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重岚默了一默,道:“大王若真这么想,华阳有个不情之请。”
“你要我放你走?”罗保笑道。
萧重岚如是聪明,应该已经想到自己费尽心思把她带到这里的目的了。
“不,我想请你把申霍交给我处置。如此大王就不欠我什么了。”萧重岚眼神淡然道。
罗保看着那个戎人,半晌点头:“好。”
萧重岚走到申霍身边,举起匕首。
申霍仇恨看着她,别开脸闭上眼睛。
忽而身上一松,他低头看,萧重岚竟然替他割断了绳子。他愕然抬眼。
青梅将萧重岚护在身后,防备地看着申霍。
“你要放了我?”申霍不可置信。
萧重岚道:“你走吧。”
彪虎大为不满,眼露凶光要冲上去,被罗保喝住。
申霍站起来,活动一下手脚,目光复杂看着萧重岚,道:“……你别以为我会感激你。他说的没错,我混进来就是要趁机杀你再嫁祸南疆!我方才不是不杀你,是想先杀了南疆王而已,你自然也逃不过去!”
“我知道。”萧重岚一脸平静看着他,轻轻道,“你是犬霍大哥唯一的兄弟,你们长得很像,性情却很不一样。”
申霍听她提到犬霍,目光一沉,更加深了恨意。
萧重岚道:“犬霍大哥为保护我而死。这一次我放过你,只当是还他的恩情,我们两不相欠。日后西戎与我周国兵戈相见,你就是我萧重岚的敌人,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申霍听她这一番话,怔了一怔,正视着萧重岚,片刻粗声道:“好!”
他满是恨意看了罗保一眼,转身飞快向密林中跑去。
青梅退到一边。
萧重岚走到罗保面前,对他身边的人道:“大王虽解了毒,还需要静养,你们快带他回南疆吧。”
“慢着。”罗保定神看着她,懒懒道,“你错过了机会,觉得我会放你走吗?”
萧重岚道:“若我方才要求大王让我离开,大王会答应吗?”
罗保虚弱地闭了闭眼,开口一笑:“……不会。”
萧重岚也回以一笑,慢慢站起身:“所以我并不需要依靠请求你来离开。”
青梅适时站在她身前。
罗保惊讶地看着这名貌不惊人的侍女,此时气势全然不同,恍然道:“怪不得方才她护着你……你以为凭她一人就能带你离开?”
萧重岚并不应答。
彪虎焦急罗保的伤势,抓起一把大刀就冲了上去。
青梅冷冷抽出一根长鞭,手一抬,只听一声脆响,彪虎手一麻,那把刀脱手飞了。
彪虎捂着手大惊,招呼两边的人冲上去。却见一道身影从旁掠过,冲在最前面的两名同伴捂着喉咙倒下。
一名神情冷漠的少年站在青梅旁边,他手中锋利的匕首划出一道寒光。
萧重岚站在他二人身后,道:“南疆王,你我也算多年相知,我华阳不是狂妄之人,说出口的话自然是有几分把握。就算你们人多,青梅和阿川至少可以支持半个时辰。”
“你在等洛迟砚来救你?”罗保眼神一沉。
萧重岚浅浅一笑,目光扫过只在一息间就被阿川杀掉的南疆人,道:“……不,我的意思是,这半个时辰,你手下这些人恐怕死伤过半。”
“如今谁都知道华阳长公主远在京城侍奉太后,南疆王只是贪恋美色,为了一名周女,不惜远涉千里,牺牲众多手下,这消息传出去,大王的名声恐怕有碍。”萧重岚道。
罗保如今深得南疆民心,因为他和贪色好利的前南疆王吉崧全然不同。
罗保注视着萧重岚,那看似娇弱却眼神从容不迫的绝丽女子,良久道:“是我小看了你……”
他知道她并非看上去那般柔弱,只是她的容颜总让他产生错觉。
罗保让手下退下,轻叹道:“你知道我听说你被戎人劫走的时候,最后悔的是什么?就是那时候不该放你走。萧重岚,本王不会就此罢手,我们后会有期。”
南疆一行人把罗保抬进马车,绝尘而去。
终于化险为夷,萧重岚叹了一口气。
青梅道:“长公主,我们现在往哪走?”
唯一的马车被南疆人用了。
萧重岚坐下,道:“不必着急。很快侍卫们就会赶到。”
如果洛迟砚没事的话。
阿川默默砍了些细条枝叶,盘成圈递给萧重岚垫在石上,道:“公子吩咐过,长公主不能受寒凉。”
萧重岚莞尔一笑,接过来。
回来后,阿川本要被洛迟砚重罚,经她求情,阿川留在她身边做暗卫。
萧重岚望向远路,太阳升起,山林中的雾气都消散了,而洛迟砚等人迟迟不见踪影。
萧重岚不知为何想起罗保问她的那句话。
她是在等洛迟砚来救她吗?
萧重岚断然否认的时候,心里却是一顿。
心底里还是有所希冀的吧,毕竟让青梅和阿川坚持半个时辰,结果也是两败俱伤,她并不希望如此。
萧重岚心神不宁想着。只是看看天色,如果洛迟砚没事,他们应该能够找到这里才对。
南疆人也许是为了引她走才故意把情况说得严重,可若是如此的话,洛迟砚不至于迟迟未到。
那些刺客如果武艺如此高强,没有留在最后来杀她,对付的却是洛迟砚……
萧重岚心里微微一慌。
一串细碎的声音在山林之中显得格外分明。
青梅和阿川一警。青梅迅速扶着萧重岚躲到山石后面,阿川提着刀向声响处搜寻而去。
萧重岚与青梅久久不见阿川回来,心中大骇。
突然脚步声凭空在她们身侧响起,青梅秀眉一拧,袖刀出手刺向来者,却被那人反掌夺下。
“是我。”沉稳地声音道。
萧重岚惊愕抬头,真的是洛迟砚。他满眼血丝,身上沾着露水和草屑,还有血迹,只怕是一路搜寻了很久。
萧重岚悬着的心陡然一落,猛地站起来,眼前一片昏花。
洛迟砚扶住她。
萧重岚站稳了,默默收回手。洛迟砚解下外裳给她披上,她也没有拒绝。二人相对,半晌无人开口。
还是洛迟砚先打破沉默,沉声道:“我已让阿川去带路,马车片刻就到。”
萧重岚点了点头,心中念头转过,问道:“……太傅可知是什么人要杀你?”
洛迟砚微微一顿。
萧重岚抬头看着洛迟砚,发髻微乱,樱唇泛浅,唯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透净,可洞察秋毫。
洛迟砚没想到她经历了这样一番生死危机,这么快就能恢复从容冷静。
洛迟砚垂眸淡淡一笑:“你如何知道那些人要对付的是我?”
萧重岚见他避而不答,反而坚定了心中猜想,便道:“……是南疆王告诉我的。他说贺铸与张家勾结在一起对付你。”
“糊涂!蠢货!你竟背着我做这种事?”
张平伯怒不可遏,拍案痛骂。
张世成垂手而立,心中不忿也不敢言。
张平伯骂够了,颓然坐下,道:“我不是早就嘱咐过你,不要再和贺铸联系?”
张世成辩解道:“叔父,这一次事出不得已。贺铸秘密派人告诉我,洛迟砚掌握了当初我们和贺铸的来往信件。那些信件,就是当初萧凤谋逆一事……”
“闭嘴!”张平伯厉声喝止他,目光阴沉逼向张世成,冷冷道,“萧凤与戎人勾结谋逆,与你何干?与我张家何干?此事由先帝圣裁,我们都是遵从圣意。你搅在其中做什么?”
张世成清楚张平伯道意思,这件事已经盖棺定论。张家本来就是告发者,本就不该再轻易牵扯其中。
可这件事本就是他们和贺铸的阴谋,子虚乌有之事。想到那些信件落在洛迟砚手上,就如坐针毡。
张世成不知张平伯为何明知那些信件能够为萧凤翻案,还能坐得如此安稳,莫非他真是老糊涂了?
张世成鼓起勇气,提醒道:“叔父,洛迟砚为了陛下,处处打压我张家,萧重岚又与阿芮有仇。那些信件就是把柄,落在他们手上,必定会被用来对付我张家……”
“所以你就派人暗杀洛迟砚?你忘了洛家什么出身?”张平伯气笑,“若洛家这么容易对付,先帝又何必施恩于他?”
张平伯见张世成犹有不服,拦住他说话,问道:“我知道你费尽心机找了洛家当年的对头来对付他,就算如此,你可有万全把握一定能置洛迟砚于死地?”
张世成一滞。
张平伯叹道:“洛迟砚死了倒也罢了,如果没死,以他的性情,一定会以牙还牙,你这就是给张家招来祸患!”
朝廷之上,张家还是颇有分量的,洛迟砚虽然打压,却也没有动张家根本。这一回刺杀不成惹怒了他,就不知道会怎么样了。
张世成这么一想,也是心里一乱,忙道:“叔父,是我错了。只是如今骑虎难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江湖高手如云,我不信没有人能对付得了他……”
张平伯背着手,摇了摇头道:“罢了,幸好你派去的都是死士,洛迟砚抓不到我们的把柄。你再不可轻举妄动!”
张世成焦虑:“可是那些信……”
张平伯冷冷一笑,笃定道:“这个你放心,那些信件,洛迟砚是不会拿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