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珏环顾众人,冷声道:“凤印的确失踪过。可是父皇在临终前已找了回来,交给朕。方才朕还以为这凤印又失踪了呢。却没想到有人欲要图谋不轨!”
张荣妃等人已是面白如纸,惊愕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萧重岚目光淡淡一闪,转向被人们忘在一旁的红氤,轻声道:“红氤,你莫怕,有什么便说吧。陛下自会为你做主。”
红氤闻言,缓缓抬头,下巴到颈项竟有数道鲜红的伤痕。
红氤含着泪,对陛下俯首叩道:“……求陛下明鉴!红氤被太妃娘娘逼供,红氤贪生怕死,假意答应要为太妃作伪证。可怜冯姑姑她们,至今还被关押审讯,生死不知……”她说得凄惨,伏地大哭。
形势陡然急转,众人面面相觑。
张荣妃气急败坏,指着红氤骂道:“贱婢,你竟敢血口喷人!胡言乱语!”
红氤惨然一笑,一咬牙卷起衣袖,只见鞭痕累累,鲜红淋漓,有的伤口还在渗血。
她苦笑道:“奴婢不敢。只是奴婢虽怕死,却感念长公主大恩,不敢背弃!只求宁死说出真情,报的长公主恩情,也免得被坏人暗算!”
“你你你!”张荣妃一手指着她,眼神愤怒,”来人!将她拉下去!“
“慢着!”萧珏一张包子脸严肃起来,也有了几分帝王之威,他严肃质问道,“太妃好本事,私造凤印,又严刑逼供,污蔑长公主?到底意欲何为!”
张荣妃没想到事情突然全都与自己所想不同,一时气得哆嗦,不知所措。
张世巡见此情形,顾不得许多,大声道:“陛下,只怕此事多有误会,还请陛下详细查问,太妃绝不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张世成上前一步,将张彩萍当心一脚踢翻在地,怒道:“胆大包天的贱婢,竟然敢瞒着娘娘做出这等事情!娘娘在后宫中一向谨慎谦和,与人无争,却被你这贱婢蛊惑!”
他“噗通”跪下,恳切道:“陛下,我张家一门忠烈,自太祖时就跟着先帝出生入死,从不敢有丝毫僭越,如今太妃做出这等事,微臣不敢有丝毫辩驳,但请陛下明查!”
他说得声泪俱下,这一跪下,张世巡也跟着跪下来,又偷偷示意张荣妃。
张荣妃站在一旁,已经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她恨恨看着萧重岚,又阴鸷盯着红氤,这个贱婢竟然背叛自己!
“娘娘!娘娘!”张彩萍口吐鲜血,被张世成这么一说自知性命难保,挣扎着爬到张荣妃脚下,抱着她的腿求救。
张荣妃被她摇晃得醒过了神,再看到兄长和弟弟都跪在萧珏面前。
她不想屈服,宁可玉石俱焚。
张世成声色俱厉道:“太妃,你还要糊涂下去么?这等贱婢,只怕连累我张家夷族灭门,你竟还要包庇不成?”
张荣妃心中一震,想到自己一双儿女,身子摇摇欲坠,腿下一软,跪了下来。
张彩萍白了嘴唇,面如死灰,想要辩解,这不是她能说话的时候,一下瘫在了地上。
萧珏冷着脸正要下令。一直未说话的宰相陆抗咳了一声,站出来道:“陛下,这事关系重大,若是太妃受人蒙蔽,还要细细审查才是。只是毕竟关系到后宫,不宜宣扬。”
除了顾中和御史大夫,另几名宰执也一同附和。
萧珏被他们齐声请求弄得心头无比憋气,看向洛迟砚。
洛迟砚眸中锐光一闪,笑吟吟上前对萧珏道:“陛下,宰相所言有理。此事事关重大,正需细细审问,方可知晓还有什么人牵涉其中,以免有所错漏。”
萧珏拳头握了一握,点了点头。算作默许。
萧重岚同时上前,跪下道:“陛下,凤印关系到社稷大事,如何裁决自有陛下。只是此事因风来阁大火而起,究竟怎么回事也要查清楚。风来阁中那些宫女,可否先交给华阳来审讯?”
大家一听,都想起这回事来。虽然众人心思各异,可都猜得出,这场火灾只怕也和张荣妃脱不了关系。
萧珏让手下跟着萧重岚的宫女去放人。
过了好一会,冯慧贞跟着人进了来,准确地说,她是被两名宫女搀扶着进来,身上还罩着一件不知从何处拿来遮蔽的外衣。
冯慧贞就算是如此狼狈,神情也是淡然从容,她松开宫女扶着的手,自己艰难跪下,道:“奴婢拜见陛下。这般污容,本是对陛下不敬。只是此事关系重大,奴婢必须面见陛下方能道明始末,还请陛下恕罪!”
众人看她简单整理过的头发和面容,从她手腕上蜿蜒的血痕,就可想见她受了多大折磨。一时都觉着心寒。
那一贯以慈悲心肠为人们称赞的荣妃,竟是如此表里不一。就算她再辩解这些都是手下宫人所为,可什么样的主子,才会有这么残忍狠毒的奴婢?
就连要求再做审讯的陆抗等人,也都看不下去。
萧珏冷着脸听完事情经过,一挥手:“来啊,将太妃好生看管!”
他并没有说交与何人审理。却也没有追究张家两兄弟得罪,只令他们回家待命。
如此陆抗等人便不再插手,毕竟私造凤印之罪非同小可,也不可姑息或轻率处置。
张世成却没有麻痹大意,回到家中便写了请罪折子,又告诉弟弟道:“我已让人带信去西北,若是情况不对,边关那边必有急报来,你也警醒些,莫慌了手脚。”
张世巡愣了一愣,随即明白了兄长的意思。
萧珏并没有将他们一同关押,是因为张家一族老小俱在京城,要想处置易如反掌。
而唯一能改变这种局面的,就是张家还有可利用的资本。若是西北有变,萧珏为了边关安定,只能依靠自己,这样也就能救得了张家。
“可是姐姐她……”张世巡急问道。
张世成狠狠瞪了他一眼,让他闭嘴。
他早就警告过妹妹不要轻率行事。没想到只因为弟弟回京,她就一时忘形到了这样的地步,被人算计的如此彻底!
只要她肯细想,就该知道冯慧贞如何会这般不小心。凤印非同小可,他十年前就劝过她,皇后之位,就算她得不到,只要张家在,别人也休想坐上那个位置。后宫之中她一人独大,又何必计较虚名?只要有朝一日萧玟继位,一切都不在话下。谁知竟然发生这样的事!
此事一出,就算她能保命,张家也不免受到连累。若再想谋取帝位,只怕会更艰难,因为只要他们有任何与谋取帝位相联系的举动,都会被人们注意,立刻便有“篡夺”的流言产生。
张世成不甘心就此放手。一连数日,他在萧珏下朝之后,与张世巡跪在殿前请罪,等到午时过了踉踉跄跄回去。
烈日炎炎,张世成被晒得头眼昏花,却不敢松懈。那殿门紧闭的乾阳宫里,萧珏还有洛迟砚,必定在注视着他。
如今他才注意到忽略了一个人——萧重岚。
尽管张荣妃多次与他说起萧重岚,他却并不以为意。不过是姚菁怡的女儿,萧珏扶立她,也只不过要平衡一下后宫势力,一个废后的女儿,又能有什么能力?
然后这一次的事情却让他推翻了以前所想。这一连串事情,分明是萧珏授意,而谋划者必定是洛迟砚,至于后宫之中的执行者,应该就是这位华阳长公主萧重岚!
“你们如何呆站着?快快扶起张大人!”韩德宝尖声叫着,从殿前小步快跑下了台阶,扶起张世成。
张世成挣扎着起身,进殿扑倒在萧珏面前,此时他汗如雨下,面色苍白,唇上干裂渗出了血,却还是断断续续道:“陛下,臣有罪……”
萧珏一脸不忍,扶着张世成的手臂,道:“张爱卿何必如此!怎的也不让人来禀报一声……唉,这件事情,兴许就是太妃受了蒙蔽,与张大人和张将军有何干系?你们是先帝重臣,朕也要依仗你们,莫要再说这等话了。来人,快去请太医!”
“谢陛下……”萧珏这等表现,也在张世成预料之中。
他是先帝重臣,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弟弟拥兵守边十多年,现在他人虽在京城,可他的军队还在关外。那些人跟着他征战十余年,可不是轻易就能收服的。
若张世巡出了事,必定动摇军心,西北族人必定蠢蠢欲动。与西北激烈的冲突也只在先帝时才减少,安定不过十年,大周根本经不起又一次折腾。
若弟弟还在关外就更好了,那样的话,萧珏必定不敢这时候用这种手段来打压张家。
如今只好先忍耐一二,等弟弟回到关外,萧珏就不敢随意再动张家。否则张世巡起兵造反,至少有十万兵马跟着他。萧珏年幼,这朝中还有一半的人在观望,到那时候,就是冒着篡夺之名又如何?
虽是如此想,然后张世成也不希望自己留下乱臣贼子的名声,若要让萧玟光明正大的登基,这萧珏就是碍眼之人。
其后,在几位重臣的建议下,因私造凤印一事关系到后宫,因而并未交于刑部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