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重岚站在山崖前,俯瞰着漫山花海。晨雾未散,犹如仙境。
她前日和洛迟砚赛马所看到的那一丛花,不过是刚好处于转角处,所能见到的这片花海中一小部分罢了。
那一日在暮色将至时,萧重岚骑着马转到山前,满山满坡的花,红如火,白如雪,从山上铺泻而下,迎面而来。
一路上山,镀着夕阳霞光,如在画前行走。
萧重岚望着满山怒放的花,面上平静,心中却起伏不定。
“这些……是你命人栽种的?“萧重岚问道。
萧重岚以前不是没路过这一带,从没有见到有如此丰茂的野花丛,只可能是新种植的。
洛迟砚也不隐瞒,笑道:“是。我看你喜欢,府里还专辟出了一块地养着,正好这一边空着,就让人试着种了,倒没想到此花这么易活好种。这到底是什么花?”
“这不过是南地一种山花。俗名便叫羊踯躅,也有传说花原本都是白的,只因杜鹃啼血,才将其中一部分染作了红色,因而又叫杜鹃花,映山红……”
当时萧重岚随口说着,并不去看洛迟砚。
洛迟砚说是因为在她府里里见过,所以试着种了。状似无意,三言两语说了缘由。
而她府上那些,是当年她和爹从南地游历返回时特意带回来的。那时她也没想到这种花生命力竟有如此顽强。枯枝残根也活了下来;长公主府抄家成了一片废墟,它依然还在。
这又是巧合吗,还是真只为了讨她欢喜?
修长而温暖有力的手指握住她的手,洛迟砚侧头问她:“如何,你喜不喜欢?”
萧重岚不看他,任他握着,眼睛望着前方:“……喜欢。”
这些花,在南地也会这么满山满坡的盛开。
只可惜物是人非。
之后他们再无说话,静静走着。青梅与红氤共乘一匹马,还有兰心和其他侍卫,远远跟着他们两人,一起入了山庄。
到山庄这里,自然是兰心更熟悉,领着小婢女前去忙碌张罗,红氤和青梅只在萧重岚身边服侍。
“长公主,山里早上风凉,仔细受了寒气。”红氤替她披上披风。
萧重岚回头,她身后十多米远处站着的一排婢女敛声屏气,都在等她吩咐。
来的那一天,萧重岚用过晚膳,兰心就恭恭敬敬带着这些奴婢进来拜见萧重岚,说是洛迟砚的吩咐,让她们好生服侍自己。
萧重岚并没有坚决拒绝。
既已来了,横竖她也没什么事,一路所见的风景,也的确合她心意。算了算,自她回到京城,已有许久没有出来走走,在这儿住一住也好。萧重岚也是如此对自己道。
“我看今日该是个好晴天,这风也不大。”萧重岚扫了一眼那些婢女,接着又说,“不如在这一带走走,正好消消食。”
红氤应着,立刻转身吩咐那些婢女准备。
萧重岚封了长公主这么久,起居出行从来都是尽量简单,都没有这两天在清流山庄的“声势浩大”。
红氤刚吩咐下去,那些婢女捧盘的捧盘,抱炉的抱炉,张伞的张伞。后面是抬着辇轿以防萧重岚累了的,前面还有两个小婢挥着山杖开道,说是山中野物太多,只怕惊着长公主了。
萧重岚第一天见时哭笑不得。她不喜欢这么多人围着自己。
偏偏兰心说是洛迟砚下山前吩咐了,要仔细周到,不然必有重罚。看她为难的样子,萧重岚也懒得再坚持。
只是让她们远远候着,只让红氤和青梅留在身边,有事传话。
萧重岚没走几步,兰心匆匆赶了来,见萧重岚被围在几个人当中,微微松了口气。她迅速扫了一眼周围,迎上去满面笑容道:“长公主,是要上山去么?青梅姑娘呢,怎么也没有陪着?”
萧重岚捋了捋披风的带子,轻轻一笑,看了一眼红氤。
红氤道:“多谢兰心姑娘关心。青梅不太适应这里,昨晚上染了些寒气,今早上还不舒服,长公主便让她歇着了。”
兰心“哦”了一声,忙道:“青梅姑娘病了,红氤姑娘何不叫人知会奴婢一声,奴婢也好请个大夫来看看。”
红氤道:“也不是什么事,不过有些头疼脑热的罢了,兴许睡一觉就好了。”
“那如何使得?就是青梅姑娘不要紧,她是长公主身边的人,还是小心些为好。长公主,要不要让奴婢去看看她,再找个大夫瞧瞧?”兰心对着红氤说完了,便向萧重岚请示道。
萧重岚静静看着兰心,谦卑温柔的笑容,得体的举止,说话处处表示的都是对自己的关切顺从,不愧是洛迟砚身边得用的婢女。
兰心好一会没听到萧重岚的吩咐,小心地抬眼看了看,萧重岚对她微微一笑。
兰心怔了怔,忙低下头,越发恭敬:“长公主有何吩咐?”
萧重岚笑道:“我一直听说太傅身边有三心二意五名婢女最是得.宠.。除了你和萍心,还有三人是谁?”
兰心不知萧重岚怎么突然就转了话题,听着话似有不好,心里一突,忙道:“回长公主,奴婢只是尽心尽力服侍主子,当不起那等言语。说到其他奴婢,除了萍心和奴婢,还有莲心,玉意和蝉意。”
“哦。她们都是什么性格,什么模样?怎的我一直也没见过?”萧重岚随口问着,慢慢踱着步子。
兰心只得跟上,陪笑道:“平时公子身边多是清风明月等人侍候,奴婢们多留在城内的宅子里打理琐务。有时公子会命奴婢几个轮流过来照管一二。”
萧重岚听着若有所思。本以为洛迟砚放任洛晋安等人占据着洛宅。由兰心这番话看来,他还是留了一手的。从后院妇人那里探听消息要比前边便宜得多。
兰心走了几步,停住了脚步,笑道:“长公主,说了这半天,也不知道青梅姑娘怎样了。是奴婢失职,昨儿夜里就该问一问的,还请长公主恕罪。”
又道:“不如让奴婢将功补过,去请大夫来看看吧?”
萧重岚似笑非笑看她一眼。
洛迟砚把自己关到这儿,让她看着自己就下山去了,想必是有些能耐的。
只是她们遇到的能有什么人?寻常人忌惮她背后的洛迟砚,而像洛晋安的妻子那些人,多少还是顾及些身份和颜面。
“若是我就是不许你去请大夫,你会如何呢?”萧重岚慢悠悠道。
兰心微微一怔,眼角迅速扫过一旁,一名小婢正站在那里。
萧重岚上前一步挡住了她的视线,仍旧笑看着她。
兰心顿了一顿,笑道:“奴婢自然谨遵长公主吩咐。只是这儿风大,长公主若是想赏景,不如往背风的地方去,奴婢愿意领路。”
兰心就这么轻易不提去看青梅的事了。
萧重岚微微一笑。
只是当她回到房间时,兰心带着奴婢们留在房门口,却是寸步不离。
而这一回,她们也见到了卧床休养的青梅。
等兰心退出去,青梅一骨碌起身,神色凝重向萧重岚禀报道:“长公主,京城果然有事!”
红氤脸色一变,忙轻手轻脚走到门口守着,萧重岚并不慌张,只点了点头:“你说。”
青梅却又踌躇了一下。
萧重岚吩咐她连夜下山打探,其实就已有了心理准备,便道:“你只管说来,我才好想办法应对。”
洛迟砚再想讨好自己,也没必要这个时候一定要她上山,还把她撇在这里自己又下山去;他早知道自己的脾气,以前一路上也没像这样派一群人守着,现在这么做一定有蹊跷。
只是事情比她预想的还要严重。
“一派胡言!”
萧珏怒不可遏一拍桌案,俊秀的脸上怒气冲冲。
他抬头问洛迟砚:“朕已警告那名使者,这件事未查清之前,不得胡言乱语,消息为何会走漏出去?这小小使者好大的胆子,竟敢阳奉阴违?”
洛迟砚虽镇定如常,脸色却也不好看。
敢阳奉阴违的不是使者,而是罗保。而消息的走漏,也并不是在萧珏知道之后,而是之前。
“哈哈哈!与萧重岚牵扯不清,只怕顾家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张平伯捻着胡须笑道。
张伯昭难得看到张平伯心情这么好,立刻笑道:“顾家必定急于撇清关系。叔父,不如趁此机会鼓动众臣弹劾,这样一来,顾莹的皇后之位也难保得住了!”
张平伯眯着眼思忖着,缓缓摇了摇头:“……不,这么做可能适得其反,会令皇帝起疑心,反而会把矛头对准我们。毕竟,这消息是我们暗中得到的,绝不可以此时出头。”
“可是,皇帝大婚在即……在这么下去就晚了!”张伯昭急道。
“不晚。我明白你的意思,”张平伯却越发从容起来,踱着步子回到桌前,缓缓坐下,目光如炬,“你想趁此机会扳倒顾家,让顾家女儿做不成皇后,这样我张家才有机会。可你不要忘了,陛下的婚事是先帝所定,轻易不可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