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随着得得马蹄声,顾凌峰赶到了萧重岚的马车前。
见她无事,松了口气,笑道:“适才听说华宁公主和你起了争执,我还担心有什么事。”
萧重薇是有心要把事情闹大,却没想到萧重岚会毫无顾忌,结果就这么熄火了。
萧重岚莞尔一笑:“多谢顾四哥。”
顾凌峰目不转睛看着她的笑容,心里生出暖意。
他得知萧重岚回来之后就想去找她,却又怕像以前一样被祖父阻拦。没想到这几次萧重岚上门拜访,祖母亲自见她,还允许顾莹与她一起去赏秋。
他不由自主又在心底隐隐升起一丝期望。
“我送你回去。”顾凌峰轻声道。
萧重岚抿嘴笑着,点点头,放下车帘。
满街行人,繁华店铺,顾凌峰都视而不见。他骑着马陪在马车旁,就是这么一路走着,隔着马车车板,无法见到,也无法说话,心里却无比喜悦。
月黑风高,两个黑衣人悄声无息地从高墙上落下,觑着侍卫已走了过去,闪身潜入了书房。
一通翻找之后,看到旁边的匣子,正欲撬开细看。外面窗户上现出一个身影:“什么人!”
两名黑衣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迎上冲进来的侍卫,二人缠斗在一处。
屋子里的那个黑衣人一刀砍开匣子,正要翻检,一股杀意袭来,黑衣人猝不及防,肩上中了一掌,匣子里的书信文件散落一地。
与侍卫过招的黑衣人见势不妙,喊了声:“走!”一手撒手丢出暗器,趁着侍卫躲闪的机会,两人一起逃了出去。
“叔祖,没想到萧重岚的书房守卫竟然如此严密……”张世成深怕张平伯责怪,事情不成,他立刻就来请罪。
张平伯摆了摆手,这一点他已有意料,问道:“你说你手下认得那名侍卫,他本该是洛迟砚的人?”
张世成忙道:“是。我去查过,那人是洛迟砚手下第一剑客,名叫剑波,对洛迟砚忠心不二。应该是在西北返京路途上为了保护萧重岚安全,让他跟着萧重岚。”
“保护萧重岚的安全?”张平伯半眯着的眼中精光一闪,不动声色道,“那个武艺高强的婢女呢?她的来历又是什么?”
“她的确是宫女身份。有她的招式看,是江湖之人,上一次我们也查过……只怕也是洛迟砚的人。”
张世成顿了一顿,想不到萧重岚身边竟有这么多高手,也是他一时大意,不过是去试探虚实,竟然被萧重岚的人重伤。
“叔祖,看来您说得对,萧重岚明知我们在算计她,却能方寸不乱,可见她必有所恃!”张世成不甘不愿道。
萧重岚如今对萧珏而言,已是可有可无,可她还能如此淡定,面对萧重薇也不再假以辞色,她到底为何能够如此自信?
张平伯冷冷一哼。
一个一直在他心头悬而未决的疑惑,现在有了些眉目。
先前是无法确定萧重岚是否回到京城,萧重薇被她暗算,这件事固然让人恼火,却能断定萧重岚的确在西戎滞留了更长时间。
败坏她的名节,不过是小人手段,最要紧的是探清了虚实。
得知萧重岚在洛迟砚俘获了大王子的时候并没有顺利解救出来,张世成也十分不解。
而洛迟砚又特意隐瞒实情,让萧重岚身边的婢女假扮她瞒天过海。
他们本以为这只是为了维护她的名声,如今一想,恐怕不是这么简单。
张世成猛地想起来:“据说贺铸身边曾有一名很得.宠.爱的周女,在雁临关一战败退之后就不见了,难道说……”
那所谓的周女,就是萧重岚?
贺铸派人送信来,说是洛迟砚盗走了他们之间的往来书信。这些书信很可能就是萧重岚拿到的。只不过贺铸羞于启齿。
这么来看,洛迟砚身边最好的侍卫会留在萧重岚身边,一路上洛迟砚保护有加,这一切都有了说得通的理由。
张世成心中一紧:“叔祖,这岂不是说,萧重岚拿到书信之后,根本没有交给洛迟砚?这么一来……”
如果萧重岚被逼急了,很可能会和张家拼个鱼死网破。
张平伯冷笑道:“这不足以畏惧。”最值得担心的,是顾中如果知道这件事,又会如何抓住机会做文章。
萧重岚很可能透露了口风,所以顾府才不会把她拒之门外。
若书信在洛迟砚手中,张平伯还有十足把握,可是如果在萧重岚手里,就不好说了。
纤纤玉手抚过做旧的书信,书房里烛火明亮,绿云和红氤将凌乱的书房整理好,萧重岚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再就是看洛迟砚要如何来找她算账了。
剑波伫立在门外,面色不悦地扫了青梅一眼。若不是她有意阻碍,那两个黑衣人先是到不了书房,其后也逃不出去。
这必定是华阳长公主的意思。
深秋天渐渐冷了,山中尤其霜重。
洛迟砚得到禀报,凝神思忖了一会儿,淡淡笑道:“知道了。告诉剑波,他做得很好,继续尽心保护好长公主。”
明月愣了一下,点头应是,回头和清风交流了一下眼神。
“清风,取我的披风来,近日天气不错,走,到山上去看看,交给你们的事情都做得如何了。”
清风忙不得应了一声,嗞了嗞嘴。有一句话不好说出来,今天这天,虽然是个晴天,可风大得很,怎么叫做天气不错?
公子这几日每次听到禀报,脸色都难看得很。尤其昨日,听说顾凌峰这几天特意跟着华阳长公主到处跑,一天脸都阴得能滴水,就是胆子最大的萍心,也不敢多话。
今儿这事,剑波让刺客跑了,怎么公子反倒高兴了?
想到公子这段日子,三五天的让人往长公主府送礼物,可长公主每次都是规规矩矩回礼,看不出半点其他意思。
“该不会,公子对华阳长公主,已经是那个什么什么,求而不得转为恨了吧?”清风出来小声嘀咕。
明月白他一眼。
洛迟砚沿着山地向上巡了一圈。临到冬日,除了常青树木,百草凋零,霜叶也颓落了,又没有到大雪纷飞的时节,实在没有什么看头。
洛迟砚却兴致勃勃,在新开出来的坡地站了最久,这里去年初夏才移栽了整齐的灌木,叶子比指甲大一点,倒是不畏寒。
洛迟砚看了一路,下山来。
萍心提着裙子来找他,道:“公子,太师来了。”
洛迟砚一挑眉,抬头看去,张平伯不疾不徐,已经到了山道拐弯处。
洛迟砚疾步迎上去,歉意道:“不知太师前来,在下失礼。”
“是我不要他们来惊动你。你也不必拘礼了,今日没有太师,有的就是一个误落尘网的老人。”
洛迟砚闻言,从善如流,拱手一揖:“晚辈迟砚见过先生。”
张平伯颔首,转头看了看四周景色,笑道:“正好也想看看,你这闻名远近的山庄,有何胜景,竟让你不肯回京城居住啊。”
洛迟砚让过张平伯,请他先行,笑道:“迟砚是个懒人,不过取个随性罢了。”
到了这郊外山地,面对高山阔岭,通常一脸严肃的张平伯随和了许多。
他重复了一句:“随性所为……”信步走着,看着山谷中苍茫丛林,长叹一声,眼中似有叹赏,抑或怅然。
洛迟砚配在一旁,但笑不语。
张平伯往上行了几步,转头道道:“圣人言,七十方可从心所欲而不逾矩,沉翰不到而立之年,却能了悟大道,实在可钦可佩。”
洛迟砚笑道:“先生言重了,迟砚不过是无所求。”
张平伯听得脚步一顿,敛眉沉声道:“以沉翰之见,老夫岂不是贪求之徒?”
洛迟砚朗声笑道:“学生以为,先生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那就是不识时务。”张平伯自嘲道。
“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求的是兼济天下。”洛迟砚淡淡笑着,转头看向重云漫卷处,“学生只算是明哲保身,比不上先生大义。”
张平伯深深注视着洛迟砚,见他嘴角含笑,眼神却甚是郑重,微微颔首,道:“你能如此说,老夫也就放心了。”
洛迟砚又是深深一揖。
张平伯却转而问道:“老夫还有一事不明,沉翰为何对长公主颇为看重?”
洛迟砚略略一顿,笑道:“学生也正有问,为何先生会过于在意华阳长公主?”
张平伯见他避而不答,隐晦不明看着他,半晌道:“沉翰也知萧凤之祸。”
洛迟砚诧异地一笑:“学生斗胆,华阳长公主出身冷宫,唯一可依仗的,就是太后.宠.爱,陛下姐弟之情。先生竟如此说,未免杯弓蛇影,草木皆兵?”
张平伯冷冷哼一声,道:“当年的福寿长公主,也不过是凭着先帝信任尊重,招揽民心和声望,其心可诛。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不得不防。”
他这么说,洛迟砚默了一默,道:“先生放心,长公主断走不到那一步。”
“哦,你如何敢保证?”张平伯问道,眼中精光一闪,又紧逼一步,“沉翰为何处处袒护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