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叫田余,和慎芮越聊越开心,干脆和她一起去打猪草,连自己本来要干的事也放下不管了。
慎芮的这个身体叫田翠儿。哥哥田青因为上村塾时被先生夸聪明,从此便认真读书科考,至今没有考上秀才,地里的农活也一样不会。自田老爹死后,田翠儿就是这家的主要劳动力,负责种地、喂饱一家三口和鸡鸭、猪。
“你们家有十亩地,如果种得好,三口人足够吃饱了。但是你们家的地种得……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以后别再偷人家地里的庄稼了。村里人都烦你家。”田余自认跟慎芮已经很熟了,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告诫慎芮。
慎芮郑重地点点头:“以后不偷了。”转而又噘着嘴,略委屈地说道:“可我现在不会种地了。以后你得教着我点。不用你下力气,只告诉我怎么做就行。千万不能让娘知道我什么都忘了。”
田余爽快地拍拍胸脯:“这个你放心。我如果忙完自家的,就过来帮你。咱俩家可是不出五服的亲戚,帮你是应当的。”
“亲戚?那你为啥不喊我姐?!”慎芮忽然叉腰瞪田余。
田余一愣,他对慎芮快速地变脸功夫有点适应不了,“你以前那样,我怎么喊你姐?”和你一个姓,我都嫌丢人。
此时的田家农院里迎来了一个稀客,官媒婆。能劳动官媒婆大驾的,非官即富。田氏把官媒婆迎进院子里时,平生第一次笑得无比灿烂。
“不知官媒人上门有何事?”田氏谄笑着奉上一碗茶。官媒人看了一眼粗瓷碗,就移开了目光,“田家大嫂,大喜啊!顺远城里的弓家看上你家姐儿了。”
“弓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家?”
“你连弓家都不知道?皇商弓家,专做皇宫大内的茶叶生意,别提多有钱有势了。现在正当宠的杨嫔知道不?她的外祖家就是顺远城的弓家!”
田氏孤陋寡闻,当然不了解这些东西,但媒婆的话足够振奋人心了。田氏高兴得合不拢嘴,擦擦眼角笑出的泪,说道:“没想到我家姐儿还有这福气。”
“不过,”官媒婆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是过去做通房。但田大嫂放心,只要姐儿生下儿子,一准提成妾。”
田氏的心冷了下来,高兴劲也过去了,“那万一没生下儿子呢?一直是通房?”通房是奴籍,妾室是自由身,地位上差了一大截子。娘家人能不能沾到光,地位的问题就很关键。
“这——”官媒婆迟疑了一下。前边两个通房只因头胎生个千金,都被发卖了。“顺远城离田家村可有两百多里地呢。弓家怎么就能找到你家姐儿呢?因为弓家二奶奶找算命大师给二公子算了一卦,说是甲子年,己卯月,丙午日,壬辰时出生的女子,才能给二公子生出儿子来。我查遍了城里和周边乡镇未嫁女子的出生时辰,好不容易才查到你家姐儿。田大嫂也应当知道,十八岁的大姑娘,没有婆家的很少,这个时辰出生的就更少了。”
媒婆说到这儿,田氏尴尬了一下。田翠儿因为有偷盗恶习,田氏托了几个私媒都没找到婆家,连累得田青的婚事也被一推再推。
官媒婆惯会察言观色,见田氏的神色淡下来,赶紧说道:“弓家愿意出一百两银子!全是官银!”
田氏大吸一口气,脸色紧张得发红,眼神都直了。官媒婆暗自鄙视了一下,心里终于放松下来。
买个普通丫头也就十两银子,一百贯大钱。弓家为了买个通房,竟然出到百两,可见势在必得。
田氏反应过来后,嘴唇哆嗦着不知说什么好,搓着手,鼻头汗津津的。
官媒婆拿出一张纸,递给田氏,“如果田大嫂同意,就在上边按个手印。一百两马上就是你家的了。”
田氏不认识字,把量了一下,拿到田青面前,让他看看有没有问题。
“死契?”田青对自己妹妹的印象,就中午找火折子那一刻最清晰,第一次意识到妹妹是个人。
田氏听了后,没啥大反应。如果生不出儿子来,通房丫头的卖身契倒宁愿是个死契。活契到期后,还能再嫁不成?如果能生出儿子来,抬成妾室,卖身契当然也就不存在了。
“快看看是不是一百两的卖身银?”田氏催促儿子。
“是。”
“那就成了。”田氏喜滋滋地回到媒婆身边,爽快地按下手印,然后巴巴地看着媒婆。
“我到马车上让人提银子来。麻烦田大嫂把姐儿找来。我现在就得带人走。”
“好好好。”田氏欢喜不迭。她第一次差自己的儿子去做事——把女儿找来卖掉。她自己则要留下来称银子。
田青找到慎芮的时候,田余正告诉她,什么草可以喂鸡、鸭,怎么沤农肥。
“余儿弟弟真厉害,什么都知道。我太崇拜你了!”
田余羞得脸通红。
“翠儿,娘让你回家。”田青面无表情地说完,然后瞪着脸红的田余,微皱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