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2)
三大汉张口结舌,不敢冲上,怎么同伴一刀便裁了?
剑尖竟然奇准地贯入同伴的口中,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如果存心杀人,岂不任意予取予求?
一名大汉发出一声警啸,但不敢移动。
紫灵丹士打一冷战,向后退。
“谁要是敢扮胆小鬼开溜,我鬼神愁一定弄断他的双脚大筋,说一不二。”姜步虚背着手站在一旁邪笑:“向我出手的人,废手。
紫灵丹士倒抽一日凉气,乖乖打消逃走的念头。
四海游龙收剑,一脚把大汉踢翻。
“饶你—命,下不为例。”四海游龙神气地说:“贵长上没表明态度之前,在下不便开杀戒。”
人潮蜂涌而出,足有二十名高高矮矮的男女,为首的是五个面目阴沉,满脸杀气的中年人。
“该死的!你们闹到我这见来了!”那位佩剑的京都三煞老大暴跳地怒叫。
“你这个连狗都不吃的货色,不是也在打咱们的坏主意吗?”四海游龙大骂:“你只要说一声你要和柏家的人站在一边,我四海游龙要是不屠光你们,就对不起老天爷,说,你这混蛋!”
“气死我也……”这位仁兄火冒三千丈,怒吼着狂冲而上,半途拔剑,前冲、挥出,风雷进发,力道如山,澈骨裂肤的剑气像怒涛般及体。
四海游龙掏出了平生所学,豪勇地一剑硬接,响起一声霹雷,一声金铁狂震,崩开对方的剑.立即回敬剑发似电耀霆击
“铮铮铮……”这位仁兄狂乱地急剧闪动,险象横生接了七剑,竟然换了十三处方位,完全失去反击的能力。
没封住三剑,在右胁和左背肋。留下了三道小裂缝,是被剑锋擦过的创痕。
最后铮一声暴震、这位仁兄连人带剑飞翻入路右的树林,枝叶摇摇,身躯撞中一株老槐树,反弹而出,挣扎了几下便失去知觉。
“这种货色,也敢在我四海游龙面前张牙舞爪,简直没把白已当人看。”四海游龙像一座天神,剑向骇然变色的人群一指:“还有谁把自已看成猪?出来!让我四海游龙痛宰,出来十个八个不嫌多,来吧!”
最强的首脑,出手便只有挨打的份,其他的人,真被四海游龙的豪气吓得心底生寒。
“我鬼神愁也宰几个玩玩!”姜步虚也抖出缚龙索:“风云会两三百个高手,几乎被我这位师侄宰个精光大吉,我却没捞到几个,愈想愈不甘心。喂!蹩龙,别抢先,咱们叔侄俩一人一半公平分配,上吧!”
“住手!”另一位仁兄狂叫:“咱们只……只想骗一点好处,并没真心与柏家的人合作,只是……”
“我不相信你的话,紫灵丹士这老杂毛,是成了精的老贼,你们骗得了他?”
“我发誓……”
“你如果信鬼神,还敢在天下各地为非作歹?哼!”
“咱们立即离境,立即走人……”
“好,给你们片刻拾夺上路,快走!”
众人抬了昏厥的首领,匆匆奔入园门。
“你敢走?”姜步虚的缚龙索伸直如枪,向欲逃的紫灵丹土指。
“姜施……主……”老道心胆俱寒,不敢移动:“咱们委实无法答……答应你的条件,被……被逼得走……走投无路,你……你杀了我吧!我……”
“我不杀你。”
“你的条件太苛,比……比杀了我更……更……”
老道的化装后外型,本来就难看,这时更显得衰弱、可怜、悲哀。
似乎,一代高人的雄风,已远再一百年以前消逝了,留在这里的,只是一个为保持令名、而不择手段的衰翁,为保持声誉地位而作绝望挣扎的无助老人;精神与肉体皆濒临崩溃边缘的失败者。
姜步虚恻然心动;四海游龙呼出一口长气,收剑转首他顾。
“你的路已走到尽头。”姜步虚硬着头皮说,语气已不带谴责。
“每个人都会走到路的尽头。”老道虚脱地像在呻吟:“你已经逐一断绝了我的外援,但你休想我向你哀求乞命!我……”
“你在柏家仍有上百人手。”
‘有什么用呢?敢来的,全是二三流的、好勇斗狠的、希望扬名立万的匹夫,只有命可以一赌的赌徒。”老道的神情,充满穷途末路的悲哀:“稍有名气的都珍惜羽毛,都不会来了。你来吧!我会在柏家等你。”
老道软弱地拉住了小驴,艰难地爬上了驴背,头也不回狼狈动身,背影令人恻然。
已经是入暮时分,密室中已点了灯火。
十几个人神色凝重,空间里似乎流动着死亡的气息。
“天南双毒与京都三恶煞三十几个人,四海游龙一个人,就像赶猪一样被他赶跑了。”紫灵丹士像是苍老了十年,往昔的神气与威严不再存在:“这最后一步棋也走不成了,贫道已无能为力。”
“那……那咱们怎么办?”大悲僧忧形于色:“拼命,咱们这些人行吗?天知道今晚他们会来多少人?两宫、正支锄奸团……”
“为侠义道留一分元气吧!打发朋友们走,还来得及。”紫灵丹士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诸位愿意留下,贫道不勉强。江河后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贫道也想开了,风云了一辈子,何苦还恋栈区区浮名虚誉?但我不会贪生怕死哀求乞命,必须手中有剑轰轰烈烈兵解。”
“在数者难逃,贫道想走也无颜在世间立足。”道全法师神色漠然,似已看破生死:“人早晚会死的,修仙只是欺人自欺的骗局,道友,,咱们就联手应劫吧!”
“我和柏老弟去打发朋友们离开。”昊天一剑倒能保持英雄气概,推椅而起:“晚上希望能与许门主联手,斗一斗四海游龙,许兄有兴趣吗?”
“一言为定,白兄。”许门主笑笑:“大丈夫恩怨分明,要我向姜步虚出手,我还真缺乏这份豪气。”
“咱们是困兽之斗,还有什么豪气?”昊天一剑苦笑:“柏老弟,走吧!打发朋友们的礼品,可得由你破费啦!抱歉!”
两人出室走了,打发助拳的人离去。
二更天、大院子四周悬了百十盏灯笼,几十支火把。
大厅中,也灯火通明,留下准备生死一拼的男女,还有三十人之多,足以应付一群高手名宿的挑战。
厅堂广阔,分组聚合在一处品茗,生死关头,这些人反而不再紧张,不时低声聊天,静候强敌光临。
紧张的气氛,随时光的飞逝而增涨。
三更正,明亮的院子里出现四人的身影。
穿青衫的是姜步虚,四海游龙是宝蓝,辛云卿一身白,小魔女绿得生机勃勃。
三十位男女涌出,在厅阶下列阵。
姜步虚四个人,并不急于动手,四海游龙以往骠悍暴躁,事事争先,今晚却从容不迫,一反常态。
“师叔。”四海游龙终于第一个发话了:“一些成名人物应该永保武林人的英风豪气,给后生晚辈做榜样,为何舍此而不为,却热中于玩弄阴谋诡计?真令人搞不懂呢!日后我也会这样吗?”
“傻小子,连道点浅显道理你都搞不懂?”姜步虚令人又恨又怕的邪笑更浓了:“真是孺子不可教也!任何人,包括武林人和皇帝百姓在内,对自己所获得,所拥有的东西,都不会轻易放弃,包括名和利。
他会尽一切可能,甚至不择乎段加以保护、维持、增加,玩弄阴谋诡计又算得了什么?有些人更绝更毒的手段都会施展出来呢!”
“我家的逸虹剑被他们抢走偷走,他们也认为已经获得丁,拥有了,不论用何种手 段获得的,死也不肯放弃。”小魔女银铃似的语音十分悦耳,但流露的杀伐味却有点慑人:“所以,他们必须用命来付出作代价,让其他贪婪的人,知道掠夺别人的东西,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因为别人也会保护自己拥有的东西。十方行者,你位高辈尊,不会龟缩不出吧?你出来!”
十方行者怎能不出来?挟了方便铲大踏步出列。
“我就是看这个老贼秃不顺服眼!”四海游龙上前凶狠地说:“他—个辈高位尊,名列九菩’萨的高手各宿,做出这种卑劣的狗屁事,我送他上灵山到极乐世界做真的菩萨,免得他在凡间现世。”
昊天一剑一打手式,与许门主急步枪出。
“四海游龙,敢一比三吗?”昊天一剑大叫。
“很好,一比三。”四海游龙豪气飞扬拔剑:“土鸡瓦狗,何足道哉?上!”
三才阵刚完成三方包围,主阵的十方行者刚扬铲发令,四海游龙已先一刹那大喝一声,人化流光,剑似奔电,以令人目眩的速度扑上了,长剑破空飞电相随,豪勇的声势凌厉无匹。
昊天一剑与许门主合声的速度慢了一刹那。
方便铲拦腰便扫,远攻力道万钧,老和尚禅功迸发,来不及闪避只好拼命,拼个两败俱伤,捞回老本再说。完全放弃自保的念头。
只要将四海游龙挡住,昊天一剑与许门主两支剑,就可以到达四海游龙的左右背肋了。
岂知四海游龙的剑光,从铲上方电射而人,左手一抓,便扣住了力道万钧的方便铲柄,向外奋神力一拉一推,铲便被带出偏门。
中宫大开,剑排空直入。
十方行者大骇,丢铲仰面便倒,奋余力急滚。
剑光急旋、霹雳撼人心魄。
昊天一剑与许门主,飞震出丈外马步难稳。
剑光化虹向地上滚动的十方行者急射,有如电光下劈,眼看要将老和尚钉死在地下。
斜刺里伸来一支剑,人影近身。
“永泰……”惶急的叫声及时传到。
四海游龙硬将剑撤回,左手一伸便抓住了孟念慈的右肩。
“你给我牢牢地记住:“他凶狠地将孟姑娘推至一旁:“离开我远一点,不要让我杀死你!”
“我知道欠你很多很多。”孟念慈软弱地说:“我们欠你,你可以杀死我,可否留一条活路给他们走?他们也是被情势所迫……”
“我不听你的废话,你走!”四海游龙满脸怒容:“他们的罪行,不需你承担,你也没有承担的份量。”
“追根究源,我才是罪魁祸首,如果我不认识你,就不会引起无法预测的变化……”
四海游龙哼了一声,剑向不远处阶下的群雄一指,要发威了。
“只有用他们的血,才能清洗他们的罪行!”他一字一吐,杀气腾腾慑人心魄。
孟念慈晃身挡在他的剑尖前,凄然闭上双目。
“永泰……”她泪如泉涌:“这世间,血洗不清罪行,宽恕才能让人不再制造罪行……”
不远处,姜步虚发出一声轻咳。
“永泰,告诉他们。”姜步虚声如洪钟:“要他们带了逸虹剑,到客店道歉,不必认错,不必披红挂采张扬,留一份情义。办不到,明晚我们再来。”
三人手挽手,转身扬长而去。
阶下的人都走了,幻剑功曹到了爱女身旁。
“贤侄,明早我们会带剑去。”幻剑功曹讪讪地说:“我很惭愧,我们的确亏欠你很多,姜老弟说得不错,为了名利,人会自私而冷酷地尽一切可能,不择手段加以保护、维持、增加他的既有利益。我唯一可做的事,是请你宽恕,以后,是我们这些人闭门思过的时候了。”
说完,黯然转身离去。
四海游龙呼出一口长气,掉头便走;
“永泰……”孟念慈在他身后感情地轻唤。
他略一迟疑,重新举步。
“不原谅我吗?”
他蓦然心动,想起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违抗父命,嫁给心爱的人,夫妻俩逃世,骨肉拆分二十余春。
如果没有姜步虚,骨肉将永无团聚之期,老爷爷将九泉含恨。
孟念慈不敢违抗亲命,她错了吗?
姜步虚当他骂孟念慈是毒蛇时,曾经半讽刺半嘲弄地开导了,那时,他心中已不再恨这位他曾经一度热爱过的女人。
“我们还能再见吗?”凄切的语音令他心弦为动。
他徐徐转身,火光明亮,孟念慈满脸泪水的面庞,对他依然有强烈的吸引力,而且增加了一些怜惜的感觉。
他觉得,他实在无法恨这个女人。
突然,他想起江湖道上流行的两句讽刺性的话: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他觉得好笑,心里也抽了一下。
爱也好,恨也好,事到如今,没有计较的必要了。
“回去,做一个乖女儿。”他僵硬地说,没来由地又想起了他母亲:“才不至于骨肉乖分。”
转身一掠三丈,他走了。
身后,他清晰地听到一声凄凉哀怨的叹息。
姜步虚和两位姑娘在街心相候,接到人默默地南行。
街上行人绝迹,夜色凄清。
“放不下?”姜岁虚问。
“有一点。”他不假思索地说。
“如果难以割舍……”
“师叔,不谈这些,好吗?”
“也好。岁月如流,冥冥中自有主宰。哦!打算上京都见识呢?抑或人关中一涤胸襟?”
“我反对。”小魔女叫:“我要去江南。辛姐,帮我争取好不好?”
“我没意见。”辛云卿是个温柔的姑娘,从不争什么。
“就是你烦人。”姜步虚拧了小魔女一把。
四人越墙而出,钟鼓楼恰好传出四更初的钟鼓声。