原来这里的厅堂被屏风隔做了两半。
被审问的是张羡充。
“……都在传她长得和华阳长公主极像,在下有些好奇,便去看一看,没想到还没看清楚,顾凌峰就突然冲了过来,对着在下就是拳打脚踢……”
“张羡充你不要胡言乱语!我明明是为念奴抱不平,才想教训你一番,你为何平白无故扯上长公主?”顾凌峰极为激动地声音传来。
萧重岚没料到顾凌峰也在,她不由站起来,走近些。
洛迟砚坐在张平伯下首的座位上,看到屏风上一个窈窕的身影,皱了一皱眉。
张平伯面色严肃端坐在堂案之后,忽然发问:“安逸侯可见过华阳长公主?”
张羡充愣了一愣,道:“自然见过,在下与长公主,有过三次见面……”
顾凌峰听他这话说得暧昧,欲要发怒,张平伯已提高声音道:“长公主,不知安逸侯所言是否属实?”
萧重岚一惊,退后一步。
顾凌峰与张羡充这才注意到厅堂一侧的屏风后有人。
顾凌峰焦灼地抬头看了一眼屏风,昂首问道:“张大人是何意,此事不与长公主有关系,为何要请长公主前来?”
张羡充低着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往那影子上溜去。
洛迟砚慢慢踱步到那屏风面前,道:“顾将军不要误会,陛下拜托张太师审理此案,自然要公正审问。还请长公主回答。”
萧重岚隔着屏风答道:“张太师有问,华阳一定知无不言。安逸侯是二妹华宁公主的夫婿,只在端午节拜见太后时见过,并不知他所言三次见面是何意。”
顿了一顿,萧重岚干脆又问:“大人可否问清楚张羡充是在何时何地见过我?”
张羡充被洛迟砚挡着,怎么也看不到屏风上的身影。
又被逼问不过,这才说是自己偶然遇见,并无他意。
张平伯吩咐人抬他下去,他才觉得伤口也疼了起来,哎哟哎哟叫着被抬出去了。
顾凌峰仍然一口咬定自己是为了念奴而打伤张羡充,而张羡充却要污蔑长公主,并没有什么与长公主想像之人。
张平伯道:“既然安逸侯执意说有这样的人,将那人带上来看一看便知。”
顾凌峰一听有些着急。
杜汝慧被叫进来,为难道:“张大人,卑职本是想要羁押此人,可那名女子一直被人关在翠红楼,还不曾押入牢中。”
张平伯冷峻地看他一眼,立刻唤人去拿人。
张平伯让人把顾凌峰和张羡充等人也都带下去。
又对洛迟砚道:“太傅在京郊拦下老夫,护送入京,今日又特意到此,看来对这件事颇为关心。”
洛迟砚笑道:“送太师入宫觐见,是陛下的吩咐。而今日之事,顾家乃名门世家,顾凌峰又是陛下看重之才,却出手伤人,令陛下很是失望,因而特意让在下来看看。”
“哦?太傅是为顾凌峰而来,老夫还以为另有其人。”张平伯不动声色道。
“太师说笑了。”洛迟砚转眸看向屏风,见那里已无人影。
张平伯道:“那位顾凌峰只怕心被蒙蔽,将来如何还不好说。”
洛迟砚笑道:“太师若是得空,可去拜访一下大将军。”
“哦?”张平伯听出意有所指,倒是不再问了。
洛迟砚很清楚,张平伯不是一般人,他一眼看出张羡充与顾凌峰对萧重岚的不同心思。从这几日审讯,想必已经清楚这件事情的始末。
张平伯送洛迟砚出得门来,却见萧重岚正与被押下去的顾凌峰说话。
萧重岚道:“多谢顾四哥为华阳出手,这件事情现在有陛下做主,张太师审理,你……你不必再强撑。”
顾凌峰见她满眼忧虑,还好面色没什么不好,摇头张口一笑:“不与你相干,我是恨张羡充草菅人命,你不用多想,保重自己!”
他不再多言,转身先走了。
萧重岚也知道这不是说话之处。默默看他走远,转过身来,张平伯与洛迟砚站在不远处。
萧重岚走过去,对二人欠身道:“多谢太师和太傅。”
张平伯面无表情看着她,目光锐利,道:“长公主不肖母。”
萧重岚浅浅一笑:“华阳肖母,如今坟上萋萋青草已泛黄了。”
张平伯面无表情道:“刚硬必折,身为女子,还是应该恭谨谦柔。圣上年幼,还未大婚,太后又是谨慎之人,天下所见,唯有长公主,更应当修身谨行,为女子表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