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凌峰如今在宫中当值,轻易不好再去闲逛。
好容易到了休沐,他回到家,先被祖父叫去问了宫中的事,又被父亲训了半天,心中郁闷,只想着出来走走。
打马穿过街市,就见一个身着素色布衣的卖花女子从对面街上过来,脆生生地叫卖桂花和菊花。
她卖的花,虽不是稀罕品种,胜在新鲜水灵,也便宜,不少女子上去挑选。
顾凌峰站住不动,等女人散尽了,牵马走过去,指了指一篮子剩下的花,道:“这些我都要了。”
清儿没像以往冷冰冰走开,只轻轻说了声:“五十文钱。”将剩下的花用干荷叶包了递过去。
顾凌峰见她态度比以前好,欣喜不已,却见她眼睛似有些红,像刚刚哭过,不由多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清儿低头不理,只将篮子收拾好了就走。
顾凌峰有些气馁,看着清儿背影,却不知怎么想起另一个人说的那番话来。
清儿的神情看得出来,只怕不是小事会让她如此。
他抬脚追了上去,将清儿带到僻静处,道:“可是有人欺负你们?出了什么事我可以帮忙么?”
又不等清儿拒绝,道:“郡主的事情,我心中有愧,但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只管说,我顾凌峰并非无情无义之人!你当是我想要赎罪好了!”
他说得恳切,语气也十分坚定。
清儿抬头看他一眼,似有些犹豫。
见顾凌峰大有问不出情况便不罢休之势,她方迟疑道:“敢问顾公子真是对郡主姐姐有愧疚?”
顾凌峰点头。
清儿四周看了看,道:“既如此,顾公子可否帮忙……”
“什么忙?”顾凌峰见她犹疑,追问一句。
“小世子如今流放岭南,那里气候湿毒恶劣,只怕小世子撑不下去,可否请顾公子找人照应他?”
顾凌峰一听,放下了悬着的心,低声道:“我早就派了人去,你们可放心,官府的人也打点好了,小世子的日子不能和以前比,多少要吃点苦,但是无人敢为难他。”
他听谢东阳说得有道理,与其冒险做不可能的事,不如先保全世子性命要紧。
清儿却仍是一脸担忧,苦笑道:“小世子哪里是怕吃苦的人,不怕吃苦,只怕有人……他轻易不会相信别人。顾公子,你可不可以让我和姐姐找人去照顾他?”
“这……”顾凌峰很是为难。
这一回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打通关节,又避免被张家察觉,才派了人可以接近小世子,照应他。即使这样,也难免会有张家的人探查。如果再派新的人去,打草惊蛇,恐怕不好。
可是清儿也说得有道理。他们的人到了那边,之所以不容易,也是因为小世子根本不相信他们,他们不得不两边警惕。如果清儿她们去,小世子自然不会再猜疑,许多事反而容易了。
顾凌峰道:“我想想办法。”
虽然清儿并没有完全信任他。可是能拜托他做事,顾凌峰自己先松了口气。
他又提醒道:“此事我不找你们,你们莫要过问,不然轻易被人发现不是好事。”
清儿道:“顾公子知道我与姐姐感怀郡主,这件事情我们不能不管。清儿先多谢顾公子了。”
顾凌峰明白那种心情。
兰陵郡主那边,再无人可以依靠,她唯一的弟弟在岭南那边,也只有自己可以照应。
现在他在皇帝身边任职,还可以多打探一些情况,若是有什么动静也能及时想到对策。
想到这些,他酒也不喝了,打马回府。
进了自己院子,一个眉眼温柔的丫环闻声出来迎接,一脸惊喜道:“公子这么早回来了?”
顾凌峰一看,笑道:“是。茱萸,你知不知道今天我遇到……”
他说了一半又顿住了,摇了摇头,将手中一束花带给她,道:“这花你拿去吧。”
茱萸一愣,捧着花不知所措,面色泛红:“公子这是……”
“我随手在街上买的。我这儿也用不着,给你就是了。”
顾凌峰扬了扬手,也不要她进屋服侍,自己到书房里琢磨事情去了。
茱萸在门口徘徊着,有些欣喜有些不安,看了看花,转身进屋选了个花瓶插好花,往书房去。
书房门外顾凌峰的随从,叫做小松,犹豫着没说话。
一个丫鬟从走廊那边看到了,喝了一声:“站住,你不能进去!”
茱萸咬唇,指了指手中花瓶。
小丫鬟气势汹汹走过来:“夫人吩咐过,公子一个人的时候不要你服侍,你想连累我们又挨板子么?”
茱萸眼一红,羞得要落泪,低头匆匆转身走了。
小松看不过眼,赔笑道:“阿鹤,她也是可怜人……”
阿鹤翻个白眼,不屑道:“是啊是啊她很可怜!可你别忘了,公子不是单单可怜她,才买她回来的!她明明清楚得很,却还有心思往公子身边凑,这就是心存不良!”
小松不敢回嘴,往屋子里探了探,不说话了。
萧重岚在宫中忽然听说礼部有人上书,居然关心起她的婚事来。这件事情实在好笑。
她今年刚满十四,这在民间自然也到了婚嫁年龄。可在皇家,却还都不必急。
就说先帝时候,娘亲为了帮助先帝稳固江山,拖到二十四岁才嫁人,也算情有可原。而其他公主也是过了十五岁才开始选驸马。更不必说自己,过了二十岁还没定亲呢。这些人着急这个,必有原因。
梁太后倒觉得这件事的确该上心。先不说早嫁晚嫁,先选定总是好的。更别说萧重岚之后,还有萧重薇呢。她比萧重岚小不了多少,替萧重岚选好了,才好给萧重薇挑选。
张荣妃被关了起来,萧重薇和萧玟的身份没有变化。梁太后却担心有人会说她刻薄萧重薇姐弟,对他们比以前上心的多。
每日派人嘘寒问暖,三五天便有赏赐,时不时还要去看她。
落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还以为萧重岚失了太后欢心,改成萧重薇得.宠.呢。
梁太后一听说要为长公主选驸马,立刻着急起来。
只是如今的勋贵之家,都不愿意尚宫主。只因从那位福寿长公主开始,驸马都只能享受封侯爵号,却不能入朝为官。顶多从事清贵之职,不能任职要员之位。因而大凡有野心抱负者都不愿意做驸马。
礼部上书报来的人选,却也不差,都是世家子弟,年纪从十八九到二十八九,都是家族中的次子幺儿,不必主承家业。
“洛先生,听说陆抗也知道这件事,还竭力要促成此事。不知道皇姐对此事又怎么想?她可愿意现在就选驸马?”
萧珏是真心在意萧重岚的想法。他每次到梁太后那里请安,母子俩谈的就是这个话题。萧重岚有时坐在一旁,也只静静抿了嘴笑,并不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害羞。
洛迟砚听他这么一问,淡淡一笑。陆抗还罢了,张家是看出萧重岚的分量,有心要切断他们一个助力。
窗外,稀疏的雨滴随着黄叶纷飞,秋声索索。
湿漉漉的小径上,一个窈窕清丽的身影从远处走近,撑着一把油纸伞,微微露出一截皓腕,戴着一只点翠金镯,翠色映着手腕雪白,在萧索迷蒙之中分外醒目。
洛迟砚笑了一笑,对萧珏道:“陛下想知道,何不直接问问长公主?”
萧重岚来给萧珏送点心,还有为萧珏特意熬好的秋梨膏。秋日生燥,萧珏前几日时常咳嗽。可又厌烦了药味,不肯看太医。
萧重岚就从太医那里拿了方子,自己熬秋梨膏,日日送过来。
她听萧珏问她,微微一怔,不知怎的抬眼就去看洛迟砚。
洛迟砚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坐在屋子一侧专心品茗。
萧重岚笑了一笑,道:“陛下,这件事情,自有陛下定夺,若是按照臣姐的意思,自然是还想在太后和陛下身边多留几年。”
萧珏最喜欢的就是她的直爽,也不掩藏什么心思,喜道:“我也是这个意思,还是想着皇姐在我身边多留些日子。既然皇姐也这么想,那就好办了!”
萧重岚看洛迟砚,见他不动声色,也不知道什么心思。这个时候,她自然还不能离开这里,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至于选驸马这种事情,想当初她娘从她十五岁就开始留意,到她二十岁满了也没有挑中合适的,这种事情,自然是要看心意。
“陛下,顾将军到了。”门外侍卫禀报。
今日该顾凌峰当值,他进宫后草草换了身衣服,擦干了头发就去见萧珏:“陛下,末将失礼。”
萧珏道:“顾将军辛苦,外面雨这么大么?”说着唤人来,让他去换身衣服。
顾凌峰忙推辞。一眼看见萧重岚立在不远处,他心里不知怎的有些混乱,低头拱了拱手。
萧重岚在一旁悄声对着绿云吩咐了几句。过不得一会,一个小宫女遵照绿云的指示回来,拎着一个食盒。
食盒中是一碗热气腾腾的姜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