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暗暗后悔,涂氏不上心,人牙子又还给了好处。涂氏散漫用钱,管事就趁机捞些好处,也没有多想,哪里想到会出人命?
该交代的话都已交代了,洛晋安面对瘫在地上如烂泥的管事们,抬头看洛迟砚冷着的脸,张了张嘴又闭上,心里打鼓。
大周长公主在新婚之夜突然不见了,这事他该担多大干系?洛晋安想着这件事,不知洛家该如何撇清才好。
门外传来一声轻微的惊叫,洛迟砚一皱眉,那声音转瞬已熄了。
剑波很快进来,后面是兰心半搀半抓着涂氏跟着。
洛晋安忙呵斥道:“这是什么时候,大呼小叫什么?”
涂氏一把将兰心的手甩开,她脸色依然苍白,眼神却比刚才留在这里的时候活络多了,只也顾不得其他,扬起手上死死捏着的信,结结巴巴道:“信……长公主有信……”
洛晋安一愣:“什么……”
他眼前一花,洛迟砚已将涂氏手中的信夺了过去。
洛迟砚看完脸色一沉,恨不得将那信揉成一团,沉声问道:“这封信你在哪里发现的?”
洛晋安忙问涂氏道:“长公主的信怎么在你这儿?写了什么?”
涂氏见洛迟砚匆匆看了几行,脸色已说不出的难看,心里暗暗痛快,自不好显出来,道:“是长公主临走特意给我留的——长公主她自己逃婚,可与我们没有关系!”
这下可就怪不了洛家了。
洛晋安不可置信,又惊又喜,道:“真的?怎么回事?你是说长公主她不肯嫁……”
他顿住话头,扫了一眼脸色难看的洛迟砚,忙道:“怎么可能?长公主怎么会这么做呢?这可是圣上赐的婚!”
涂氏幸灾乐祸,还叹了口气道:“长公主怕伤七郎的心,所以只好给我留信,让我这做叔母的好好安慰七郎。她还说了,她早已心有所属,愿七郎也能找到如花美眷……”
“啪!”
涂氏和洛晋安被一声响吓了一跳,低头看去,地上厚厚的石板竟裂了老长一道缝。
洛晋安定了定神,安抚道:“……七郎,你也别太过伤心,缘分不可强求。不如一早禀明圣上,这件事就算了……”
洛家没事,洛迟砚受了这等打击,只怕也没心思再和自己过不去,想一想萧重岚等于帮了自己一把。
涂氏也想趁机多说几句,不料洛迟砚一抬眼,目光冷冽,张口却是让兰心把涂氏带回房中看押起来。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涂氏挣扎不得,话没说完就被带出去了。
洛晋安急了,道:“七郎,你这是气糊涂了?你不相信你叔母……”
“叔伯。”洛迟砚打断他,缓缓坐回位置,从容道,“我不是不相信叔母。只是这封信来得也太蹊跷了。华阳若真要离开,只需在房中留信即可,何必去打扰叔母?”
“那信上不写了吗?那是因为……”洛晋安有些不耐。
他根本不关心萧重岚是不是逃婚,只要有这封信,他们就有了保命的依仗。洛迟砚何必要节外生枝?
可他辩解的话还没说完,洛迟砚却抬手将厚厚一沓名册甩在了桌上。
洛迟砚笑道:“叔伯不必关心长公主的事,还是先看看这个吧。”
洛晋安不知所谓,皱着眉拿起一本,翻开一看脸色就变了,匆匆再翻几页,接着拿起桌上另几本翻了翻,越看越心惊,额头上冷汗涔涔。
“你……你这是……干什么?这都是……假的,假的!是你让人瞎编的!”洛晋安色厉内荏道,抖着手把账册落在桌上。
洛迟砚根本眉毛也不抬,道:“是真是假,交给族长查一查不就知道了吗?说起来,洛氏家族日益庞大,有些事也的确让叔伯为难。上一回族长还派人带信来,提到办族学的事情。”
洛晋安听得心惊肉跳,他这十多年苦心经营,借着掌管京城洛氏产业的机会谋私,捞了不少好处,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不想洛迟砚竟然早就暗中盯着他,还有这些证据!
洛迟砚不提还好,一提到族里,他心里更是又气又怕。
当初自己是靠着涂氏娘家的帮忙才坐上宗主之位,族里多少人对自己心怀不满,虎视眈眈。这些事泄露出去,就不仅仅是宗主之位保不住,只怕还要被宗族给除名赶出去了!
“你……你想怎么样?”洛晋安强自镇定道。
洛迟砚既然早已掌握了自己的把柄,早不拿出来迟不拿出来,怎么在这个时候要拿出来,他是想要自己帮忙隐瞒萧重岚逃婚的事?
洛迟砚见他很明白,将那些账册往他那边一推,笑道:“……还请叔伯回去好好劝劝叔母才好,小心祸从口出。”
天际露曙,洛宅依然一片死寂。
而城外,顾凌峰与谢东阳等人骑着马到了山亭前下马入亭。
谢东阳看着顾凌峰整了整装束,从侍从捧着的盘中端过一杯酒,默了默,笑道:“昨晚你喝得够多了的了,不过,这杯酒为你践行,也还是要喝的。”
顾凌峰一言不发接过来一饮而尽。
谢东阳让侍从端了碗醒酒汤来,顾凌峰摇摇头,望了望远处,道:“我走了,你替我告诉华阳一声就行。”
谢东阳苦笑,道:“其实我早说你还不如……”
顾凌峰坚持要喝了萧重岚的喜酒再走,可看着自己心仪之人嫁作他人妇,这心情能好受么?
“这样我才好放心走。”顾凌峰沉声道。
急.促的马蹄声从大道上传来。
两人循声看去,见是几个打扮精干的人掣马飞驰,往西北方向赶去。
“那是洛七身边的人吧?”谢东阳眯着眼道。
顾凌峰点了点头。这时候城门刚开,他们也是趁早出城。不知洛迟砚是什么事这么急着派人出城,不过想到洛迟砚,想到昨夜是他和萧重岚的洞房花烛夜,顾凌峰心中一黯,不愿再去多想。
“我走了。”顾凌峰翻身上马,往另一个方向驰去。
谢东阳看着南边很快远去的身影,像是迫不及待,又像是逃避,轻轻叹了口气。
他接过小厮手中的缰绳,慢悠悠往城里去。
在萧重岚的茶铺坐了没一会,俞凛然急匆匆找了来,张口道:“出事了!你听说了吗?华阳逃婚!”
“你说什么?”谢东阳怀疑自己的耳朵。
俞凛然端起茶连喝了几杯,才道:“你坐在这里不知道,现在大街小巷都在传,说华阳昨夜逃婚,跟着情.人不知去向!”
谢东阳脸一下沉了下来,就算真有这样的事,洛迟砚也绝不会让消息泄露。一大早竟然京城皆知,这只能是有人存心作祟。
“我也是这么想,所以到处找你。”俞凛然昨夜喝得多了些,头痛欲裂,顾凌峰派人来与他说时,他才匆匆出门,没赶上送人,却听到这样的消息。
他连忙转头找谢东阳。
两人当机立断到洛家找洛迟砚,见到的是明月和萍心。
“你家公子入宫去了?今日不是他休假吗?”谢东阳问道,心知不好。
明月听谢东阳说到外面情形,也知道不对劲,低声道:“公子一早就出去了,刚走,圣上就派了人来召,说是张太师有紧急之事禀报圣上,要请公子前去商议。”
谢东阳眉头一紧,又是张家。
一.夜之间,萧重岚的事传得满城风雨,而张平伯就有事上奏,这都是巧合?
朝堂上,萧珏看完张平伯的奏折,清秀的脸紧绷着,一语不发。
张平伯从容道:“陛下,此事非同小可,还需立刻派人查明是否属实,及早定断。”
接着目光转向洛迟砚,又道:“方才太傅声称长公主是被人掳走,只怕是一厢情愿,可惜了……”
这时候堂上只有他和洛迟砚。
萧珏单独把他们留下来,让其他官员先退朝离开了。
张平伯眼中闪过不易觉察的一笑,并不着急。方才他已在百官面前说得清楚,这件事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的。
就算是洛迟砚,也无可奈何。
洛迟砚眉目冷淡,问张平伯道:“不知太师这消息又是如何而来?”
张平伯丝毫不介意他的怀疑,坦然道:“是今日凌晨,有人从外面递进来的,鄙府中守卫不中用,竟丝毫不曾觉察那些人的行迹,实在惭愧。”
他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心虚。
得到这封信的那一瞬间,他心中也是略过一阵狂喜。在确定萧重岚果然失踪之后,他立刻知道自己该立刻上奏。
“那也就是说,太师也并不能笃定这密信中所言是真。”洛迟砚立刻道。
“是。此密信虽不可靠,只事关重大,华阳长公主又的确失踪,所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微臣恳请陛下立刻派人去查,事不宜迟。”张平伯躬身再次请求。
萧珏又是担心又是震惊,一时不知该如何示好,只能看向洛迟砚。
洛迟砚却面色沉毅,也躬身道:“如此,请陛下立刻下令,臣愿领命彻查此事。”
萧珏忙要应允,张平伯却又拦住,道:“陛下,太傅对华阳长公主一片情深,只怕容易感情用事,此事干系到谋逆,还是另派人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