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相继坐下来,点了几道菜,倒上五粮液,一块喝了一口。任建规见刘振清还没有高兴的意思,就问:“怎么回事啊,有什么大不了的,还至于这样?说说看,反正伟光是我的老铁,他也不会笑话你。”李伟光也顺势说:“是啊,刘镇长,你这个样子怪让人难受的,说出来也许我们能给你解愁呢。”见两个人这么诚恳,刘振清就把刚才在财政局的事说了一遍。李伟光一听就笑了,说:“想不到一个教师出身的人也会这样为民请命啊,我倒是很佩服,今天刘镇长尽管喝酒,修路款的事就包在兄弟身上。你说多少吧?”刘镇长听了就是一惊,疑惑地看了一眼这个留着黄头发、活像一个街头混混似的年轻人。任建规在一旁看着只是微微地笑,心说真神就在跟前,这家伙竟然懵懂不觉,就笑着说:“振清,说吧,他说行那就行。”刘振清还是迟疑了一下,仗着胆子说道:“少说也得三百万,还得让村里集点,否则利索不了。”李伟光一听就笑了:“三百万也至于让你愁成这样,这事交给我,三天之内肯定搞定。这回可以喝酒了吧?”刘镇长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他弄不清这个李伟光究竟是哪路神仙,怎么几百万就像玩似的。他摸摸自己的耳朵,觉得那东西还长着就放了心。乌云尽散,刘振清一展愁容,连连敬酒。男人们喝了酒就是扯天扯地,吆五喝六,不亦乐乎。尽了兴,三个人握手告别。
刘振清也许是高兴得过了头,李伟光的电话竟然忘记了问,就晕头晕脑地回到了镇里。进了宿舍便蒙头大睡,一直睡到月上柳梢头,才迷迷糊糊地起来。
不到一个月,苏家屯村内公路的款子就筹集齐了,公路的走向也相继选好,施工队伍当然是王燕联系的那个包工队。当然,刘镇长那三十万辛苦费苏强也送到了位。
此时省道的施工也开始了,尤艺敏当然也早已进驻了现场。这个项目的经理人们都叫他周二愣子,因为这个人办事很大胆,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味道,所以背后人们很少叫他的名字,而是叫他这个外号。尤艺敏为人比较精明,很得周二愣子的赏识,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都交给他来做。职工们有好些都是带着老婆孩子来的,有些孩子已经到了上学的年龄,周二愣子也是好心,就让尤艺敏联系学校解决孩子上学的问题。尤艺敏正好要借锅下饭,给帮助表兄一个合理的说法,这不正好吗?于是尤艺敏找到王燕,让王燕给解决一下。一个校长安排几个学生那当然是小事一桩,所以王燕也就一口应承下来。“表兄,你就没有一些别的想法?”尤艺敏话里有话,王燕也是个聪明人,点子多而且正,想了想说:“这样吧,你们的那几个学生学校就免费听课,只是你们的拌和站是不是能给我们用,当然我们不会影响你们施工,只是在你们不用的时候我们插空用。”尤艺敏正是要他这句话,顺口就说:“我想应该没问题,不过我还得回去跟周二愣子打个招呼。如果你能够放下架子再给他点好处,我想你肯定不会吃亏。”“你是说,如果那样的话,你们的水泥石子什么的我们可以用点?”“那要看你的本事了。”尤艺敏有些意味深长:“那拌和站的站长可是周二愣子的亲弟弟,做什么、怎么做还不是他经理说了算。不过,话得说回来,如果你一味讨好他,以后的事情也不好办。”“我也是这么想,这人不能一味的迁就,越迁就事情就越不好办。常言说打蛇打七寸,你们经理就没什么弱点?”王燕皱着眉头说。尤艺敏在家的时候就一直佩服这位表哥的聪明,遇到这种事情更是招数老到,一点就破,于是点拨道:“周二愣子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遇火就着,做事不顾后果,但道理还是懂的。另外就是贪财,你想如果他不贪财,还能把他的弟弟安排在那么个位置?”王燕笑笑:“有弱点就好办,表弟你先回去,看我先给他点颜色看看。可是你要看好火候,不该出面的时候,一定要沉住气。”尤艺敏笑笑,转身走了。
王燕送走尤艺敏,打电话把苏强叫了过来,苏强进门就问:“舅舅,是不是可以开工了?”王燕看了一眼这个永远都得要人指点的外甥,没好气地说:“开什么开?那个周二愣子不买咱们的账,******,在我们的地盘上混,用我们村的地,还不老实,真他妈长了一双狗眼!”这下苏强可是来精神了,文明事不知道怎么干,这耍混使泼他可是内行。“舅舅,你别生气,我这就去教训他。”说完就走。王燕把他喝住:“你干什么去?”“我去揍他,他敢欺负咱爷们,那不是找揍。”苏强火已经上了房顶。王燕眯着眼睛看着他,看得苏强心里直发毛:“舅舅,你、你干嘛这么看着我?”“苏强,你现在是村主任,以前那打打杀杀的性子得改改,常言说大盗不操戈,一些事情得讲究个拐弯。你去打,谁给你收场啊?”几句话说得苏强直摸后脑勺,吭吭叽叽地说不出话来。王燕接着说:“他们的机械车辆不是走我们的路吗?找几个小伙子把路拦住,让他们停止施工,谁敢出面就来横的。告诉这几个人要注意点分寸,你就在村委会等着。”苏强嘿嘿地笑了几声,急匆匆地走了。
苏强按舅舅的说的安排好就溜溜达达地进了村委会,一杯茶水没喝完,两个小伙子就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嘴里喊着:“主任,不好啦,咱们的人让周二愣子给打了!”苏强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吼道:“这狗娘养的,欺负到家门口了,跟我走!”说罢脱掉外衣光着膀子就冲出了村委会。村里人闻讯,一窝蜂似的涌了出来,跟着苏强就往村外跑。到了村口,只见一群人还在互相撕扯着,正打得不可开交,有两个村民已经倒在了地上。苏强拨开人群,右手一挥:“乡亲们,咱们不能让外乡人骑着脖子拉屎,都给我上!”眼看一场更血腥的斗殴就在眼前。突然一声断喝如晴空霹雳一样把人们都给震住了,人们纷纷停止了厮打,只见校长王燕站在了两群人的中间:“谁也不能动手!苏强你把乡亲们拢住,周经理你也把你的人管好,什么年月了还动粗?”苏强因为事先有舅舅的交代,所以一看舅舅发话了就先喝住了村民,有的村民还气势汹汹地骂着。周二愣子看老百姓停住了,就把自己的人轰到了一边。但是两面的人仍是个个面露不服的样子,大眼瞪小眼地对峙着。
王燕走到周二愣子跟前,严肃地说:“周经理,你是国家干部,是企业的领导,带头打人首先就是不对的。况且村民们不让你们走我们的路也不能说没有道理,因为这路本来就是乡亲们捐钱修的,现在你们给压成了这个样子,难道不该有个说法吗?”周二愣子住了手,火气也就消了大半,细想一下,自己确实是太冲动了。于是就用缓和的语气说:“王校长,你得一碗水端平喽,是他们一上来就让停工,我让他们让开,他们还嘴里不干净,我才动的手。”“我刚才说了,他们这么做是有道理的,方式可能有些欠妥,可你也不能就先动手啊。你看,倒下两个,要是有个好歹,你这个经理恐怕也做到头了。”王燕话中带刺,刺到了周二愣子的疼处,周二愣子不做声了。“这样吧,周经理,你赶紧派车把伤员送到医院,然后我们再说走路的事,怎么样?”周二愣子此时确实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就叫司机把车开出来,人们七手八脚把伤员抬到车上,另有两个村民随即上了车,跟着车子去医院了。
王燕见两边的人都收住了火气,就转头对周二愣子说:“再怎么闹,我们也是人民内部矛盾,你们以后还要在这里施工,我看这活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完的,你和苏主任还是好好谈谈现在和以后的事吧。”说完转身就走。周二愣子愣归愣,但毕竟是走南闯北的人,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他怎么会不知道?他从今天的事情上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个村主任是一个愣头青,没什么头脑,这个王校长肯定是村里的一个人物。于是一把拽住了王燕:“王校长,今天多亏你及时赶到,不然的话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呢,我也知道你是个大忙人,我看这样你帮人帮到底,送人送到家,这事还得靠你周旋,你就别推辞了。我周金昌也是一个好交朋友的人,看我的薄面今天你和苏主任在我这喝酒,咱们不打不相识,交个朋友,怎么样?”话说到这份上,王燕也不能再坚持,但表面上还是有些犹豫地说:“再怎么说,你们修路也是为了国家建设,为了乡亲们奔小康,周经理你话说到这了,我也不能不给你面子,那就这样,苏强,咱们就坐下来好好谈谈,这样闹下去也不是个事。”苏强假装哼了一声没言语。周二愣子看苏强也没反对,就急忙往项目部里让。村民们看当官的讲和了,也就一哄散去。
国营企业毕竟是财大气粗,就连饭菜也透着跟农家的巨大差别,周经理只是一声吩咐,那一道一道山珍海味就跟走马灯似的端了上来,现在市面上最高级的1573一下子就拎上来一箱。周经理一开就是三瓶,拿来大杯子咕嘟咕嘟挨个倒满,然后归位坐下,端起酒杯,敬道:“王校长、苏主任,今天弟兄们有些冲动,惊动了二位,实在抱歉,我先敬二位一杯酒。”说完一口气干了。苏强也贪杯,但从没见过这么喝酒的,那杯酒少说也有三两,这一口气灌下去,苏强可没试过,所以就喝了少半杯,即便这样也是憋得半天才喘过气来。王燕从来就是君子作风,不跟任何人拼酒,所以显得很知识分子。还好周二愣子也不强求,给自己又倒满,吃了口菜,说道:“王校长,那几个学生的事,我听艺敏说了,这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来,我单独敬你。”说罢又是一杯,王燕只是笑笑,抿了一口。一边的苏强身上起了鸡皮疙瘩,心说这家伙可真是海量。只见周二愣子又加满了酒,冲着几乎是看傻了的苏强说:“苏主任,你放心,伤号的医疗费我全包,明天我亲自到医院探望,你也别计较,我们这些人一天到晚天南地北地野惯了,不讲究文明,你高抬贵手,行个方便,有事尽管找我,只要我做得到,我不做我是孙子。来,苏主任,我给你赔不是。”说完又是一饮而尽。苏强看周二愣子又喝干了,心里的佩服可就满了十分,话口不免就有些个发软:“周经理,你是个高人,我苏强肯定尽量给你开绿灯,咱们言归于好,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说完,尽可能地大喝了一口。以周二愣子的三杯酒为标志,这第一轮酒算是进行完了,几个人吃了一会菜,闲扯了一会儿新闻,周二愣子就吆喝道:“来人,把艺敏部长叫来。”外边有人答应一声。不一会尤艺敏走了进来,他先和王校长、苏主任打了招呼,就搬把椅子坐下。听周二愣子说:“艺敏,以后工地有什么事就靠你跟王校长和苏主任多联系,小事你定,大事跟我说,你先敬二位一杯酒,咱们这朋友就这么交定了。”尤艺敏不敢怠慢,依着周经理的样子,连干三杯,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弄得他表兄也是诧异不已,心说以前没见过这家伙有这本事啊。更没谱的是苏强,他弄不明白这些修公路的人怎么个个都这么大的酒量。
这一晚几个人尽兴而散,一场纠纷也随之烟消云散。
第二天,尤艺敏又找到了王燕。“表哥,你可真行,一下子二愣子就服了。”尤艺敏钦佩地说。王燕脸上的一丝得意只闪了一下,很快就消失了,幽幽地说:“那只是万里长征刚走完第一步,实质性问题还没接触呢。”尤艺敏却不以为然:“走好第一步就是胜利的一半,我们施工单位别的不怕,就是怕村民阻工,你这一手是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根据我对二愣子的理解,你的计划可以实施了。”王燕看了一眼表弟,沉思了一会,开始算他的经济账。
七
“表弟,你看啊,我们村的公路一共要修八公里路,路面宽是六米,这混凝土的厚度是二十公分,算出来需要混凝土一万方多一点。如果你们那能提供一半,就是五千方,我认为就可以了。二愣子能答应吗?”尤艺敏有些为难似的说:“数量太大,恐怕不好答应,我去说说看吧。”王燕冷冷笑道:“这是底线,他不答应还会有他的好戏看!当然了,我做事向来是最讲良心的,他给我这么多东西,我也不会白拿他的。你跟他说,完事以后我会给他提二十万现金。那东西本来就是公家的,有便宜不占白不占,你不是说他贪财吗?你呢,我也不会让你白跑腿,一套房子的钱我是要给你的。”尤艺敏心中窃喜,他没想到表哥会这样大方,嘴上却说:“表哥,你给周二愣子的好处,你得亲自去说,这个话我不好传。至于我那一份也就算了,我情愿给你帮忙,咱哥俩谁跟谁呀?”王燕笑了:“表弟,话不是这样说,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况且现在是经济社会,有付出就要有所得,正常现象。表弟,你就尽心去做吧,表哥绝不会亏待你。周二愣子那里我会去亲自摆平,我只是跟你说说。”尤艺敏点点头,高兴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